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光燦爛,星河點綴,明月高懸。
夜色之下,卻有幾個人正在林間,急急而奔。
當先一人,忽然站定腳步,回頭探首,不禁鬆了口氣:
“看來確實是沒有追上來。”
“斷前輩莫要大意。”
女子的聲音在這林間響起:“這龍木島的人,各個武功非凡,先前那人,卻未必能夠擋他們多久。”
說話的人,卻是周文靜。
而先前那人,則是那位袖裡藏心斷文武。
這兩個人先前一直都不對付,周文靜認爲斷文武口蜜腹劍,不是同道中人。
斷文武也因爲跟張權之間,素來有些齟齬,對於周文靜自然也看不上眼。
卻不知道爲何,此時此刻,他們兩個竟然湊在了一起。
跟在兩個人身後的則還有一人,正是程素英。
程素英則是眺望身後黑暗密林之間,眉頭緊鎖:
“文靜,你說咱們接下來,到底應該怎麼辦纔好?”
周文靜長嘆了一聲,卻又忍不住瞥了斷文武一眼。
今日清晨他們三個,按照蘇陌的吩咐,繼續在這龍木島上借‘溜達’之名,探尋門中長輩線索。
一天下來都是一無所獲。
卻沒想到,到了下午就遇到了鬼鬼祟祟的斷文武。
周文靜本以爲這斷文武是過來找他們麻煩的。
對此倒也不擔心。
一則客在龍木島。
二則斷文武的武功雖然不錯,自己單打獨鬥不是他的對手,但是身邊尚且還有滄瀾神刀的兩位高徒。
如此一來,三人合力,又豈會怕他?
尤其是段人傑,被蘇陌關了這麼長時間,早就已經心癢難耐。
在蘇陌船上的時候,不敢跟任何人齜牙。
這會倒是有點想‘擇人而噬’的意思了。
結果斷文武卻並沒有跟他們動手,只是說了一句:
“想找到你師叔就隨我來。”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周文靜三人對視了一眼,雖然不知道斷文武有什麼線索,不過還是決定一探究竟。
這纔跟了上去。
來到隱秘之處,斷文武這纔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其人自稱,自己上島的理由,跟旁人不同。
旁人要麼是被毒龍丹經吸引而來,要麼是被探尋秘寶,比武招親一類的理由吸引。
他卻是爲了尋找自己的兒子。
斷文武的兒子名爲斷玉龍,此人於江湖之上也算是小有名氣,人稱玉龍公子。
不過,玉龍公子的名頭,多半是旁人看在其父的名頭上給的,自身倒是武功平平無奇。
所以經常以此自苦。
也因爲這個,父子倆時常會有一些矛盾。
斷文武又經常離家,行走江湖,兩個人一年到頭來也見不上幾次面。
卻沒想到,大概半年之前,斷文武歸家之後,發現兒子的房間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封信。
信中留言說,自己得到了機緣,要去一探究竟。
此舉若成,將來必然可以超過父親如何如何……
斷文武看完之後,便覺得事情不對。
然而信中並未提起過這龍木島的情況。
更是沒有多少線索,只好在家中枯等。
如此等了兩個月,不見折返,這纔算是徹底按捺不住,開始到處探訪兒子蹤跡。
最近這段時間,方纔找到了線索,知道自己的兒子,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孤瓢島。
當即趕赴孤瓢島,又發現,島上風波詭譎,各路牛鬼蛇神齊聚。
更有碎星宗的老對頭,也在島上駐留。
他一心尋找兒子蹤跡,自然不願意引起旁人矚目,所以一直以來都在低調行事。
其後方纔發現,這幫人趁着霧日,忽然之間便有所行動。
當即也急忙跟着一起出海。
輾轉之間,這纔來到了這龍木島上。
沙灘之上,跟一羣江湖中人相遇之後,談及來由,方纔知道細節。
料想自己的兒子,定然也是被這比武招親,亦或者是探尋秘寶武功一類的傳聞消息吸引過來。
只不過這麼久都不見歸家,說不得在這島上就出了事。
所以來的第一天晚上,便暗中探訪這龍木島。
最後竟果真有所發現。
據其言稱,當夜登島之人,分別遭遇兩種不同的對待。
一種是被其拿下之後,帶到客房休息,做客於這龍木島。
另外一種,則是被直接押往後山的一處山洞之中。
他暗中窺探良久,方纔發現了其中端倪。
