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總鏢頭!”
段人傑一看到蘇陌,連忙就要站起身來。
蘇陌一伸手,讓他莫要亂動。
稍微觀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況之後,這才笑着說道:
“段兄弟可還安好?
“沒想着如何從此地脫身?”
“蘇總鏢頭說笑了。”
段人傑連忙說道:“您昨夜給我解開穴道,卻未曾救我。
“想來是另有安排,我哪敢肆意妄爲,便在此地靜候。”
蘇陌重新端詳了一下段人傑,不禁點了點頭:
“段兄和一年前相比,確實是如同脫胎換骨。
“如今我倒真是有件事情要讓你做……”
“蘇總鏢頭但說無妨!”
段人傑精神一震,不過這話說完之後,卻又連忙說道:
“不過在這之前,在下還有一事容稟。”
“段兄不必客氣,儘管直說就是。”
“我,我找到我師父了。”
“……滄瀾神刀?”
這一下倒是出乎了蘇陌的預料之外:“人在何處?”
“就在隔壁。”
段人傑說到這裡的時候,也有點奇怪:“我跟師父說了,今日蘇總鏢頭必然會來,他應該也在等待纔對,爲何聽到你我說話,卻不開口?”
“……”
這師徒倆竟然在這裡做了鄰居?
倒是讓人意想不到。
至於爲何不開口,那自然是不能開口。
蘇陌來到這裡,行隱秘之事,豈能容六耳傾聽?
所以旁邊那人他來的時候,就已經打了一擊乾坤點穴大·法。
這會已經昏過去了,自然是不能開口。
不過那會是因爲不知道此人身份,小心起見而已,如今既然知道是滄瀾神刀,自然不能如此處事。
當即對段人傑說道:“你且稍待。”
說完之後,便已經到了隔壁牢房之內。
這裡正躺着一個老人。
蘇陌則上下端詳。
身採憔悴,體態落魄,一隻手已經被斬斷,包紮之處,滲透的鮮血已經發黑髮臭。
不禁輕嘆一聲,屈指解開了他的穴道。
這老人方纔緩緩睜開雙眼,看到蘇陌便是一愣:
“伱……”
蘇陌微微抱拳:
“滄瀾神刀前輩?在下蘇陌。”
“……原來你就是蘇總鏢頭。”
滄瀾神刀聞言頓時恍然,就說自己方纔還好好地,怎麼忽然之間就睡過去了?
原來是此人到了。
無聲無息之間,竟然將自己給制住了,不禁感慨:“果然是少年英雄,非比尋常。”
蘇陌並沒有自謙,只是道了一聲得罪。
伸手一把將其拿在掌中,再一晃,就聽到咔嚓一聲輕響,那鐵門已經打開。
這聲音不大,就好像只是有人伸手搖晃柵欄一般。
倒是不會引起旁人注意。
而段人傑所處的這牢房之內,師徒倆卻是得以相見。
只是兩人這會相見,也是相顧無言,各自沉默。
他們昨夜相逢,彼此的情況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悲憤也好,痛恨也罷,這會情緒也早就撫平。
最後還是蘇陌打破了這寧靜:
“滄瀾神刀前輩,敢問一句,您怎麼會在這裡?”
“……哎。”
滄瀾神刀嘆了口氣:
“老夫是來找黎莫生的。”
“黎莫生?”
蘇陌看向了段人傑。
“黎前輩是周姑娘的師父,江湖人稱‘飛指彈星’。
“以十二式碎星指爲根基,自創【彈星指】……”
他說到這裡,偷眼看了蘇陌一眼:
“先前未曾跟蘇總鏢頭詳述碎星宗之事,只因爲家師和黎前輩是至交好友,還請蘇總鏢頭見諒。”
“原來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這一點倒是有情可原。
黎莫生和這位滄瀾神刀既然相交莫逆。
而周文靜和程素英他們的關係,也是非比尋常。
這等情況之下,程素英和段人傑,自然是三緘其口,不願意多說的。
蘇陌聞言則是環顧周圍:
“如此說來,這位黎前輩,如今也在這藥人匣中?”
“……不在。”
滄瀾神刀輕輕搖頭:
“老夫循着痕跡,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這藥人匣中了。
“如今是生是死,卻是不得而知。”
蘇陌聞言不禁皺眉。
在這藥人匣中,生死不知的,其下場必然不好。
要麼是成爲了孽律,要麼……便是餵了孽律。
“那張權可在此地?”
