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十三, 昨天問你的話,想好了嗎?”霍北重新轉過身去,看着城樓外, 不輕不重地問着。
洛婉站在霍北身側, 也把視線拉向遠方, 蠻夷人駐紮在遙遙遠方, 大概就在視線的盡頭, 中間是無比寬闊的空地,頭頂是無限蔓延的天空,越過蠻夷人也看不到那天的盡頭, 耳邊傳來的是將士們比平日裡更加大聲堅定的聲音,卻顯得有些飄渺。
這天地間好似只有他們一樣。
洛婉只覺得從心中涌上一股豪邁, 無所畏懼, 她似乎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出了聲, “將軍,我若關心您, 那必是我的真心。可那並非是因爲我是您的親兵,所以關心;而是因爲是您,所以我關心。可是,我自己知道,這種關心是不應該的, 所以我想, 爲了不讓將軍煩憂, 我就不關心了。但是, 我一定會履行好身爲親兵在軍中該盡到的職責。”
直到自己話落, 洛婉才覺得耳朵裡重新接收到了聲音,嘴角有絲苦笑, 她居然,真這麼說了。
霍北皺起了眉頭,一時還有些不理解洛婉的意思,細細品味之後,他才轉過身來,直視着洛婉問:“你在說什麼?你的意思是,你傾慕我?”
應該說在軍中長大的人都這樣直白嗎?洛婉看着霍北的眼睛,點頭,她雖然不能告知霍北她的身份,但是卻可以坦誠自己的感情,男兒身對他的傾慕和女兒身闖入軍營這兩種都是當世不能接受的,那麼暫且互換也是可以的吧?
霍北一直沒有說話,就那樣始終和洛婉對望着,眼底的溫度卻越來越低,最後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而洛婉則愣神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你若當真喜歡,就好好喜歡。該如何關心就如何關心,既說喜歡,就別做不喜歡的事!”
洛婉思來想去,都只能得出霍北這是仍然希望她成爲一個完全合格的親兵的意思,關心、真心,她自然都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沒想到將軍是這樣的態度,是不在意除了那人以外別的人的感情,還是因爲他身爲親兵,這是可以被他忍受的?
霍北真正的態度和洛婉想的千差萬別,他只是因爲洛婉當時眼裡的認真而想到了曾經同樣這樣喜歡一個人的自己。
電光火石,他竟覺得洛婉和那人很像,方晴沁,他的表妹!
他從懂事以來,就以爲方晴沁會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從來都不掩飾自己的喜歡,向來有什麼好的就第一時間給她,小的時候爲她摘果,長大之後爲她尋寶。而她給他的,從來都只是‘隱藏的喜歡’——“表哥,我是大家閨秀,我不能做有傷風化的事的。所以我雖同樣喜歡你,但是我
不會表露出來的,表哥,我等着你娶我。”
那時他什麼都不在意,當真以爲說過那句話的方晴沁是當真爲了世俗臉面,所以隱藏了她自己的喜歡,所以對他的表白置若罔聞,對他送去的禮物棄之一旁,他第一次上戰場重傷未愈,怕她擔心去見她,被她拒之門外,還以爲她是生氣自己沒照顧好自己。
現在想來,當真可笑。
所以乍然聽得洛婉的話,明白之後,他第一反應竟不是震驚,而是質疑。經歷許多事之後,霍北才學會從一個人的眼神裡看他,從洛婉的眼神裡,他看到的從來都是真摯。
被一個男人喜歡是一件什麼事呢?霍北並不在意,他從不在意世俗,以前是,現在也是,所以並不會因爲他的親兵說喜歡他,他便放棄這個親兵,感情這種事,拒絕就好了,以後就用理智來繼續。
