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們見杜宇發話, 一個都沒敢動,和鈴只好作罷,走到杜宇身邊, 帶着諷刺意味道, “這就是你要的復族這就是用江和鈴的死而換來的生活如果就這樣活下去, 我看你大可不必復族, 因爲這杜氏一族遲早都會敗在你手裡。”
杜宇聽她可以這麼輕而易舉地將和鈴的死說出來, 怨氣更深,帶着酒意怒罵道,“當初要不是你們咄咄相逼, 我和央央何必要走到這一步,現在反過來怪我生活糜爛, 你們有想過我想要怎樣的生活嗎!”
和鈴第一次見一向溫和如玉的杜宇如此生氣, 被他罵得連連後退, 本想刺激一下他讓他振作起來,誰料他怨念如此之深。
杜宇走到她面前, 扯着她的紅衣,兇道,“誰允許你日日着紅衣,我不是下令讓整個蜀宮不許再有紅衣出現麼!難道如今我的話,你這個帝后可以不聽?”
和鈴心裡又生氣又欣喜, 氣他居然用這麼拙劣的方式來懲罰着自己, 喜他居然依舊無法忘了她, 她該怎麼辦?
她握着杜宇抓着她的手, 微微笑着, 柔和的道,“杜石頭。”
明顯感覺到杜宇的手一顫, 漸漸鬆開她,微微定了定神,“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就是你,根本連央央的替身都做不了!”語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正和殿。
和鈴懸在半空中的手放下,無奈的笑了笑,自嘲地說,“如今的我算什麼!”
走在回迎春閣的路上,碰上了迎面走來的錦鯉,和鈴驚訝,“錦鯉姐姐?”
錦鯉勾脣輕蔑一笑,“你還有什麼好期待的,如今的你誰都不是,你只是魚鳧氏復仇的靈魂罷了,早些動手,別逼我親自殺了他。”
和鈴看着她眼底的怨氣,踉蹌後退一步,春分趕緊攙扶,“娘娘這是怎麼了,和誰說話?”
如今的錦鯉,再不是曾經的那條小鯉魚了。
“娘娘……”春分搖着她。
和鈴握着春分,說,“沒事,回去吧。”
從暮春轉至仲夏,和鈴杜宇再沒有見過面,杜宇不再沉迷酒色,朝政之事漸入佳境,可是大臣們又開始有議論了,帝后與帝君成婚這麼些日子,帝后的肚子也沒個響聲,大家都說帝君從來都沒寵幸過帝后,二人一直相敬如賓,從沒個夫妻樣。朝臣們也是操碎了心,連後宮之事都要插上一手,還美名其曰爲古蜀未來繼承人考慮。
杜宇煩夠了這些大臣的吵吵嚷嚷,這日正準備早早入睡,身旁服侍的桃花見機道,“帝君,今日可要去帝后那裡瞧瞧?”
杜宇看着這個機靈丫頭,心下知道這一定是叔父的眼線,如今連圓不圓房的事都要管着,桃花見杜宇有些考慮,又道,“帝后搬去了迎春閣,聽說那邊的晚景不錯。”
杜宇微微驚愕,“她住進了迎春閣?”
桃花如實道,“是。”
杜宇立刻下令,“擺駕迎春閣。”
桃花眉眼笑開了花,以爲自己說動了帝君,開心地不得了。
一路徜徉來至迎春閣,吩咐先不要驚擾了帝后,杜宇瞧瞧走了進去,見和鈴一襲白衣立在牀榻旁,她果然聽話,再沒穿紅衣。
杜宇走近,見和鈴正在撥弄着香爐,一挑一撥間的動作像極了月夕那晚的和鈴,那晚,她正好一襲素紗冰紈長裙委地。
杜宇神色恍惚,“這是薰的什麼香?”
