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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13.第13章

老三口中的“孝忠”名字一出,場面就更加難受了,知情的大家都搖着頭回到了自己牀鋪上躺着。洛婉雖不知究竟爲何,卻也知道肯定又是一場悲痛的慘事,並不多問,輕輕拍過大龍的肩膀,她便回到了自己的牀鋪,確實是累了,沒人能再堅持着洗漱後再上牀。

自知失言的老三當即也不再多話,攬過自聽見“孝忠”就渾身僵硬的孝義和忍耐情緒的大龍,幾個人都沉默地躺在了鋪上,各自舔舐着自己心裡的傷口。原本是一場歡呼的慶祝,到最後,只留了一帳的落寞和無奈。

小狗子的情緒也低了下來,吸吸鼻子,溼漉漉的眼睛看向白菜,想要尋求安慰,李義發現了小狗子這樣軟弱的表現,心情不好地捶了他一下,力道都被白菜攔住了,白菜對着小狗子安撫地笑笑,無聲地安慰他。

李木拉着李義,不讓他再多事。

夜,更深了。

霍北迴到營帳的表情,只一看見,就讓算着時間等在帳中的許商明白了有所失,折攏扇子,輕聲問:“是誰?”

霍北坐在椅子上,手指重重地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是全富。爲了給我們爭取時間,所以他才······他的家人呢?之後派人多去照拂吧。”

即使這樣說着,霍北也不免嘆了口氣,多去照拂又有什麼用呢?人都死了,連屍骨都沒辦法帶回來,許商沉默一會兒才說:“你們走後,我去翻看了軍簿。全富,已經沒有家人了,他算是個孤兒。”

霍北揉着自己腦袋的手頓住了,閉上眼靠向背後,向着許商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許商站在原地欲言又止,霍北疑惑地睜開眼,看到許商有些凝重的表情,他嚴肅起來,坐直身體,“有什麼事就說吧。”

“將軍,今日清晨,我收到了徐督軍的傳書,上都的招兵監軍大人劉方一再推脫,至今還未行得一半路程,就算接下去不再有意拖延,要趕過來,恐怕也還要得近十日之久。上都的態度一向都是其他地方的做法,恐怕中西東三方補兵軍隊也快不了多少。即使我們這次成功燒了蠻夷糧草,卻也不會有下次,爲我們爭取的時間最多七日,蠻夷人就一定會調整過來發動攻擊,而即使沒有茹般的支持,蠻夷人以現在的兵力對上我們,我們仍然有一場絕對的惡戰。”

這場戰事的險惡程度,遠遠不是許商口中“一場惡戰”那麼簡單,如果到最後也沒有軍隊可以及時趕到,那麼就算軍隊到了,恐怕也只能遠遠紮營,伺機奪回這片死城了。

霍北用力地將拳頭砸響在桌子上,新怨舊仇全部涌上心頭,“許商,拿我的帥印來。”

“將軍?”許商不敢猜測霍北的用意,只看霍北臉上的狠厲,他立刻從旁取來了霍北的帥印,交給他。

巾帛鋪下,霍北揮筆寫下,【爾等若不能在八日之內到,以帥印作保,必當軍法處置】霍北一瞬猶豫都無,沾上紅泥,帥印重重地蓋下,將巾帛交給許商,“立刻飛鴿給徐茅,將巾帛給劉方,告訴他,如果八日未到,想活命就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一定斬下他的頭顱。”

“是,將軍。”許商鄭重地接過巾帛,面對劉方,徐茅就算心中再有怨言,卻也無可奈何,但想必劉方在上都做官許久,理應是瞭解將軍的,話既出口就一定會兌現,量他應不敢再做妖。

而霍北在許商領命離開之後,仍然陰沉着臉,上都,上都!

······

洛婉這一夜無夢,醒來還是寅時,天色未明。

洛婉輕手輕腳地從牀上下來,帶上自己的盔甲和戰衣離開了營帳,站崗的士兵在看見洛婉後,辨認了她去的方向,便又重新專注回原來的地方,早些起來的人一向都去溪邊洗漱的,水雖冷卻也清澈,涼水更能讓人清醒。

洛婉來到之前的一片溪水處,這還是之前孝義給她指的路,她習慣熟悉的地方。

簡單地擦洗過,洛婉重新換上了北江軍營的戰衣,摸着自己右手袖口處繡上的‘霍家軍’,她細細摩挲着,表情有些平淡的起伏,離別不是因爲經歷得多了,所以就不在意了,只是因爲她經歷過更慘烈的離別,所以才能更快恢復過來而已。

她穿上盔甲,打算回去營帳。

卻在一條岔路口邊上,聽到了聲響。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過去了。

溪邊從來都有茂密的樹子,偶有一片稍微寬敞點的空地,就在那片空地裡,洛婉隔得稍遠地看着那個跪坐在地上的人,低着腦袋削着一塊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木頭,偶爾擡手用袖口蹭蹭眼睛,應該是在抹眼淚。

熟悉的人和聲音,洛婉靠在樹下,無聲地看着大龍。

大龍一面削着木頭,一面喋喋不休,“伍長,你看你嘛,真是沒有福氣,不是都有姑娘和你定了終身了嗎?怎麼就一點都不猶豫,萬一我們都可以跑走呢?”

“你說說你,爲什麼要點火呢?被抓了你別說話,等着我們來救你就好了。我們可厲害了,回去叫着兄弟就可以來救你了。”

“那個姑娘怎麼樣啊,伍長?你要是沒了,她可不得傷心死了。”

“伍長,你還記得以前給我講的故事嗎?人鬼情未了,你會去找她嗎?你找了她之後,可不可以順便回來看看我?看看我們?”

“伍長啊,你就是個傻腦殼,要是當時讓我留下來幫你,我們肯定可以跑得更快點,說不定,我們就可以一起回來了!”

“伍長啊,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以後我說渾話的時候,就沒人來打我了,不,也有人來打我,但是那都不是你了······”

一直自言自語的大龍終於削好了給全富的‘墓碑’,盯着自己懷裡的木頭墓碑,大龍舉着自己手裡的匕首,然後狠狠地把匕首插進地裡,“伍長!我怎麼辦啊?我怎麼這麼蠢,既救不了你,又連給你刻個墓碑也做不到,我爲什麼不識字啊?爲什麼死的人不是我?我一直都是孤兒,就只有伍長你一直對我好,我,我,我還以爲我就有家了,我還想着以後不打仗了,就跟着你回你家,要是你家裡人不喜歡我,我就在外面住,然後幫你們犁地,幫你們餵豬,等嫂子以後生了娃,我還可以學着照顧他。你爹就是我爹,你娘就是我娘,你媳婦兒就是我媳······伍長,你聽,我又要說渾話了,你打我吧?啊?你還是打我吧!”

大龍抱着墓碑哭得聲嘶力竭,洛婉只能站在樹後,隱藏着自己的身形,除了在夢中無意識地哭泣,現實裡她都忍住一切疼痛,不讓眼淚落下去,因爲那都只是自己的無能爲力,哭有什麼用?洛婉紅了眼睛,卻不流淚,滿眼裡都是堅定,她一定會爲全富他們報仇的,每一次出戰,她都一定會多殺一個人。

等到大龍把墓碑立好離開之後,洛婉出來了,來到全富的墓前,洛婉識字,但她不想讓大龍知道她聽見了大龍對全富說的話,大龍既然獨自前來,這份脆弱想必也不願意讓別人發現。

洛婉跪在墓碑前,鄭重地叩頭,然後無聲地發誓,她一定會讓蠻夷人後悔覬覦北國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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