後者往往發生於兩種情況之下,被抓之人,一則是年齡大,二則是動手之時未曾被其他探查之人發現。
若是擒拿於人前,則會被帶到客房休息。
反之便會押送到後山那山洞之內。
斷文武雖然想要一探山洞內的究竟,卻又因爲身邊無可用之人。
雖然當日海灘之上,他也帶走了一羣人。
只不過,這幫人都是烏合之衆。
走着走着,也就散了,更是不堪大用。
到了那會,身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自己若是貿然出手,這山洞之中兇險難測,怕是未曾救出自己的兒子,反而會被一體成擒。
這才只好退走,另謀他策。
也是因此,他總想尋找張權。
他跟張權之間的一些恩怨,實則不過是小恩小怨而已,說到底,打一架差不多也就能夠解決。
不管是誰被打一頓都行……
而他素來知道,張權爲人機敏,兼且武功比自己高出一線。
這等境況之下,若是闡述究竟,張權必然不會將那小小恩怨放在心上,反而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這一點他極有信心。
所以,他故意在人前顯露蹤跡,被龍木島的人拿下,果然被送到了客房休息。
卻沒想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再看周文靜,身邊仍舊沒有張權的蹤跡。
這就知道,張權怕是也出事了。
當時固然是心喪若死,但是當那一天的早宴結束之後,他發現周文靜,程素英還有段人傑三人,跟蘇陌他們鬼鬼祟祟,顯然也是另有圖謀。
而經過那一天的觀察之後,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成算。
此後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上,他繼續暗中觀察。
發現周文靜三人,一沒去藏經洞解經。
二也未曾去參加島上的島主選拔。
這就知道,他們來這裡必然另有所圖。
蘇陌所圖爲何,他不知道。
但是周文靜必然會爲了尋找張權而奔波。
這樣一來,彼此的目的就算是達成了一致。
最後咬了咬牙,不惜自降身份,來尋找周文靜三人合作。
這一番話說出來之後,周文靜他們固然是心中仍有所疑,卻還是決定前往後山一探究竟。
一探究竟並非是打算深入其中,若是後山當真有所隱秘,那記下來,等今夜歸來的時候,再跟蘇陌商量一下。
這位自東荒而來的東荒第一高手,比起這位袖子裡都是心眼的斷文武來講,更讓周文靜信賴。
卻沒想到,到底是低估了龍木島對於這後山的守衛。
探入其中不久,便已經被龍木島的人察覺。
當即展開了衝突。
龍木島的弟子,也直接撕碎了和善的僞裝。
畢竟這幫人能夠出現在這裡,便說明他們未曾參加島主選拔,也沒有去藏經洞。
左右不能爲自己所用,還不好好在房間裡待着。
那自然是抓定了。
一場亂戰之後,段人傑落入了敵人掌中。
餘下三人卻是殺出了重圍,開始在這島上逃竄。
他們身形既然已經暴露,卻是不敢折返院落,否則的話,會將這麻煩帶給楊小云甄小小她們。
而且這也不是他們想折返,就能回去的。
龍木島的弟子也容不得他們折返,他們便只能在這陌生環境之中奔逃。
身後追殺之人又越來越多,眼看着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忽然之間便殺出來了一個黑衣人。
本以爲又是龍木島的人,卻沒想到這黑衣人的身後,也有一批龍木島的弟子追殺他們。
兩批人驟然會合,一時之間面面相覷。
然後就看到那黑衣人開始大殺特殺。
此人拳腳功夫極爲了得,揮拳踢腿,招式大繁若簡,很是精妙非凡。
不過龍木島的人,人多勢衆,他們這一行人縱然是有此強援,也難以招架。
最後還是那黑衣人發一聲喊:“咱們跑吧!”
當即一行人繼續逃竄。
如此且戰且退,眼瞅着就沒轍的功夫,便有一個素衣人踏夜而來。
然後……他們又發現,這素衣人的身後,也帶着一批龍木島的弟子。
甚至前日早宴之上見到的那位謝允也在其間。
周文靜斷文武等人都覺得一陣絕望。
只希望之後可切莫再遇到什麼人了……
否則的話,遇到一個就帶一批,而且帶來的人身份還越來越高,照這下去,下一次帶來的莫不是龍木島主?