和鈴手持竹籤,緩緩轉身,“歲寒香。”
杜宇眼神一怔,望着眼前這個女人的容顏,忽然上前推翻了香爐,春分見狀趕緊上前收拾,杜宇怒道,“住手,往後不允許你再學央央,央央那麼單純善良,豈是你能學的來的!你這個樣子只會讓我覺得很噁心,你不用再惺惺作態討好我,我是絕對不會對你動心的!”語畢拂袖而去。
和鈴依舊楞楞地立在原地,竹籤落地,眼角落下一滴清淚,春分在一旁擔憂地喚道,“娘娘……”
和鈴含淚微微笑了笑,“我該如何是好呢……”她轉身對春分道,“你將這裡收拾收拾,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娘娘,讓穀雨陪着你吧。”春分拉着她的手臂。
和鈴輕輕推開她的手,“不用了。”
一路走着,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想透透氣罷了,隨意走着來到西邊的一個院子,院子外守着許多人,和鈴記得這個地方一直是荒廢着的,如今爲何又有人住了,還有這麼多人守着,好奇地走近,駐守的人認出了和鈴,行禮“參見帝后。”
“裡面住着何人?”和鈴指着院裡問。
駐守人略微敷衍道,“不過前些日子抓的刺客罷了,帝君將他關在這裡,日後方便審問。”
和鈴道,“刺客?帶我進去看看。”
駐守人忙攔着,“不勞娘娘大駕,審問刺客就讓我們這些下人做吧。”
和鈴不依,什麼刺客會讓杜宇這麼興師動衆地關在一個院子裡,“難道我帝后的身份也說不動你?”
駐守人趕緊作揖,“娘娘嚴重了,只是怕這個地方髒了你的衣裳。”
和鈴見他不再攔着自己,便上前推開院門,在一間屋子裡她看見了那個刺客,手腳被束縛在鐵架子上,蓬頭垢面,身上微有傷痕,和鈴走近,看清了他的容顏,是拔也越。
“拔也越。”和鈴輕喚。
拔也越微微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人又閉上,“有本事給大爺來個痛快。”
和鈴摸着自己的臉,反應過來現在的自己到底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
拔也越居高臨下地蔑視着,“你可以安安心心做帝后,可是和鈴呢?我就知道她跟着杜宇沒有什麼好結果!”
若是往日,和鈴一定不屑拔也越這麼說,甚至還會和他翻臉,可現在,他說的句句屬實,她沒有反駁的理由,“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已。”
拔也越輕哼一聲,“你們現在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了,又有誰去體諒和鈴的苦衷。”
和鈴心裡有一絲莫名的感覺,“你對她……是什麼意思?”
拔也越說,“我對她怎樣你管的着麼,你今天如果是來奚落我的,我勸你早點回去洗洗睡吧,大爺我絕對不會屈服的。”
和鈴輕輕笑了起來,“如果我說我是來救你的呢?”
拔也越眸子瞪大,轉而又想了想,“是佐姬叫你來的吧,那我寧願死在這裡。”
和鈴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來蜀中,也不知道你和佐姬發生了什麼,至於我爲什麼要救你……就當我突然心血來潮想做做好事吧。”
拔也越還沒來得及反應,和鈴就替他解開了繩索,“走吧。”
拔也越愣住,“怎麼出去?”
和鈴笑睨着他,“你不是會飛麼?”
拔也越一拍腦袋,“對呀,竟忘了。”隨而疑惑,“你怎麼知道?”
和鈴笑而未答,“再不快些,那些人就要發現了。”
拔也越牽着和鈴,在和鈴的指引下,二人很快來到了蜀宮大門,正要越過大門,只聽下面人大喊,“弓箭手準備。”隨後便是如雨的箭翎。
拔也越不得不帶着和鈴落下,杜宇伸手示意弓箭手停下,走到拔也越面前,瞥了和鈴一眼道,“我蜀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麼?”
拔也越傲視着道,“你蜀宮?這蜀宮是你的嗎?這明明是和鈴家的,你現在霸佔了她家你還有理了?”
