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所在的船上。
十餘個黑衣人,自四面八方轟然襲來。
掌中各持短刀,刀刃湛藍碧綠,可見淬有劇毒。
短刀化爲銀光,掠破虛空,直襲而至。
然而未等靠近蘇陌半分,他們掌中刀刃便已經好似刺入了一堵氣牆之內,再也運轉不得。
不禁同時臉色大變。
而被他們激飛到了半空之中的海水,隨着蘇陌內力一引,當即化劍。
水劍激流。
前後不過一念之間,這些人便已經成了屍體。
蘇陌負手而立,眸光看向了自家船隻周圍的亂戰,瞥了一眼那船上的旗幟,不禁一笑:
“黑蓮幫搖身一變,成了御海王船座下獅蒙旗。
“這個戲法,變得有趣。”
御海王船算是整個南海之上,最大的一個海盜團體。
蘇陌初入南海的時候,便曾經在海上遭遇了御海王船座下的虎蒼旗。
只不過,虎蒼旗那艘船上,當時一個活人都沒有。
根據船上海盜留下來的筆記來看,他們是去對付那艘自東荒入南海的大船了。
但是具體經歷了什麼,卻並沒有記載。
只是按照情景來猜測,他們多半是臨陣脫逃。
結果這幫人也並未成功逃走,半路遇到了泣血劍奴。
讓泣血劍奴殺空了整艘船。
自那之後,蘇陌便對這御海王船有了一個概念。
從程素英和段人傑姐弟倆的口中也知道,御海王船座下共有四旗。
分別是虎蒼旗,獅蒙旗,蛇鬼旗,龍血旗!
四旗所屬,有大有小。
大的上百艘海盜船,橫行南海,小的也有數十艘。
如今現身此地的獅蒙旗,正是當中海盜船最少的一位,這一趟只怕是拿出了全部的家底。
心念至此,蘇陌又是一笑:
“獅蒙旗諸位,於此‘設宴款待’,心意拳拳,讓蘇某好生感動,卻不知道旗主何在啊?
“爲何至今,仍不現身?”
“就憑你,還沒有資格面見旗主!”
聲音自頭頂而來。
蘇陌擡頭,桅杆兩側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着數十號衣着各異的男女。
與此同時,圍住紫陽鏢局的四十多艘大船,也分出了十來艘朝着這邊趕來。
而這一切進行之時,船上對蘇陌的圍攻仍舊未曾停下分毫。
只是蘇陌負手而立,無相天罡劍運轉之間。
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全然不見絲毫爲難。
桅杆之上這幾十人卻是面色越發陰沉。
他們今日所爲,本就是針對蘇陌而來。
蘇陌和博海會之間的淵源不算是什麼秘密。
只要稍微打聽,便能夠清清楚楚。
藉此爲引,設下埋伏。
料想蘇陌念着跟博海會之間的三分淵源,倘若在海上得見博海會的人被海盜襲殺。
自然不會放任不管。
其後出言挑釁,引其前來,將他跟紫陽鏢局的大船隔開。
現如今不求擊殺蘇陌,只求憑藉人多勢衆,拿下蘇陌身邊之人。
好叫他投鼠忌器,交出武神鑰。
只是現在看來,情況有些出乎預料。
一番亂戰至此,蘇陌竟然全然沒有爲難之色。
好似想打就打,想走就走,人命固然是扔下不少,但是想要困住對方,卻好像尤未可及。
一時之間在場之人心頭都隱隱有些發沉,當即便有人開口:
“蘇大俠果然武功高強!
“龍木島上,劍誅龍木島主。
“天齊島上,獨鬥兩大高手。
“一身武功問鼎南海……着實了得。”
蘇陌聞言一笑:
“所以纔沒有資格面見你家旗主吧?”
“……”
說話之人臉色頓時一黑。
因爲‘了得’,所以‘沒有資格’,意思其實就是你家旗主知道我厲害,所以不敢來見我。
他開口說話,本是想要動搖蘇陌心神。
好讓他露出破綻。
卻沒想到一句話倒是讓自己心頭喪氣不已。
目光只好落在了蘇陌的無相天罡劍上。
試圖尋找蘇陌武功之中的破綻。
同時另外有一個聲音開口說道:
“伱休要逞這口舌之利,如今你被咱們困於此地。
“縱然武功再高,又能殺多少人?
