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繾綣而溫潤的風,在寒冷與炎熱之間,形成了一季短暫的時光。杜宇的叔父隨江老經商歸來,杜宇便再沒時間陪着和鈴,事事都在杜澤的安排下沒有一絲空隙。
和鈴一大早如往日一樣站在杜園門口,卻沒有敲門的勇氣,恰逢杜宇出門,“杜石頭,你要去哪裡?”
“你怎麼在這,爲何不進去”杜宇揹着行囊。
“怕你叔父責怪你……”和鈴低着頭,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杜宇輕輕笑道:“叔父雖然嚴厲,但還不至於遷怒你。叔父命我去虎方國學習米酒的釀製,要過些時日回來。”
“多久?”
“半月餘。”
“如此之久……帶上我吧!”和鈴眸中閃動。
那是一雙無法讓人拒絕的美眸。
杜宇猶豫,“江伯伯那……”
“無礙,我去說,等我——”說着一溜煙跑了,“一定等我啊——”
杜宇無奈,只好先到江府走一趟。
雖然是逼不得已帶上她,但杜宇卻有一絲期待,往年,只他一人遊學,一人吃,一人住,一人泛舟,一人賞月,如今,身邊跟着一個人,同樣的光景,便有了不一樣的風采。
江府,和鈴聲音微甜甜道,“舅舅,你就讓我隨着杜宇去吧,就當是踏春了,可好?”
“既然你執意,舅舅總不能拒絕,宇兒,”江老將杜宇叫到身邊,“在外首要的事,就是要護她周全,吃住均不可馬虎,這是些閒散銀子,權當這孩子一路的開銷了。”
杜宇沒有拒絕,接過錢袋,“我定會將她平安帶回,江伯伯放心。”
和鈴朝他笑着,一雙月牙兒眼睛,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小姐,讓我陪你一道兒吧。”玉枝不放心已經散了功的和鈴獨自在外。
和鈴將她單獨拉到一旁,道:“放心吧,我還有妖靈之術,旁人傷不着我,若你在朱提待着無聊,不妨回蜀中去吧,順道替我向父王母后請安。”
“可是……”玉枝依舊不放心。
“難道玉枝姐姐不想念你的后羿嗎?”和鈴朝她眨了眨眼睛,好似在說:我懂的。
“公主!”玉枝小聲嗔怒,朝杜宇江老那邊看了一眼,幸虧沒有被別人聽見,“你一人外出是大事,怎好拿我打趣。”
“好啦,”和鈴攬着她的肩膀,“怎是我一人,還有杜宇嘛!”
玉枝不放心地瞟了一眼杜宇。
那是滿滿的不信任啊……
和鈴只好投去了安慰杜宇的目光。
和鈴向玉枝叮囑,“玉枝,回蜀後千萬別告訴父王母后我散功一事。”
玉枝只好作罷,“知道了,我去見我的后羿,你去會你的杜郎,不打擾你們你儂我儂。”和鈴反被玉枝嘲笑了一番,佯裝生氣地甩開她。
玉枝只好笑笑。
江老將兩個女孩的嬌羞萌動之態看在眼裡,他怎可能沒有看出和鈴的心思,只是不道明罷了,他知道杜宇的身世,也知道杜宇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而和鈴,被寵愛長大的公主,無憂無慮,如一陣風來去自由。如此兩人,本不該相遇,若是緣定,其中一人必要放棄一切。
“杜石頭,虎方國是個怎樣的地方?”和鈴坐在馬前,與杜宇共騎,兩人一馬向南而行。
杜宇解釋,“虎方國在淮河以南,以長江爲天然屏障,不受商勢力的影響,成爲一方商業大國,幼年我曾隨叔父去過幾趟,對那裡便有所瞭解。”
和鈴靠着他的胸膛,腦袋抵在杜宇的脖頸間,二人共騎,行的緩緩。
他和鱉靈不一樣,鱉靈追求刺激恣意的馳騁翱翔,而杜宇,想要的是安穩恬淡的細水長流。
和鈴閉上眼睛,感受着他一起一伏的心跳,他的胸膛很寬厚結實,即使是馬上,也可以讓她安然入睡。
她擡起頭,後腦倚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自下而上的容顏,如同近在咫尺的陽光,令人溫暖。
“看什麼?”杜宇睫毛微垂,俯視着她。
“看陽光。”和鈴眯着眼睛笑着,好似眼前就是那萬丈豔陽。
杜宇只覺得和鈴在說笑,“陽光怎能看得見”
“有你的地方,就有陽光。”和鈴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輕輕吐出。
“不知廉恥。”杜宇笑罵。
如果知道廉恥,還能追到你這個打算孤家寡人終此一時的杜宇麼。
和鈴打着呵欠,伸了個懶腰,像是冬日午後,在屋頂曬太陽的虎球,慵懶地享受着陽光。
杜宇道,“若覺着累,先靠着我睡會吧,傍晚就能到虎方境內。”
“那我就不客氣了。”和鈴左右扭動着身子,在杜宇懷裡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縮了縮腦袋,靠着他睡去。
