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花神開始,一衆男女老少均在外恭候花奴們祭完花神,再一批一批分年齡段進去,幼兒有着幼兒的童趣,少年有着少年的性情,中年有中年的顧思,老年也有老年的悠哉。這些都是花神所汲取的不同的氣味,也能帶來不同的運勢。
祭拜花神,歌詠花神,挽留花神,一系列走完後已是晌午,當人們陸續散去,鱉靈硬是拉着和鈴杜宇樑利他們來到三千年之樹下,本想指給大會兒看看他寫下的牌子,卻不料怎麼也沒找見自己寫的綠石玉牌。
“小烏龜別尋了,恐是哪個姑娘看上了你,摘了去了。”和鈴打趣地笑道。
“不可能,鎖煙根本沒有靠近這棵樹。”鱉靈依舊孜孜不倦地找。
“你就這麼肯定是她中意你許是別的姑娘呢。”和鈴上前把他拉走。
“別的姑娘?”
“走啦,傳說真不真,還不一定呢。”
鱉靈滿是疑惑,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先行離開。
臨近江府,樑利突然走到和鈴跟前,拉起她的手,真心誠意的樣子,道:“我就要離開朱提,杜哥哥就先拜託你照顧了,嫂子。”
和鈴又被樑利這一聲“嫂子”叫飛了魂,不知不覺地頷首,像是同意了。
樑利欣喜地朝着杜宇偷瞄了一眼,隨即笑着對和鈴說,“嫂子既然答應了,我們就交個朋友吧。”
和鈴回神,望着眼前這位年少靈動,孩子氣十足的小女孩,突然覺得沒有以前那般反感,反倒是真的想和她交個朋友,多個朋友,也多些熱鬧。她漸漸放下芥蒂,微微笑了笑道,“好。”
樑利喜笑顏開,目光再次掠過杜宇轉而落在鱉靈身上,“就這麼說定了,鱉靈,下次帶着你表姐去我江源做客。”
鱉靈嬉笑着,“若是有美人美酒提供,樑妹妹不請,我都會去拜訪拜訪的。”
樑利不屑地“嗤”了一聲,“我江源地產富饒,美酒美人算什麼,就是天庭仙女下凡,那也肯定是落在我們江源。”
“樑姑娘莫怪,”和鈴道,“若是有機會,我們定會去看望你的。”若是以前,樑利這樣說話,和鈴定會刺她一刺,可如今,也許是樑利叫了一聲“嫂子”,也或許是樑利將要離開,讓她沒有那麼針鋒相對了,反而覺得這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有的傲嬌之氣。
二人算是建立起了最基本的友誼,相互道了別,便各自回家了。
樑利打算明日離開,吃完飯後開始收拾些衣物。
杜宇敲門進來,心情愉悅,“你和和鈴算是和睦相處了?”
杜宇的意思樑利心知肚明,她停下收拾衣服的手,朝他看去,目光落在他腰間的蛟龍玉佩上,自看了一會便笑了笑說,“如你所見。”
杜宇內心鬆了一口氣,坐到席案上,“往後在江源好好做你的大小姐,許個好人家,別再惦記着朱提了。”
樑利低着頭收拾,微怒的神情頓了頓,再擡頭時已恢復正常,語氣裡依舊有一些難以隱藏的不服,“誰稀罕你的朱提!”
“不稀罕就好!”杜宇起身,揹着手走了出去,留下樑利微怨微怒微悲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這個讓她稀罕了十年的背影,讓她惦記了十年的男人,已經不再是隻屬於她的杜哥哥了。
樑利將衣服蹂-躪撕碎:總有一天,你會來投靠江源,狼狽地祈求我來助你!
春花殘,天氣漸而轉熱,荷塘中的小蓮,露出尖尖角,微綠微白。
和鈴和鱉靈在庭院內休憩,和鈴不知對鱉靈說了什麼,氣惱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卻只顧掩嘴而笑。
“央央。”杜宇緩緩像庭院內走來。
和鈴鱉靈起身。
“鱉靈,我有些話要和央央說。”示意他離開。
鱉靈一副“你們有奸-情”的表情,用眼神取笑起鬨。
“姐,那我先回去,你們……”比出兩隻手,翹起大拇指,相互親親的動作。
“滾。”和鈴羞斥道。
鱉靈離開,還不忘轉身比出一個大拇指,敬佩一下和鈴居然可以把我們從來不動凡心的杜宇拿下。
杜宇稍微收了收神色,“我要去和拔也越赴約了,明日。”
和鈴方纔與鱉靈嬉笑的心情頓時灰飛煙滅,她知道這一去是意味着什麼,也知道此刻杜宇說的每一句,或許就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可和鈴現在連一句道別的話都說不出來,說些什麼?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還是抱着他哭嚷着叫他別去?她就這樣楞楞地站着,甚至連一個表情都不會做。
直到杜宇打算離開,和鈴才身由心動,拉着他的手,滿是依依不捨,“打不過就跑,我在家等你。”
杜宇回頭,看着她一雙絕世美眸落着清淚,含情脈脈,他心裡極不是滋味,勉強地笑着,“嗯。”
杜宇走後,和鈴日日夜夜擔心杜宇,鱉靈看不下去,便拉着和鈴在幽蘭山莊製作了迷迭香花露,打算送給秦鎖煙做生日禮物。
半個月後,鱉靈被江老叫了回去,好像是有要事要商議,鱉靈本想帶和鈴回去,可和鈴心有牽掛,幽蘭山莊是朱提城門外的邊境,是離拔也越營帳最近的地方,她要在這裡等他。
漸漸又過去半月,杜宇依舊沒有音訊,和鈴有些慌了。
清晨,她想到朱提城邊境外找一找,碰碰運氣,說不定會找到杜宇也未可知。
朱提城的邊境不如裡面那麼繁華,是一派肅殺的淒涼,而裡面的人卻渾然不知,依舊沉溺於現時的國泰民安。
一股難聞的腥臭味刺激着嗅覺,和鈴知道,這是死人的血腥味。死亡是因爲戰爭,而戰爭……
“杜石頭!”她的心跌入了冰窟,掙扎,抽搐,難以呼吸。
她像失了魂的軀殼,拖着向前移動,“杜石頭……”遊離的聲音,滿含恐懼。翻過一具又一具殘骸,沒有盡頭;越過一浪又一浪血海,沒有岸。
營帳裡。
“我要讓你給我們少主的恥辱付出代價!”狠狠的一鞭子抽到杜宇的身上,原本他可以自發結界來保護自己,可是,鎖住他腳和手不是一般的鐵鏈,而是龍骨鏈,連龍都是無可奈何。
杜宇揚着下巴,蔑視着眼前的男人。
“喲嚯!你小子還倔!”又是一鞭子。
這麼多天以來,這個男人每天都會來拷問杜宇,他的胸口,背部已經滿是傷痕,有時候連這個男人都會害怕,是什麼樣的人能夠有這樣的毅力,日日忍受如此鞭笞。
“長極!讓我來!”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束髮如男子,異族着裝。
這個叫長極的男子雙手奉上鞭子,“佐姬!”