“恐怕不等你將咱們盡數殺完,你夫人以及手下諸人,都要盡數落入咱們掌中。
“你若是不想他們死的話,最好現如今便束手就擒。”
蘇陌不禁嗤笑一聲。
獅蒙旗的用心有些明顯,他在桅杆之上,以千里目探查的時候,便已經有所察覺。
博海會距離此地太遠,縱然是做買賣也沒有太大的可能走到這邊。
其次,便是那島嶼距離這兩艘船的位置,很是曖昧。
倘若有人着意在此設伏,島嶼之後必然另有隱藏。
但是那會蘇陌卻不能選擇直接繞到島嶼之後去看。
畢竟,博海會之人來此做買賣的可能性雖然小,卻也並非沒有。
萬一所料有差,豈不是害了人命?
索性便將計就計,孤身而至,給他們一個機會。
自然可以明辨真假。
就算是真的,此時此刻也不需要什麼應對之策。
只需要給楊小云他們提個醒也就是了。
現如今自己這紫陽鏢局的大船之上,可謂是高手如雲。
且不說楊小云甄小小,以及有限度之下可以動用武功的魏紫衣,還有醫毒無雙的小司徒。
就說四海龍頭和老馬,以及龍王殿內的那些精英。
一旦出手,就絕非尋常人所能抗衡。
更何況還有白虎壓陣。
想要以人多取勝,只怕是打錯了算盤。
而且……哪怕到了現如今,蘇陌想要走,這幫人也攔不住他。
只是……
回首去看自家船隻所在方向,蘇陌嘆了口氣:
“諸位以爲,蘇某是被你們困在此地的?”
“難道不是?”
頭頂上當即有人開口。
蘇陌則是一笑:
“實不相瞞,我家夫人好戰成性。
“只可惜,隨着我這一路來到南海,始終沒有什麼機會盡興一戰。
“不是對手太弱,就是對手太強。
“好容易遇到一個合適的,卻偏偏被人橫插一手,以至於草草收場。
“現如今諸位盛情而至,想來她正是喜出望外之時。
“蘇某這會要是回去,她恐怕反而失落……
“所以,蘇某如今便在這裡與諸位好生玩玩。
“我倒是想要看看,獅蒙旗旗主最終是否會現身相見!”
話說至此,他內力一轉,兩指一點,就聽到咔嚓一聲響。
桅杆頓時被他水劍斬斷。
呼啦呼啦!
接連破風之聲響起,此舉好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原本站在桅杆之上的這些人,登時破空飛出。
卻並不敢對蘇陌出手,而是站在了船舷邊上。
恰在此時,周圍那十艘船也已經到了跟前,將蘇陌所在的這艘船團團圍住,接舷靠攏。
御海王船座下獅蒙旗所屬,紛紛自這十艘船上涌入。
一剎那可謂是人山人海,彷彿置若千軍萬馬之中。
蘇陌見此也是一聲朗笑。
就聽得水流之聲不絕於耳,但並未凝結水劍。
以至於場內水劍不多,倒是讓這幫人逐漸欺身跟前。
圍觀的那幾十號人,同時神色大喜:
“他內力不支了!
“到底還是一個人,肉體凡胎,哪怕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子?
“諸位,此人如今黔驢技窮。
“拿下此人者,賞萬金,執掌一船!!”
轟然之間,殺聲震天!
在場這圍觀的幾十號人,便是獅蒙旗下,數十艘大船的老大。
在御海王船所率領的海盜之中,他們這樣的人被稱之爲‘將’。
而這所謂的‘執掌一船’便是當真將這艘船,全部納入掌控之中。
縱然是旗主,也只有調度之權,不會插手船上的私事。
所以一旦執掌一船成將,那就是一步登天。
成爲了一艘船當之無愧的主宰。
相比之下,那所謂的萬金反而不被他們看在眼裡。
御海王船座下行事,從來都是能者多得。
哪一艘船搶的,除了需要繳納一成給旗主之外。
其他的全部都是他們的。
萬金?
