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義像是一頭困獸, 他在看見洛婉不知生死地在軟骨懷裡的那一刻,就成爲了野獸,耳裡聽不清任何人的話, 也看不見任何的人, 他執拗地把洛婉抱在懷裡, 但也小心地避開了她的傷口。
孝義的異常被發覺, 是因爲當軍醫來爲洛婉整治的時候, 孝義擋住了他,他手握着佩劍,眼神就像在看敵人, 小狗子紅腫着眼睛,不知所措, “孝哥哥, 你快讓開, 讓軍醫給十三哥看看啊,你快讓啊!”
回答小狗子的, 是孝義出鞘的劍,“你們都走,都出去,只讓軍醫看,你們會影響軍醫的。”與孝義瘋狂的舉動不同的是, 孝義說出口的話格外平靜, 甚至是冷漠。
小狗子和李義不明白, 還想說話, 卻被李木攔住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孝義,帶着二人退了出去, 只留下孝義、洛婉和軍醫三人呆在他們的營帳裡。
孝義抱着洛婉一路平穩狂奔會他們的營帳,於是只好跑去帶了軍醫過來。
霍北雖然掛心洛婉,卻也沒辦法,只能和許商帶着軟骨去傷兵營帳,讓軟骨一面接受診治,一面說明情況。
鐵頭則被人帶去好好葬下了。
孝義看着趴在牀上,好像沒了生機的洛婉,他坐在牀頭上,握住洛婉的手,看着洛婉的臉說話,“診治吧,該說的好好說,不該說的,若是說了,你便也不用繼續活下去了。”
正要拿剪刀割開洛婉衣服的軍醫手一抖,但很快就調整好,身爲軍醫,他見過的風浪也多了,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做,保證這個士兵的安全。
但是在查看了傷勢之後,軍醫才真的抖了起來,心裡的惶恐壓都壓不下,他茫然而驚懼地擡頭看看孝義,剛一對上孝義的眼睛,他就跪了下去,脖間立刻就搭上了一柄劍,劍身光滑鋒利。
“你想說什麼?不該說的嗎?”孝義的眼神充滿了死氣。
軍醫渾身僵硬,不敢搖頭,只好嘴上解釋:“不不,不該說的,小的絕不說,小的什麼都不知道。”洛十三洛兵竟然是女兒身?!如此英勇厲害的人物竟是個女子?女子混入軍營是大罪,但洛婉立下的這些功勞足可以保住自己的平安,這一身本事,便是男兒也該五體投地。
“是嗎?那還不趕緊醫治?!”並不懷疑軍醫的話,孝義立刻收了佩劍,讓他趕緊治,莫再耽誤。
然而此刻,軍醫纔像是真的面對死亡一樣,低頭叩首,嘴上顫抖地說出:“小的,小的不敢,這箭從背入胸,一路又不免受到耽擱,小的不敢保證這箭拔出之後,洛兵是否還挺得過來,可要活命,又只能拔箭。”
其實,軍醫只是希望能從孝義口中得到一句話,一句即使他救不了洛婉,也不會讓他陪葬。但顯然他的想法落空了,孝義突然就笑了,長久未曾這樣發笑,於是這笑顯得有些僵硬而恐怖,“若是十三挺不過來,你就下去和她好好道個歉吧!若她原諒你了,我便也放過你。”
軍醫整個人癱軟下去,原諒?人死之後誰知道怎麼樣,下去了就徹徹底底地死了,說這些也不過是要告訴他,救不活洛十三,就救不了自己,軍醫苦着一張臉,企盼有誰能來救他。
興許是他的企盼太強烈,外面傳來了聲音,“將軍!”
與軍醫雖然不敢笑但卻明顯輕鬆下來的表情不同,孝義雖然還帶着些許的笑意,但卻格外緊張,甚至還有些許的瘋狂,他輕輕地爲洛婉拉上了衣服。
跟着霍北走進來的小狗子一眼就看去了牀上,發現洛婉還沒被治療的樣子,不禁有些生氣,“你們在幹嘛?爲什麼還不拔箭上藥?”
李木懷疑的眼神落在了孝義的身上,孝義卻像沒發覺一樣,只是對着霍北行禮,他或許想說什麼,卻沒料到旁邊的軍醫立刻跪了下去,發出了極響亮的一聲,“將軍!小的不敢拔箭啊,這箭若拔了必得大出血,人能不能挺過來是個未知數啊!況且牀上躺着的是個——”
說到最後,孝義警覺了他未說出口的話,持劍回身止住了他的舌頭,看着孝義的眼神,軍醫只覺今日必得葬身於此了。
霍北皺緊了眉頭,他繞過了孝義,看着軍醫說話,“拔箭不一定活,但不拔箭一定活不下去,已經耽誤了很久了,你只需要用你最大能力去救治,至於別的,你都暫且不用管。”
霍北這話就是給軍醫保證了,誰也不能在自己的命都不能保證的情況下,爲別人做到最好。
李義瞧着洛婉越來越慘白的臉色,也不禁催促道:“就是就是,你趕緊的,拔了箭好上藥,上了藥總比現在這樣好些吧!十三厲害着呢,他一定挺得過來。”
軍醫擦擦自己額頭的冷汗,直點頭,不敢再看站在一邊的孝義,只強迫自己專心地開始準備拔箭,拔箭之後立刻要上的止血藥和其他需要的全部都被他擺在了最快能拿到的地方,箭身已經被削短了,他呼出一口氣,將傷口旁邊的衣服更大地剪開,避免包紮的時候出現麻煩。
由於遮擋的褪去,屋內關心的衆人都看見了纏在洛婉胸前的一片白布,但此刻他們也沒有心思去管這些,只是呼吸隨着軍醫的動作而起伏······
勾着些許血肉的箭終於拔出了,帶出了洶涌的鮮血,還好軍醫立刻將最有效的止血藥粉撒了上去,血止住了,軍醫自己也鬆了一口氣,這一聲卻有些大,不只是軍醫的聲音,還有這屋內的其他人。
血止住了就好,軍醫開始有條不紊地將傷藥敷好,接着用布條將傷口包紮起來,最要命的傷口處理好了,軍醫動作甚至有些輕快地將查看了一下洛婉的其他傷口,只是些小傷,不要命的,迅速就包紮好了。
軍醫帶着自己藥箱向霍北行禮,“將軍,小的已完成了。看上去,洛兵的狀況暫且穩住了,只要能不發燒,好好將養,就無性命之憂。”
軍醫自認爲自己已經可以先行告退了,卻只聽到霍北有些疑惑但卻明顯必須要得到回答的一句話,“十三胸口的白布是何?治療之前,你沒說完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