可憐的杜宇,某個地方被她騷動的小身板蹭得直冒火,如此貼近的身體,彼此可聽的呼吸,越來越急的心跳。
“你怎麼了?心跳如此之快。”和鈴睜開眼睛,轉頭問向他。
“沒……沒什麼。”杜宇故意不看她,擺出一張禁慾臉。
語言支吾動作卻沒有遲緩,猛然一喝,馬兒向前疾馳而去。
“怎麼突然加快?遇到危險了?”和鈴不明所以。
的確快遇到危險了……
“早些入境,你便可以早些休息。”杜宇說得一本正經。
劇烈顛簸間,和鈴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一硬物頂着她,好奇地伸手一摸。
馬兒突然遭主人勒繮,猛然止住,前腿擡起,發出嘶鳴聲。
杜宇一時沒有控制住,二人滾下馬鞍,恰逢一小坡,爲了和鈴免遭傷害,他只能抱住她,一齊往坡底滾去。
這一滾竟滾去了幾裡遠,和鈴被杜宇護在身下,蝶翼般的睫毛驚魂未定,撲閃撲閃地望着與自己鼻尖相對的杜宇。
杜宇盯着她絕美而靈動的雙眼,微微擡頭,前臂撐起身體,目光漸而掠過高聳小巧的鼻子,停留在微啓的櫻脣間,皓齒微露,裡面是讓人心猿意馬而渴望探求的神秘世界。
和鈴感覺到他身體微妙的變化,剛想說些什麼,杜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和鈴的瞳孔像軸軲轆般轉了轉,不敢言語。
杜宇看着她,微微笑了起來,釋然道:“閉眼。”
和鈴立即聽話地閉起眼睛,瑩卷的睫毛如同一把密齒蓖箕,眉頭一緊。
儼然一副危險即將來臨,做好心理準備的狀態。
杜宇漸漸湊近,將脣附在她的脣邊,感受到她微微的呼吸,此刻的他早已心絃亂奏,嘈嘈如急雨。
和鈴緊皺的眉漸漸舒朗,受驚的蝶翼漸漸安穩,感受着他脣間的暖意,如同親吻一抹冬日豔陽。
杜宇感受到和鈴的迴應,心境逐漸明瞭,微啓神秘世界的大門,一路攻城略地,那方世界,梅林開遍,梅香四溢。
和鈴貪戀着脣間豔陽,情之所動,伸手勾住他的腰間,她要環抱這抹豔陽,永不讓他離去。
杜宇放開了她,和鈴的睫毛重回撲閃的蝶翼,這次並非驚恐,而是羞澀,微微睜開,雙頰落滿晚霞的餘暉。
“央央,你跟着我只會顛沛流離。”杜宇滿眼神傷,他不能再繼續下去,他給不了和鈴幸福,他護不了和鈴一輩子。他的一生,從杜氏滅族的那一日起,就不再是自己掌控,他的一生,有叔父,更有杜氏一族的生死,而和鈴不過他生命的一段插曲,但他不能貪得無厭地將這段插曲成爲錯誤,成爲對和鈴無法彌補的傷害。
“只要是和你,我願意顛沛流離。”和鈴堅定地望着他。
杜宇起身,將和鈴拉起,“你還小,很多事不是你願意就能無怨無悔的。”
她不小了,這樣的年紀換做平常百姓家,早已爲人婦,也或許早已兒女成雙了,“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對你,並非一朝一夕。”
和鈴轉身向坡上行去,她不明白杜宇前面是怎樣的路。並不是所有的你情我願都能相守到老的,世間事,多有情非得已。
因爲路上耽擱了些時間,和鈴和杜宇來到虎方境內已是夜幕時分。
臨近打烊,客棧掌櫃頭也不擡,沒好氣的說:“只有一間房,想住先付錢。”
杜宇付了一顆江老給的玉石,掌櫃捧着玉石在燭光下盯了許久,立即阿諛奉承地喊到:“小二!招呼客人!”
小二屁顛屁顛地跑來:“兩位,樓上請。”
和鈴鄙夷地看了一眼,沒想到虎方人只認錢不認人,狗眼看人低。
其實,虎方多年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入夜不開市。只要入夜,不論客棧妓館、燒窯制器,還是碼頭擺渡,都不會再開門迎客,完全遵循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小農經濟作息。
這些杜宇早已知道,只是沒有向和鈴解釋,準確來說,自從上次坡下一吻後,杜宇總對她愛理不理,不知道在抽什麼風。
小二將兩位帶至樓上房間門口,恭敬道:“客官好夢,小的告退。”
和鈴推開門進去,杜宇卻未跟上。
和鈴疑惑,“你不進來嗎?”
“你去休息,我在外守夜。”說完便把門關上。
和鈴只好自己一人去洗漱,這是一間鴛鴦房,枕頭被褥及洗漱工具均成雙。
和鈴打開門,看見蹲坐在地上閤眼假寐的杜宇,“杜石頭,牀很大,夠我們兩個……”
突然樓下一陣騷動,上來十幾個官兵,杜宇立即捂住和鈴的嘴,拉她到屋內關上房門,將她壓在牀上,蓋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