蘇陌又問。
“張權?”
滄瀾神刀眉頭微微皺起:“張權也到了?”
說到這,他忍不住看向了段人傑。
段人傑點了點頭:“按道理來說,張前輩如今確實是應該已經到了這龍木島上。
“周姑娘他們一直都在尋找他和黎前輩的蹤跡。
“卻始終未曾找到……”
“原來如此。”
滄瀾神刀看向了蘇陌:
“蘇總鏢頭,我聽人傑說過你們之間發生過的糾葛。
“人傑少不更事,行事荒唐。
“老夫在這裡,代他給蘇總鏢頭賠罪。
“只是如今,這孩子身處險境,雖然現在可保一時……可是這島上之人,各個陰狠毒辣,所作所爲,令人髮指。
“所以,還請蘇總鏢頭能夠救他一救。
“老夫拜謝了。”
說着掙扎起身,就要行大禮。
蘇陌連忙伸手攔了一下:
“前輩言重了。
“蘇某和段兄之間的事情已經一筆勾銷。
“自不會放任不管。
“只是這龍木島,卻也不能不做理會。
“便如同前輩所言,如今可保一時,卻又如何能夠保證其後不生變故。”
“那依蘇總鏢頭來看,應該如何是好?”
“自當是斬妖除魔,還玉宇澄清!”
滄瀾神刀聞言,神色不免一震,臉上也浮現振奮之色。
只是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卻又嘆了口氣:
“蘇總鏢頭言之有理。
“只可惜……老夫如今已經是一介廢人。
“若是這隻手還在,倒是能夠爲此略盡綿薄。
“可現如今……哎……”
蘇陌一笑:
“前輩莫要擔憂,此事晚輩心中已有成算。
“只是,尚且需要段兄弟稍微冒險。”
“蘇總鏢頭這話更是言重了。”
段人傑立刻說道:
“此等魔窟,若是不能將其搗毀,不知道還得坑害多少江湖同道。
“但凡有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蘇總鏢頭儘管吩咐就是。
“哪怕爲此而死,段人傑死而無憾。”
滄瀾神刀聞言,忍不住看向了段人傑,眸子裡有些欣慰,也有些擔憂。
蘇陌略作沉吟:
“段兄弟身處此地,其實卻是得天獨厚。
“這藥人匣中的人,未必可以全信,也未必全都不可信。
“蘇某如今一時之間難以分辨。
“卻需要段兄弟幫我做些事情……”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
“二位稍待……”
話音落下,身形便已經不見蹤跡。
若說方纔來時,未曾留神,所以沒有看到蘇陌身形。
可這會師徒倆的目光全都在他的身上,卻仍舊不知道蘇陌到底是怎麼離去的。
這一身輕功,着實是駭人聽聞。
相比之下,段人傑倒還好一些,滄瀾神刀卻是瞠目結舌。
昨天晚上,段人傑跟他說蘇陌如何如何了得,他尚且不敢相信。
畢竟聽段人傑的說法,蘇陌跟他年齡相仿。
都是少年人,武功再高又能有什麼了不得的?
至於說東荒第一……
這種事情,未曾親見,總覺得傳言未必是真。
卻沒想到,這位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確實是第一等的高手。
正自心中駭然之間,再擡頭,就發現蘇陌已經回來了。
只不過回來的並非是他一個人。
他的手中還拿着一個龍木島的弟子。
此人這會卻宛如木雕石刻,半點動彈不得。
蘇陌伸手將此人的衣物剝去,看了段人傑一眼。
段人傑恍然大悟,這肯定不是送來給自己暖牀的,當即趕緊將自己的衣服和眼前這人對換了一下。
片刻之間,段人傑就已經活脫脫一個龍木島弟子。
順手將那人扔到了牢房深處,蘇陌說道:
“我在此人身上施加了乾坤點穴大·法,料想此人這幾日之間,都不得動彈。
“滄瀾神刀前輩,段兄弟,你們接下來卻得分外小心……”
當即便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囑咐了一番。
師徒兩個同時點頭。
段人傑更是振奮精神:
“如此說來,動手之日,便只在這幾日之內?”
