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烈火道人之後,蘇陌卻並未離去。
而是潛身於一側林中駐足。
今夜收穫頗豐。
齊家要面對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七殺殿子木先生也有了線索。
而且還拿到了西門懷手中的海圖。
安排烈火道人這一趟的目的,卻不是爲了七殺殿,而是爲了御前道。
雖然至今爲止,御前道和蘇陌之間,並未真的產生糾葛。
可是這千絲萬縷之間,總是牽纏於一處。
無論如何,也是繞不開的。
而且,這御前道目的爲何,仍舊難說……
另有一則。
不管是御前道,還是驚龍會,都是放眼天下的龐大存在。
卻爲何總是隱而不現?
他們兩者可以說是彼此忌憚。
但是,暗鬥與明爭的分別又在何處?
御前道的目的不明,驚龍會的真實目的,又何曾明瞭?
蘇家祖上在這當中,又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
這些疑問此時此刻,不免一一泛上心頭。
不知不覺間,再回頭,東方接近破曉。
蘇陌這才嘆了口氣:
“枯等一宿,還是沒人來啊。
“確實是足夠謹慎……”
他當然不是閒着沒事,在這裡胡思亂想,有這功夫回家抱着媳婦兩個人商量多好?
之所以在這裡等待,還是爲了看看七殺殿也好,御前道也罷,會不會有人過來探查此地。
結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唯獨那燒了一宿的破廟,已經徹底化爲了黑灰。
蘇陌輕輕搖頭,腳步一點,飛身而去。
剛到了齊家門前,就見到大門口正站着一人。
不是旁人,正是那西門懷。
蘇陌見此不禁一笑:
“西門兄爲何於此處站着?”
西門懷好像也是站了一晚上了,回頭看向蘇陌的時候,眼神略有恍惚。
當看清楚了蘇陌之後,這才精神一震:
“蘇……蘇兄?
“你這會纔回來?”
“嗯。”
蘇陌笑了笑:“昨夜之事糾葛不少,不過,西門兄儘管放心,烈火道人不會再來糾纏了。”
“多謝蘇兄。”
西門懷滿臉苦澀。
蘇陌眉頭一揚:“怎麼了?進門受阻?”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一眼門前守衛。
齊家的幾個守衛卻是知道蘇陌。
礙於守門之責,不敢擅離職守,卻還是忍不住連連搖頭,表示不是他們不讓進的。
當然,蘇陌對此也不在意。
就算是真的不讓進,也是職責所在,理所應當的。
他客居於此,更沒有說三道四的理由了。
西門懷則連忙說道:
“蘇兄誤會了……是,是菁菁不願意見我。”
“哦?”
蘇陌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西門懷也是憋了一宿了,索性便跟蘇陌說了。
昨天晚上從蘇陌那邊知道了真相之後,西門懷當即便朝着齊府而來。
打算跟上官菁菁當面賠禮。
門前確然受阻,不過當知道西門懷是來找人的時候,也未曾怠慢。
齊家雖然雄霸一方,於這天齊島上是絕頂存在。
但是,越是豪門世家,越是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
天齊城內百姓安樂,也可見齊家家風。
當即便有人入內稟報。
那會上官菁菁也未曾睡下,她滿腹心事,哪裡能夠睡得着?
只是當她聽到是西門懷之後,想都不想就閉門不見。
守衛見此便過來回稟了西門懷。
西門懷苦苦哀求,幾個守衛見他可憐,又進去稟報了兩次。
最後一次回來的時候,一個守衛手裡拿着一塊玉佩交給了西門懷,說是上官姑娘給他的,而且還留下了一句話:
“相忘於江湖。”
西門懷聽完之後,便宛如泥塑木偶一般,再也說不出來話了。
一直到蘇陌回來,這纔跟蘇陌如實道來。
蘇陌聽的一陣無語,感覺自己好像是在看一場古偶劇。
不免輕輕搖頭:
“西門兄,這事蘇某其實本不好插手,不過我看你也算有心,不如隨我進來?
“縱然是要相忘於江湖,也應該當面說清。
“怎能讓人代爲傳話?”