執掌一船之後,頃刻之間就能達到。
而此時蘇陌看着他們這般激動,不禁一笑:
“諸位好像又誤會了什麼事情……”
水流淙淙滾動,並未化身水劍,而是在蘇陌的內力之下,形成了一團團的水霧。
初時還少,片刻之間,便已經蔓延不小。
正在努力嘗試打破蘇陌身上這無相天罡劍的海盜們,強忍着無相水甲的開水燙傷,看着這憑空而來的水霧,卻是有些迷茫。
“這是什麼東西?”
哪怕船舷之上的這幾十位也是面面相覷。
海上生霧,這事常見。
但是今日明明天朗氣清,方纔好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出現了這麼一團鬼霧?
而這霧氣蒸騰蔓延,最終又凝結成了一團團水雲。
正迷茫之間,便見得一人忽然臉色慘白,擡手一掌便打在了身邊之人的身上。
“你做什麼?”
那人猝不及防之下,一掌鄭重其胸腹,低頭一看,便覺得中掌之處溼漉漉的,不等回過神來,眸子也瞬間空洞。
這場面絕非一處兩處。
所有沾染到了那水霧之人,全都發生了改變。
對着身邊的人胡亂廝打。
每一招每一式之間,在保留了原本武功的前提下,又多了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水毒。
而被這水毒命中之人,又會變得跟他們一樣。
蔓延速度之廣,全然超出所有人的預料範圍之外。
一剎那慘嚎之聲響徹整個海上。
那幾十個站在船舷之上裝模作樣之人,更是臉色大變。
方纔還開口說蘇陌是強弩之末那人,忽然身形一晃,便見得一縷水劍自旁邊掠過。
繼而大怒:
“反了你不成?連我也敢打?”
結果話音落下,那人已經猱身而上,手上單刀水淋淋的,橫斬而至。
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呼喝:“旗主……旗主……”
“瘋了不成?”
那人臉色一沉,不想讓這鬼東西沾染自身。
便在這船舷之上的方寸之地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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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過片刻之間,就見到原本圍攻蘇陌的這些海盜,全都變了個模樣。
周身慘白,不見絲毫人色。
渾身上下溼淋淋的,悍不畏死的朝着那人衝來。
每一個人的口中同時呼喝:
“旗主……旗主!”
船舷之上這方寸之地,自然有限。
那人腳步一頓便要衝天而起。
結果腳踝一緊,已經被人給抓住了。
低頭一看,一羣原本正自己的手下,全都展開雙臂,就等着將自己拖入人羣之中。
“不要……”
眼看着這樣的一幕,心中恐懼再也難忍。
下意識的內力運轉,便要抓着自己的那人擊殺。
然而不等這一掌打出,他眸子裡光彩忽然一變,緊跟着飛身而起,不是對着身下之人,而是對着船舷之上的其他人大打出手。
口中不住呼喝:
“旗主……旗主!”
這一幕卻在這艘船上隨處上演。
好似這頃刻之間,十艘大船之上的所有人等,全都背叛了御海王船一般。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尚且完好的,未曾碰觸到鬼霧,也未曾被手下打中之人,心中更是駭然到了極致。
只覺得眼前之事,詭異離奇,根本不像是人力所能達到:
“有鬼……有鬼!!”
他喃喃言語,轉身要走。
只是腳步未曾動彈,一隻手便已經將其拿在了掌中。
擡頭一看,正是蘇陌:
“你!?”
蘇陌一笑:“旗主未至,君欲何往?”
話說至此,那人往蘇陌身後一看,就見到蘇陌的身後,原本應該是自己同伴的人,此時全都默然肅立,臉上沒有一絲一毫作爲人的表情,口中低聲喝道:
“旗主,旗主!”
“是你!?”
蘇陌手中抓着的這位船老大,只覺得心膽俱裂:
“這到底是什麼武功?