“沒錯。”
蘇陌點了點頭:“所以,時間頗爲吃緊,料想那提燈老者,也未必有功夫來查看這邊詳情。
“倘若此人發現端倪,段兄儘管想辦法脫身就是。
“迷途之內的路線,你務必牢記於心。
“事不可爲,以保全自身爲上。”
“是。”
段人傑雙手抱拳,凜然遵命。
事情說到這裡,基本上就差不多了,只是蘇陌回頭,卻是看向了藥人匣頭頂方向,眉頭微微一揚:
“該說的也都差不多了,接下來唯一可能存在的變數,就是這頭頂上的孽律了。”
與人鬥尚且無妨,隨機應變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可是這孽律……
這東西蘇陌着實瞭解太少。
其究竟如何按照命令行事,怎麼聽從吩咐?
會不會因此而露出馬腳?
這就是蘇陌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稍有不慎,段人傑的這條命,真的有可能會交代在這藥人匣中。
“應該怎麼想個辦法,既不會引火燒身,又能將這孽律除去呢?”
心中正想到這裡,忽然就聽到一個聲音自一處牢房之內傳來。
“熱……好熱啊……
“怎麼會,這麼熱?”
蘇陌一愣:“這個聲音?”
當即連忙探頭去看,不過從這個位置,卻看不太清楚,不過聲音傳來的方向,確實是蘇陌所想的那頭。
下一刻,就聽到砰的一聲響。
“誰……誰把老頭子關在這裡了?
“這是什麼地方?”
這聲音響起,全然沒有絲毫遮掩。
讓蘇陌很是愕然。
這聲音分明就是毒尊。
剛纔在藥房之內,他吃了那彼岸花的一片花瓣,結果直接翻身就死。
乾脆的不得了。
讓蘇陌很是感慨了一番江湖險惡。
卻沒想到,這老頭說死就死也就算了,這會怎麼說活就活?
那……這如今該如何感慨?
感慨一下人生無常,生死莫測?
不過這會也不是感慨的時候了,這老頭死活莫定,卻是平添了一場變數。
當即蘇陌擡頭看向了頭頂。
果然就見到黑影涌動,是頭上一直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孽律動了。
只不過,方纔其動作幅度輕微,身體隱藏極爲隱秘,蘇陌哪怕眼力非凡,也難以看穿其具體情況。
可如今這一動,算是讓蘇陌徹底捕捉到了。
這竟然是一個龐然大物!
“龍木島上這些瘋子,到底是將什麼東西拼湊在了一處?”
不等蘇陌弄清楚這件事情,就聽到呼喝之聲響起。
是龍木島於這藥人匣中看守的弟子,先孽律一步動了起來。
“什麼人?”
“回去!”
蘇陌心頭一動,對滄瀾神刀使徒說道:“我去去就回。”
師徒倆連忙點頭,再看蘇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身法奇妙,宛如鬼神。
倒是滄瀾神刀此時有些糾結:
“這……蘇總鏢頭是不是忘了把老夫帶回去了?”
“師父莫急,先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嗯。”
師徒倆決議吃瓜,蘇陌這邊則已經到了另外一處空着的牢房之中,居高臨下去看。
在這藥人匣底層通道之中,被龍木島弟子包圍的,確實是毒尊。
這老頭如今頭髮根根立起,宛如怒髮衝冠。
站在那裡,雙眸之中隱隱帶着一絲迷茫之色,不知身在何處,似乎也不知道周圍的都是些什麼人?
聽到他們叫自己回去,老頭就很不開心,順手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雞腿,狠狠地嚼了一口,嚥下之後,不等開口說話,先是彎腰就吐:
“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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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木島的弟子們眼見於此,都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就見到這老頭跳着腳的罵街:
“哪個混賬東西,竟然用臭雞腿坑害老夫?”
龍木島衆人面面相覷,繼而怒聲喝道:
“拿下!”
幾個人飛身而起,自袖口之中取出短刀,刀鋒所指正是毒尊跟前各處要害。
毒尊吐到了一半,如今還想再吐,卻已經來不及了。
伸手擋住了兩把刀,反手一探,一把摁住了一個龍木島弟子的脖子,正要對其正臉飽以老拳。
結果剛纔吃了臭雞腿的噁心反胃,又一次涌上心頭。
拳頭未曾來得及打出去,先是‘嘔’的一聲。
那龍木島弟子本來被人拿住,正是驚慌,只想着該如何反守爲攻,凝神以待。
卻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等待自己的不是毒尊的還擊,而是如此洗禮。
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的乾脆!