西門懷頓時一喜:“蘇兄……您,您竟然如此不計前嫌。
“我,我真的是自慚形穢,先前實在是對不住您了。
“我……我給您磕頭了。”
他撲通一聲就要跪下,卻被蘇陌一把攔住:
“西門兄言重了,你我之間本互不相識,沒來由的一場誤會而已,當不得什麼。
“更何況,男兒膝下有黃金,蘇某可當不得此等大禮。
“實不相瞞,當日我帶着上官姑娘來到這天齊島的陸上,還遇到了西門家的西門雄前輩。
“西門前輩武功非凡,着實是讓人佩服啊。
“來來來,伱先隨我來吧。”
眼看蘇陌帶着他進來,門前守衛自然不會阻攔。
只是進門之後,仍舊不免有人引路。
齊家太大,蘇陌他們人生地不熟,難免迷路。
如今天光放亮,也不好高來高去,未免不成體統。
兩個人便索性隨着那引路之人,便走邊談。
西門懷一門心思都在上官菁菁的身上,如今對蘇陌更是信賴無比,認爲先前自己實在是失心瘋了,否則的話,豈能誤會蘇陌此等蓋世人物會去橫刀奪愛?
因此,對蘇陌可謂是有問必答。
一路走來,蘇陌對這西門家瞭解更深。
知道他們家傳的玉冠淬心經,跟最初的時候相比,早就已經面目全非。
不過,核心心法,卻一直在主家掌握。
西門雄雖然了得,修行的卻是以此衍生出來的武功。
雖然也叫玉冠淬心經,然而威力卻是天差地別。
如今整個西門家,唯有西門正言和西門懷兩個人,身懷最純正的玉冠淬心經。
而這番話,倒是讓蘇陌明白,七殺殿要抓西門懷,未必就是事出無因。
他們想要那份海圖,尋找傳承之地,極有可能就是南海淬心觀。
當中隱秘,難道是因爲……只有修習了玉冠淬心經的西門懷,能夠找到?
不過,這也有一些困惑之處。
倘若當真如此,爲何西門家幾次探訪,最後都是無功而返?
一番思慮,在心中一轉便已落下。
來到他們下榻之處,蘇陌隨手推開院門,便聽到院子裡風聲呼嘯,楊小云一杆龍淵槍,揮舞之間,勁氣縱橫,橫掃八方。
擡眼一看蘇陌進門,卻是想都不想,便嬌喝一聲:
“看招!”
話音落下,龍吟之聲陣陣而起,槍尖裹挾龍形真氣,呼嘯而至。
槍未至,風先來,西門懷一時恍惚,幾乎睜不開眼睛。
微微眯縫之下,只覺得天地四野茫茫,周遭雲捲雲舒,一條蒼龍於此之間,仰天怒吼,探爪而來。
威勢凜凜,讓人全然生不出絲毫反抗之念。
這是什麼槍法?
這是什麼武功?
西門懷心中駭然,難道自己尚未見到上官菁菁,便要死於這進門一步?
然而下一刻,一股勁風轟然而散。
直接將西門懷吹的連連後退,耳邊廂則是傳來了蘇陌的一聲笑:
“來得好!”
哪裡好?
西門懷心中一陣茫然,努力睜開了一隻眼睛,便見到蘇陌探手之間,朝着楊小云槍頭抓去。
招式大巧若拙,可謂非凡,然而一時之間卻拿不住那槍頭。
兩個人都是以快打快,眨眼之間,十幾個回合便已經過去。
所施展的招式,卻皆爲凌厲狠辣的手段。
只看得西門懷暗自心驚不止:
“這兩個人,莫不是有仇?”
他自問自己在年輕一輩之中,武功也算不錯。
但是遇到蘇陌,瞬間就給比的一點不剩。
現在看來,這女子年紀也不大,卻也是遠在自己之上。
這……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光是這兩個人交手的勁風,自己都不敢捲入其中,一不小心就得命喪當場。
而蘇陌和楊小云此時卻好似有默契一般,酣鬥至此,各自出手一招,緊跟着便是飛身而退。
稍微站定之後,蘇陌這才笑道:
“夫人冰雪聰明,天資絕佳,武功又有增進。”
“呸。”
楊小云白了蘇陌一眼:
“就會說些好聽話來哄我,你這一身功夫,方纔可曾用出一成功力?”