“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陌回頭去看,輕輕一笑:
“這門功夫名叫玄冥鬼霧。
“鬼霧之中,蘊含水毒。
“但凡沾染分毫,勢必化身水鬼。
“而水鬼體內,蘊含水毒……藉此蔓延周邊。
“你縱然是來了千軍萬馬,最終也會死的點滴不剩。”
“……這是什麼魔功?”
被蘇陌抓着的這位船老大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蘇大俠?
這哪裡是什麼大俠?
大俠豈會用如此陰毒的武功?
蘇陌則隨手在他身上拍了一掌:
“胡言亂語,這哪裡是什麼魔功?
“但是陰詭二字,蘇某卻不能否認。
“也因此,這功夫我未曾於齊家施展,也未曾在龍木島上用。
“畢竟容易誤傷旁人。
“但是現在嘛……你們耗費如此多的心血,將我跟自家的船隻隔開,又來了這麼多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惜的海盜。
“倒是正好給了我施展這門手段的機會。
“只可惜,水魂之陣尚且需要提前佈置,否則的話,今日倒是想要拿你們再做一番實驗。”
話音至此,蘇陌微微一頓,笑着說道:
“好了,閒言少敘,你若是不想這些人永遠恢復不過來,便帶我去找你們旗主吧。
“有什麼話,咱們當面明說如何?”
“……我……你……”
那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蘇陌的武功手段,遠遠超出他的預料範圍。
既有無相天罡劍的無懈可擊,也有玄冥鬼霧的詭譎陰毒。
聽聞此人尚且還有一門金剛不壞的護體神功。
雖然本來也未曾將其當成可以輕易擊潰的對手,但是如今這下場仍舊是始料未及。
若是放任不管……獅蒙旗必然就此煙消雲散。
但是……如果說出了旗主的所在。
那旗主身死,蘇陌又會真的放了他們嗎?
這念頭在心中一滾之間,正左右爲難。
便聽到一個聲音自船頭響起:
“放了他吧……本座在此。”
說話之人,卻是原本就站在這幾十人之間的一個。
蘇陌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我不信。”
那人微微沉吟,自懷中取出一枚令旗:
“獅蒙旗令,唯有旗主可以執掌。
“此令可證明本座身份。”
蘇陌點了點頭:“如此看來,你要麼真的是獅蒙旗主,要麼就是他的親信。
“也罷,跟他說和跟你說,倒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話說至此,一甩手將掌中那人扔到了水鬼堆中。
頓時受了四面八方的攻勢,那人縱然渾身長滿了手腳,也應對不了。
頃刻之間,便已經化身水鬼,跟其他水鬼們沆瀣一氣。
旗主臉色一沉,冷冷的看了蘇陌一眼:
“蘇大俠……好一個蘇大俠!
“此等手段,卻跟魔頭何異?”
“你們殺人越貨於海上的時候,不也跟魔頭沒有什麼兩樣?”
蘇陌一笑:“你們對尋常人狠毒,對商會狠毒,卻不許我對你們狠毒了?”
“蘇大俠果然牙尖嘴利。”
旗主深深地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不必再言,你若想要拿我,我束手就擒。
“只盼着你能夠言而有信,放過他們……獅蒙旗能少了一個旗主,卻不能少了這些手下。”
蘇陌點了點頭:
“好啊,不過我也不想抓你。
“只是想要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問吧。”
“獅蒙旗來此是爲了什麼?”
“……武神鑰。”
“這事是誰跟你說的?”
“這消息如今雖然未曾鬧得人盡皆知,但是專門有人將此事送到了南海各方勢力的案頭之上。
“實不相瞞,你今日哪怕能自我獅蒙旗掌下脫身。
“卻也難逃其他人的算計追殺。
“這一點,縱然是你有南海盟和龍王殿護持,也無濟於事。”
旗主淡淡開口:
“今日來此的是我獅蒙旗,明日來此的便有可能是玉坤宮。
“亦或者是金剛寺。
“甚至……還有南海不出世的老怪物,都有可能找上門來。
“蘇大俠,你縱然是武功蓋世,又能擋得住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