這一瞬間,整個藥人匣都不免寂靜下來。
然後就聽到刷刷刷幾聲破風之聲。
其他龍木島衆人則紛紛抽身而退,躲開好遠,面面相覷之後,同時點頭:
“暗器!”
這近身交手着實危險。
被這老頭打死倒也痛快,這吐一身,誰能受得了?
當即紛紛甩手,打出去的卻是一枚枚黑色的毒針。
此物名爲‘鬼刺’,乃是以鬼蔓藤上的毒刺,提取汁液,重新淬鍊而成。
毒素之猛烈,甚至還在鬼蔓藤本身的毒性之上。
一時之間,漫天黑針,揮灑如雨。
自四面八方朝着毒尊打來。
“好賊子!”
毒尊怒喝一聲:“安敢欺我!?”
話音落下,舉起手中那被吐了滿頭滿臉的龍木島弟子,驟然轉了一圈,將這漫天黑針擋下大半。
另外一隻手卻是虛空一抓,掌心之中如有吸力,那鬼刺紛紛如同乳燕投林一般,竟然全都落到了毒尊手中。
他將這鬼刺入手,微微一愣,忽然若有所思,卻是收入了懷裡。
緊跟着袖子一抖,有粉末在內力的驅使之下,瞬間籠罩在了一個龍木島弟子的身上。
那人先是一震,繼而眸子裡再無神智,揮舞短刀刺向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同伴。
這一變讓幾個龍木島之人頓時迷茫。
可是大敵當前,卻也顧不上這麼許多。
當即有人開聲喝道:
“古怪出在這老賊身上,下殺手吧!”
毒尊頓時氣的不行:
“說得好像你們方纔手下留情了一般。”
而就在此時,那忽然對同伴出手的龍木島弟子,已經被身邊兩人所擒。
本想拿下再做處置,卻沒想到,當中一人忽然對着另外一人,又大打出手。
這一下全然沒有防備,半張臉險些被一爪撕下。
“你!”
那人吃痛之下,一聲怒吼,猱身而上,卻並未真的與對方交手,而是越過了那人,朝着另外幾個狂襲而去。
蘇陌人在暗中,靜靜看着這一幕,不免想到了赤鹽島上所發生的事情。
“……這老頭一旦真的狠下殺手,手段着實慘烈。”
心念動處,卻忽然擡頭去看。
就見到一個龐大的影子,自半空倒垂而下,一個龍木島弟子尚未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便已經不見蹤跡。
旁邊一個眼見於此,當即怒喝一聲:
“孽律,你要作甚!?”
卻只聽得一聲吞嚥之聲自頭頂響起,幾個龍木島弟子的臉上頓時流露出了恐懼之色。
“這老頭下的毒,似乎激起了孽律兇性,此地不可久留。
“快去稟報……”
一番話說到這裡,卻是戛然而止,整個人也被一個巨大的影子拽到了半空之中,緊跟着就是吞嚥之聲。
這一場變故,讓毒尊都有些愕然,不免擡頭觀望。
下一刻,臉色大變:
“什麼鬼東西!?”
就見到一條龐大巨蟒,自半空之中驟然垂落,蛇首猙獰,張大了嘴巴,朝着毒尊襲來。
不過,僅止於此,倒也無妨。
蟒蛇之流,行走江湖之人總是常見。
雖然力大,可是江湖好手對付起來卻並不困難,故此往往成爲盤中美食。
可是眼前這條,卻絕不僅僅如此。
巨大的蛇首周圍,竟然還圍繞了一圈的人頭。
黑色的液體在其中緩慢流淌,有的人頭已經腐朽成了白骨,有的人頭卻還在苟延殘喘。
只是眸子裡,早就已經沒有了人的神智,唯獨剩下了野獸的兇殘。
雙眸血紅一片,彷彿與這大蛇共生。
而在這大蛇腹下,卻是密密麻麻嵌接了不知道多少雙人手。
宛如蜈蚣之足,只看的人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