“遠遠不止!”
蘇陌連忙搖頭。
“那你用了多少?”
楊小云立刻追問。
蘇陌一時啞然,自家夫人哪裡都好,就是這爭強好勝,卻是從未變過分毫。
當即拿手作勢:
“八成。”
“信你纔怪。”
楊小云聽的大發嬌嗔:“我都沒用上八成功力!”
“咳咳咳……”
蘇陌連忙咳嗽了一聲:“對了,夫人,來客人了。”
楊小云瞥了一眼門前已經徹底傻了眼的西門懷。
他們兩口子給這幾成幾成功力的閒談,只把西門懷聽的懷疑人生。
搞了半天,這兩個人竟然是在切磋嗎?
切磋哪有這樣的啊?
簡直就跟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一樣,結果……兩口子?
同時,西門懷又想起了之前蘇陌說,他佩服西門雄的武功云云。
頓時就感覺這話已經不忍直視。
西門雄武功如何,西門懷自然清楚。
只怕給蘇陌提鞋都不配。
卻得蘇陌連聲稱讚,連他都信了。
此人如此謙和,着實是世所罕見,讓他心中更是不免佩服。
正當此時,便聽到楊小云說道:
“是西門家的公子啊,上官姑娘昨夜休息的比較晚,如今尚未醒來。
“您若是想要找她的話,便在院子裡稍微坐一坐。”
“是,多謝嫂夫人。”
西門懷連忙拱手作揖。
楊小云倒是有些納悶的看了蘇陌一眼,這人一天不見,態度變化太大了吧?
蘇陌輕輕搖頭:
“年輕人難免行差踏錯,知好色則慕少艾。
“正是忐忑之時,總歸不能一棍子直接打死吧……
“該給的機會,還是得給一給。
“更何況,縱然是真的就此結束,也應該當面把話說清楚纔好。”
“嗯。”
楊小云點了點頭:“夫君言之有理。”
兩口子說了兩句之後,便跟西門懷告罪一聲,轉而回了房間。
西門懷獨坐院中,想要探尋一下哪一個是上官菁菁的房間。
但是想到這裡是蘇陌這一行人的住處,自己不知根底,貿然探尋,顯然不妥。
索性便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裡,靜靜等待。
而隨着天光越發明亮,魏紫衣,甄小小等人也紛紛起來洗漱練武。
偶爾看到了坐在那裡的西門懷,也只是點頭打了個招呼,並未放在心上。
……
……
蘇陌在楊小云強烈的要求之下,稍微補了一小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楊小云就在他的身邊,靜靜打坐,見他醒了之後,這才一笑:
“昨夜如何?”
“超乎想象。”
蘇陌揉了揉自己的臉,坐起身來,將楊小云抱在懷裡。
楊小云臉色一紅,指了指外面:
“天光大亮,你可不要亂來。
“紫衣冒冒失失的,萬一闖進來怎麼辦?”
“什麼啊……我就是想抱抱你而已。”
蘇陌頓時委屈巴拉:“你我夫妻同心,什麼時候連抱抱都不行了?”
楊小云立刻就受不了了。
趕緊鑽進蘇陌的懷裡:“好了好了,就抱抱啊……可不能胡作非爲。”
心中也是無奈。
自家丈夫武功蓋世,人前從來溫文爾雅,謙謙君子,江湖上哪個提起紫陽鏢局蘇總鏢頭,不得豎起大拇指道一聲了得?
可是誰能想到,這堂堂東荒第一高手,於閨房之中,卻是趣味橫生千姿百態。
每每思及,心中宛如調了一壺蜜一般,絲絲甜蜜,盪漾於胸。
更是忍不住的臉紅心跳,讓人難耐思緒。
想到此節,忍不住的白了蘇陌一眼,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蘇陌莫名的就遭遇了這無妄之災,一時之間有些納悶,卻也不以爲意。
口中則是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楊小云微微思量,便即皺起眉頭:
“如此說來,齊家遭遇非同小可。
“但是礙於本身身份,卻也不會真個鬥起來。
“如今齊家聚攏的這些江湖好手,對於齊家來說,既是助力,也是危機。
“齊頂天這老爺子,處境頗爲艱難啊。”
蘇陌聞言一笑,看了楊小云一眼:
“我以爲你會先提那七殺殿?”