“居然敢搶我們的騎兵!你以爲你是天王老子嗎!”一鞭子抽在杜宇的胸膛,血噴涌般溢了出來。
“拿鹽水來!”
“是!”
傷口上淋上鹽水,疼痛感是抽鞭時的千倍,女人要用這樣的方式讓他低頭,她實在看不慣他這樣一副“天下萬物均腳底黃土”的傲氣。
“疼嗎?”女人惡狠狠的問。
杜宇閉上眼睛,不吭一聲。
眼前是一個紅衣女孩的笑容,她總是說他像個太陽一般,一舉一動都會溫暖她,其實,她的一顰一笑纔是太陽,一層一層地撥開內心的陰霾,讓他忘記復仇,忘記一切不快樂的事情。
“佐姬!不好了!外面來了個妖女,已經有好多兄弟不知明地死了。”長極來報。
“妖女?”
“是,太可怕了!”長極有些顫抖。
“孬種!留你何用!”
“佐姬……”長極聲音微顫。
“我出去瞧瞧,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你留下看住他!”佐姬丟了鞭子走了出去。
“遵命。”
營帳外,一位紅衣女子手持一把冰赤銀弓,拉弓射出破冰矢,凡是碰到它,即使只是擦肩而過,也會立即一命嗚呼。
“來者何人!”女人喊道,制止了兄弟們無謂的阻攔。
“我要杜石頭!”和鈴用微白的瞳眸,望着女人。
“哼!我從未見過什麼杜石頭!”女人手環在胸口。
“我要杜石頭!”和鈴依舊波瀾不驚地說。
女人氣急,“我說了,這裡沒有,你是瘋子嗎!”
“我要杜石頭!”和鈴展手拉弓,氣化作水,水凝成冰,箭破冰而出。
“啊!”
“長極!”女人搖着中箭,緩緩倒地的長極。
“快……快去稟報……稟報少主……”
“長極,我會讓少主好好安葬你的!”女人放下他,騎上營帳不遠處的一匹馬。
和鈴像是恢復了一些氣息,瘋一般跑進了帳篷。
“杜石頭!”憋在心裡的痛苦與不安,擔憂與害怕,此刻都化作了眼淚,她走到他身邊,“疼嗎?”她望着他衣衫已經成了碎布條,胸口滿是血淋林的傷痕,令人懼怕,淚水已經如瀑布般止也止不住了。
“傻瓜,我還活着呢。”杜宇撐着氣息,扯了扯嘴角說。
“嗚嗚嗚……我叫你打不過就跑,你爲什麼不聽話!”和鈴想把鐵鏈扯開,卻怎麼也扯不動。
“我也想跑來着,只是先被他們捉住了。”杜宇微微笑着,想轉移她的悲傷,“沒用的,這是龍骨鏈。”
“不可以!我不想你死!”和鈴傾瀉的淚水漸漸洗淨了杜宇的心,讓他的心明瞭,這一生,他不可割捨的是什麼。若是以前還有什麼顧慮忌憚,這一刻,他可以全部放下,沒有了眼前這個爲他擔憂爲他哭的女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杜石頭,把眼睛閉上。”和鈴的瞳眸又開始變得灰白,冷靜下來。
杜宇沒有反問,閉上了眼睛,其實,他已力盡。
和鈴展手喚出了弓,拉弓的那一瞬,一襲紅衣變成了白色,發如銀絲,灰白的瞳孔裡噙滿了淚水。
箭出,紅衣恢復,發也漸漸恢復了黑色,瞳孔重新聚焦,變成了黑色,而龍骨鏈在一瞬間都像是受到巨擊的冰塊,裂了開來。
她上前抱住昏睡過去的杜石頭。“杜石頭,杜石頭,你不要死!”
杜宇緩緩睜眼,“傻瓜。”
“杜石頭?”
“嗯……”
“你和我說話,我帶你回幽蘭山莊。”
“好。”
“杜石頭!”
“……”
“你不和我講話,我會害怕。”和鈴欲哭。
“別怕。”杜宇微微閉上了眼睛。
這時,虎球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和鈴看到她,彷彿自己獨自支撐的心有了分擔,忽然,虎球的周身閃現出金黃色的光芒,逐漸變大。
“虎球?”和鈴奇怪地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