杜宇抽出一個侍衛的刀架在拔也越脖子上,“我留着你的命,是看在你本性不壞,你不要試圖考驗我的底線。”
拔也越沒有一絲懼色,“你如今連提一句和鈴就會發怒麼,竟脆弱到這般模樣,如果讓和鈴知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一定會後悔當初選擇了你!”
眼看杜宇怨念到了極致,拔也越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和鈴忙上前勸道,“帝君,拔也越本無心做什麼壞事,就放他走吧。”
杜宇眼中是愈積愈濃的情傷,道,“你半夜和他私會,如今還求我放了他,對,他是無心做什麼壞事,可央央做錯了什麼?你爲什麼就不肯放過她?”
杜宇情緒有些失控,繼續道,“樑利,我不管你和他還有什麼聯繫,如果你不想安分坐穩帝后這個位子,大可不必強求,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拔也越聽這話不爽了,“我和她能有什麼關係,你別誣衊人!”
和鈴心疼他現在生不如死的絕望生活,“杜宇,如果累了,就放棄帝君這個位子吧。”
杜宇微愕,忽然想明瞭和鈴這句話,不屑笑着,“樑利,沒想到你野心這麼大!”
他認爲和鈴是要勸他放棄帝君之位,自己坐擁整個古蜀麼?他什麼時候能明白,和鈴就在他的眼前。
和鈴感到委屈,更加生氣杜宇到底是不懂樑利還是不懂她,擡頭望着那一輪明月,落下一滴清淚,拔也越看着那雙眼睛落下的眼淚,不知道爲什麼會感到一絲心痛,那個眼神,那滴眼淚,和某個人真的好像。
杜宇看她委屈落淚,不知不覺觸動了他的心,怨念消散了些,“罷了罷了,放他走吧。”隨後帶着侍衛離開了。
待杜宇走後,和鈴擦了擦眼淚,對着拔也越道,“你走吧。”
拔也越不急着離開,問道,“你爲什麼要救我?”
和鈴道,“我不是說了麼,我只是心血來潮做個好事罷,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想着報恩。”語畢轉身準備離開。
拔也越拉住欲走的和鈴,“你不是樑利。”
和鈴微怔。
拔也越繼續道,“在杜宇沒有來江源時,我就與樑利認識,她根本不是這樣的性子。江源如此之大看似是樑崢嶸管理着,其實上上下下都是樑利做主,殺人做事都是一句話,絕不拖泥帶水,可見她根本就不是個會突然好心做個好事的人,更加不會……不會流淚,你不是樑利,你是誰?”
和鈴笑了起來,原來她不是樑利這件事表現得這麼明顯,可杜宇爲什麼就看不出來呢?
她轉身無奈笑道,“我的確不是樑利,我是古蜀帝后。”推開拔也越的手轉身離開。
拔也越立在原地,看着在黑夜中消失的那一抹白影,宮牆落漫星辰的餘暉。
和鈴回到迎春閣,折騰了一夜,春分趕忙上前替她寬衣,和鈴道,“你覺得我的性情可有大改?”
春分替她解衣的手一陣哆嗦,忙跪下道,“奴婢再不敢私下裡談論娘娘,求娘娘寬恕。”
和鈴微微笑着將春分扶起,“你們私下裡都談論我什麼,講給我聽,我恕你無罪。”
春分怯怯擡頭,見自家小姐沒有像往日一樣懲罰她,膽子便大了些,“私下裡姐妹們常說,娘娘性情變溫柔了,對下人們也是極好的,大家都說是一場病轉了娘娘的性子。”
和鈴道,“可是帝君卻不喜歡這個樣子的我。”
春分安慰道,“帝君只是一時放不下江姑娘,等日子久了,就會發現娘娘的好處。”
和鈴嘆了口氣,“他怨念太深,可不是一時兩時就能放下的,等他放下了,恐怕一輩子就過去了。”
他如今的怨念就如同她當初的執念一般,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