“七殺殿涉及到了驚龍會,自然不能輕易放下。”
楊小云眉頭緊鎖:“不過,當務之急,仍舊是紫衣的身體。她這般模樣,不可長持。
“還是得儘早解決……免得身體留下隱疾。
“至於那邊,你不是放任那烈火道人,以驅虎吞狼之計應對了嗎?
“對咱們來說,此策足以。
“兼且還有引蛇出洞之意,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見效?”
只是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又忍不住看了蘇陌一眼:
“你是不是懷疑天機閣?”
蘇陌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忍不住看了楊小云一眼:“夫人,你是真的越來越冰雪聰明瞭。”
“果然,只有這一次是真的,之前你都是在敷衍我呢。”
楊小云輕輕撅了噘嘴,看的蘇陌心火噌的一下就起來了。
她從來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鬚眉。
唯獨在自己的面前,會展現這一番小女兒姿態。
讓人心中着實難耐。
不過這會功夫確實不是時候,不僅僅是天光大亮,衆人還同處一個院落,門外有人來回走動,豈能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忍不住低頭在楊小云雙脣之上輕輕一點。
初時淺嘗,其後深飲。
最後依依不捨的擡起頭來,頗爲遺憾。
楊小云氣喘吁吁,抓過了蘇陌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說過了,不許胡作非爲。
“冰雪聰明,又不是要被你拿來做壞事的。”
“那要做什麼?”
蘇陌笑問。
楊小云臉色頓時紅透,忍不住拿手遮面:
“你這人……壞透了。”
“胡說,江湖上的人都說我蘇某人是仁義大俠,光明磊落。”
“那是他們不知道你的本性。”
楊小云小聲的啐了一口:“魏家妹子說的沒錯,你就是個蘇老魔。”
“我是蘇老魔,那你是什麼?”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滿山走……你都是蘇老魔了,那我只能是個老魔婆了。”
楊小云低聲輕語。
蘇陌哈哈一笑,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這才說道:
“無論猜疑爲何,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只盼着烈火道人莫要讓我失望纔好。”
“此人貪生怕死,未必能如你所願啊。”
說起正事,楊小云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蘇陌卻搖了搖頭:“正是要讓他貪生怕死纔好,太過剛強,反而壞事。”
“嗯……倒也有理。”
楊小云點了點頭:“不過,現如今咱們該怎麼辦?齊家之事,齊老爺子明顯不打算跟咱們詳談,倘若他當真是因爲魏紫衣,倒也是舔犢之情了。”
蘇陌略作沉默,最後嘆了口氣:
“那就開門見山,我想看看,他到底會如何選擇。”
“你是打算跟他明言?”
楊小云說到這裡,眉頭微微皺起:
“會不會有些冒險?”
“會……所以,就算是開門見山,也不能如此輕率。”
蘇陌說道:
“這幾日,先讓老傅他們打探打探消息。
“而且,倘若這齊頂天當真有什麼懷疑之處。
“料想他也會出手試探。”
“這便是機會!”
楊小云當即點頭。
話說至此,門外忽然傳來匆匆腳步。
楊小云趕緊從蘇陌懷中爬了起來,整理了一下凌亂衣衫。
便聽到門外傅寒淵說道:
“啓稟總鏢頭,門外有人求見。”
“什麼人?”
蘇陌隨口一問,一邊也從牀上爬了起來,楊小云服侍他穿衣。
傅寒淵這輕聲說道:
“齊聖玄。”
蘇陌眉頭微微一揚,跟楊小云對視了一眼。
齊聖玄是齊頂天的小兒子。
也是齊巧慧,或者說是花前語的親弟弟。
“這就來了?”
楊小云秀眉一挑。
蘇陌微微一笑:“果然還是惦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