可之所以沒有拒絕洛婉,是因爲霍北在某一瞬間,覺得自己不是絲毫好感都沒有的,所以他沒有當即拒絕,給了洛婉機會,給她一個努力讓他也喜歡上她的機會。
只不過,洛婉暫時沒有領悟到。
······
將軍、軍師和四位督軍都在營帳內商討戰事,而身爲親兵的洛婉和孝義則被霍北派去巡查軍營各處了,主要還是幫忙處理一些‘刺頭’。
本以爲已經被徐茅、孝義、李義和鐵頭一齊訓斥過的那些人會有些收斂,沒想到他們雖然吸取教訓,不再挑釁其他隊伍裡的人,卻把所有壞情緒都發泄在了陶貴開的身上。
還未走近,洛婉便聽見了那些人一邊打,嘴裡還說的話,“打死這個害羣之馬,畏畏縮縮,根本就不是我們上都軍的人,逃兵,懦夫,雜碎······”
這些人都是安排這兩天巡邏的人,正兒八經巡邏的一千人是小狗子那裡的士兵,都是他說平日裡比較穩重、認真的;而剩下一千人,即是包括前面打人和旁觀的那些,都是李義和鐵頭挑出的,平日裡帶頭惹事或者惹事最積極的人。
陶貴開是昨天就被帶去了小狗子一軍中的,牀鋪應該也搬了,但是不應該出現在巡邏的人中的,孝義解釋道,巡邏便不用上戰場,不過是一個人,小狗子默認他們換了。只是也不知道怎麼的,陶貴開就撞上了李義、鐵頭軍中的那些人,單方面的毆打就開始了。
眼看着下手愈加沒有輕重,陶貴開也是真的不會還手了,洛婉沒有再停留,當即過去直接干預了,孝義有些吃驚,但還是跟着洛婉。
“你們是爲了逃避上戰場,所以故意惹事給我們看的嗎?”在強硬分開這些人之後,洛婉冷眼看着他們發問,而陶貴開就趴在地上,抱着腦袋發着抖。
打人的那些人中,有一個明顯是領頭的人有些恭敬但是又明顯不服地開口:“我們可不是逃兵,我們巴不得上戰場浴血殺敵,可不像這種東西只會動腦筋讓自己過得安逸。”
說着,那人就好像氣不過,又是伸腳要踩陶貴開,發現了他的動作,陶貴開又是一抖卻沒有躲開,而是抱着腦袋,看樣子打算咬牙死撐了。
洛婉看着心煩,當着他們的面,竟然還如此行事,對陶貴開也是怒其不爭,就在那人的腳將要落到陶貴開身上的時候,洛婉伸腿狠狠踢向了那人,將他的腿踢了回去。
“有沒有自己在軍營中的意識?!進了軍營,你們就要時時刻刻記住,你們都是士兵,每一個士兵都是你們的兄弟,不管你覺得你的兄弟怎麼樣,能收拾他的,都不是你們!即便你們以後走到更高的位置,也給我記住了,如果這個人沒有違反軍紀,那你們就不能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情!”
洛婉看着面前的一羣人,大聲說着,看着他們不說話的樣子,一字一頓地說:“現在,告訴我,地上躺着的這個人,犯了軍紀中的哪一條?”
這些人更加說不出話了,看他們低着頭,表情也不清晰,洛婉看不出他們是否有悔悟,她也不想再多話,若是朽木,無論如何也雕不了花。
他們走後,洛婉嘆了口氣,看着還躺在地上的陶貴開,眼裡的失望毫不掩飾,通通都被陶貴開接收到了,她本以爲陶貴開能振作起來的,果然還是她高看了。
本打算和孝義離開,去別的地方巡查的洛婉卻感覺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腿,她低頭一看,是陶貴開。她皺起眉頭,立刻輕易地挪開了腳。
眼睛捕捉到陶貴開已經滲了血的臉,不知爲何,眼下的那顆淚痣卻還是那麼清晰。
洛婉再次嘆了口氣,回過身去和孝義說:“你先去巡查,我一會兒來找你。”
孝義看了一眼還在地上的陶貴開,點點頭,離開了。
洛婉瞧着陶貴開,“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