石橋醒了之後就總是咳嗽,石楓說要去請大夫,她不讓。她是妖,人類的大夫治不了她的傷。剛迷迷糊糊睡着,又咳醒了,窗子沒關,午後的太陽光特別明亮,照在院子裡的花草和梨樹上,熠熠生輝,金子一樣。
風吹動梨樹的葉子,露出一個個拳頭大小的梨子。石橋突然高興起來,翻身下牀跑進院子裡,悉心挑選,摘了幾個大大的光看着就好吃的梨子,抱在懷裡喜滋滋地向石楓的院子走去。
院子和往常一樣敞開着,她徑直走到石楓屋外,不知想到了什麼,甜甜地笑了起來,兩步之外就是門,腳卻突然一頓,停在了窗下。
“……李姑娘好像人間蒸發了!”七師哥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異常刺耳。石橋臉上的笑容驀然消失。
石楓的聲音也從屋內傳出:“你真的把每一個可能的地方都查過了?”
七師哥道:“可不!這幾個月我把腿都跑斷了!你可得請我好好喝一頓酒!”
石楓沒有答應請他喝酒,沉默了一會,低低地道:“看來只能去問小橋了。”
石橋突然覺得腦子暈暈的,胸悶得很,手也在發起,梨子差點掉到地上,忙抱緊梨子,慌亂地退了兩步,一折身,快速地逃出了院子。
“李晚……”石橋低念着這個魔咒一般的名字,這個她以爲大家都忘了其實所有人都記得的名字,這個只短短七天就讓石楓棄她不顧許下一生一世的名字,這個她明知不該討厭卻恨透了的名字,自顧地一笑,笑容裡滿是嘲諷和心酸,嘴角笑着,眼睛卻流出淚來。夕陽最後一點餘輝在屋頂一晃,沉入了靜默,屋子裡暗下來。明明是夏天,她卻忽然覺得冷,顛顛倒倒地地爬到牀上,拉開被子,將自己緊緊裹起來,屈膝抱着自己,頭頂着膝蓋,無限悲傷地哭了起來。
晚上石楓來找她,敲門時,她故意不答應,石楓喚了兩聲,以爲她睡着了,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只好走了。她聽到他一步一頓的腳步聲裡隱着矛盾和猶疑。
第二天石橋的眼睛腫得像桃子,石楓見了,忙問:“眼睛怎麼了?”石橋搖搖頭,不說話,低下頭,伸手去牽石楓的手,喚道:“楓師哥。”卻不知道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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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也常常牽石楓的手,在院子裡,在山道上,在街市上,在她開心的時候,傷心的時候,耍賴的時候,累了的時候,每次只要她一牽,石楓就會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有時笑笑,有時嘆口氣,眸子裡滿是寵溺。
可是今天,她牽起了石楓的手,石楓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反手握住她的手。她沉默着,石楓也不說話,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靜得可怕。
幾隻蝴蝶在他們身邊無聲無息地飛舞着。
“小橋,有件事……”石楓終於開口。石橋卻突然害怕似的,忙打斷他道:“我頭暈,楓師哥,咳咳,我不舒服,咳咳……”
石楓終於握住她的手,眼中滿是憐惜:“小橋,你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得看大夫。外面太熱,我送你回房間休息。”
傍晚時候,石楓滿身汗漬漬地地帶了個滿頭大汗的大夫來,硬要給她看病。她拗不過,只好伸出手腕給大夫把脈。眼睛卻望着院子裡猶自熱騰騰的太陽。山上沒有大夫,石楓一定是擔心她,頂着酷熱來回跑了二十里,到山下鎮上請來的大夫。石橋嘴角一揚,側頭望着石楓,眸子裡盈出溫暖的笑意。
如水的月光泄進窗戶,石橋靠在窗櫺上,不知想些什麼。“丫頭!”肩上搭上來一隻竹枝般的老手。“枯竹先生!”
枯竹朝她裂開嘴,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齒。“丫頭,老兒給你帶寶貝來了,”從懷中摸出個小巧的密封青竹筒,“這兩顆藥丸我花了整整一百天,專門爲你煉的!”
石橋咳嗽兩聲:“枯竹先生,我的傷好像很嚴重。”
枯竹不接話茬,自顧自說道:“赤練彌羅草有補心之效,但是一棵草只能補一顆心,不過那石楓是肉體凡胎,我想不一定非要用一整顆草,所以偷偷留了一片葉子,又加了九九八十一位神藥,才煉成了這兩顆藥丸。嘿嘿,你要給老兒什麼報酬啊?”
石橋聽他說完,擡眼望着他,眸光閃爍,脣角擒着一絲冷悽悽的笑意,道:“我的內丹是不是碎了?”
沉默。枯竹不說話,把竹筒裡兩顆藥丸,倒出來又裝進去又倒出來又裝進去,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叫道:“我就說醫你!你非要醫他!那赤練彌羅草補了那小子的心,你的內丹拿什麼補!”雖然是衝着她吼,自己背過身去抹起了眼睛。
石橋一笑,想安慰枯竹,眼淚卻不斷線地往下落,臉溼了一片,她伸手擦,可怎麼擦都擦不幹。
冷冷的月光結成霜。石橋幽幽地問:“如果我繼續留在人間會怎麼樣?”
枯竹吸了吸鼻子,轉過身來,眼眶紅紅的,“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捨不得離開。如無意外,這兩粒藥丸能保你四十年平安,丫頭,老兒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了。你好自爲之吧。”嘆了口氣,跳出窗走了。
結成霜的月光變成了寒冰,石橋覺得很冷,很冷。她俯身咳嗽起來,身子在搖曳的燈光中瑟瑟發抖。
她握住桌上的青竹筒。枯竹卻忽然去而復返,趴在窗口上對她道:“丫頭,還有件事!石楓那小子有沒有跟你問起李晚?他醒來時問我,我惱得很,就跟他說我沒見過李晚。他要是哪天問起你,你可別說漏嘴了。好了,我真走了。”
枯竹真的走了,石橋還望着窗口發呆。門邊卻“啪”的一聲響,好像有人拍了一掌。
“誰?”
“吱呀——”門被人緩緩推開,石楓端着一碗藥筆直地站在門口,渾身冷厲,漆黑的雙眸透出晶亮的光,卻一派森寒,如刀如劍。
石橋一驚,驀地站起。枯竹的話……
“楓師哥!”她急忙驚慌萬分地向他跑去,因爲行得太急,不小心碰倒了一張凳子,撞得腳踝處疼得入骨。
“楓師哥!……”她帶着痛跑到他面前,一擡眼剛好對上他一雙冷冷如刀鋒的眸子,本來有許多的話,卻驀然間全都堵在心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像有很多悲傷,寫的比我想象的慢,不知讀者會否覺得拖沓呢?歡迎提供寶貴意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