卻沒想到,那黑衣人眼見於此卻是大大的鬆了口氣,對那素衣人喊道:
“死人臉,這裡交給你了。”
那素衣人揮手就是一掌,直接將那黑衣人給打的翻了兩個跟頭。
這一幕可是看的人瞠目結舌。
結果那黑衣人爬起來之後,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屁事沒有,轉身就走。
那素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輕輕揮手:
“都走。”
周文靜等人知道,後面這兩個字是對他們說的。
便抱拳拱手,不在停留。
自此一路逃竄,到了此地,回頭再看,身後已經沒了追兵。
只不過,這素衣人到底能擋住這些龍木島弟子多久?
卻是誰也不知道的事情。
現如今,他們身份暴露,段人傑又被人給抓了。
一時之間還真有點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應該怎麼辦了。
“爲今之計,切莫自亂陣腳。”
斷文武深吸了口氣,靠着一棵樹坐了下來:
“這龍木島上的人,各個心懷叵測。
“虛言哄騙,各逞心機,若是咱們能夠將這龍木島之人的真面目揭露……
“必然能夠讓這些登島之人,爲我所用。
“只可惜,如今咱們掌中並無實證。
“空口白牙,難以取信於人。”
周文靜看了斷文武一眼,輕輕搖頭。
按照正常的思路來看,斷文武所說其實沒錯。
但是龍木島上的局勢,卻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周丫頭,伱搖頭是什麼意思?”
斷文武看周文靜搖頭,便開口問道:
“你這丫頭,心思倒是通透,有什麼事情儘管直說就是。
“咱們現在也都是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不用如此遮遮掩掩。”
周文靜卻有些沉默,看了程素英一眼,低聲說道:
“無論如何,咱們得想辦法,跟蘇總鏢頭接上頭。”
“沒錯。”
程素英當即點頭:“如果蘇總鏢頭知道的話,說不得人傑便有救了。”
斷文武聽她們說話,不禁眉頭緊鎖:
“你們所說的這位蘇總鏢頭,就是那個年輕人?
“此人究竟有何等能爲,竟然讓你們二人,如此推崇備至?
“爲何我卻從未聽說過此人之名?”
周文靜和程素英卻同時搖了搖頭:
“這位蘇總鏢頭大有來歷,不過,未經其同意,咱們卻是不敢擅自爲其宣揚,還請斷前輩見諒。”
“罷了。”
斷文武吐出了一口氣,知道這兩個人對自己的信任有限,也不強求,只是說道:
“可現如今,想要與此人接頭只怕不易。
“龍木島內,戒備森嚴,城主府更是龍潭虎穴。
“咱們若是前往,只怕未曾找到這位蘇總鏢頭,咱們便已經陷落敵手。”
“其實……”
周文靜沉吟了一下:“還有一個辦法。”
說到這裡,她看向了程素英。
程素英當即恍然:“確實還有一個辦法,咱們走。”
“會不會將禍事引去?”
周文靜看程素英,便是因爲還有這個關節在其中,想要參考一下程素英的意見。
程素英腳步一頓,眉頭微微皺起:
“終究是得小心行事,千萬不可大意。
“若是當真有龍木島的弟子,在側窺探,咱們轉身就走,另想他法。”
“也只能這樣了。”
周文靜嘆了口氣,又看了斷文武一眼。
斷文武被看的莫名其妙。
最後周文靜輕輕搖頭:“斷前輩,可要隨咱們同往?”
“……現如今,咱們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們若是不帶我,我反而爲難。”
斷文武站起身來:“請吧。”
一行三人再不多言,躡足潛蹤,朝着一處趕去。
片刻之後,便已經抵達了一處密林之旁。
斷文武看周圍環境熟悉:“這是來到了咱們登島之處?”
周文靜和程素英點了點頭,小心探查周圍環境,發現這周圍竟然還真的沒有龍木島的弟子窺探,不禁鬆了口氣。
稍微繞了幾步,來到了一處斷崖之前。
低頭往下看,紫陽鏢局的大船正在這裡停留。
而這附近,同樣沒有人窺探。
斷文武頓時恍然:
“這船上還有人?”
“沒錯,紫陽鏢局的其他人,都在這船上等候。”
周文靜輕輕點頭。
斷文武倒是若有所思之間,兩個姑娘便已經飛身而起,落到了這大船甲板之上。
當即不及細想,連忙跟上。
只是剛剛踏足甲板的一瞬間,斷文武驟然臉色大變!
強烈的心悸驟然將其籠罩。
整個人彷彿是墜入了無底深淵一般。
心頭隱隱間彷彿映入了一雙滿含殺氣的眸子,兇光閃閃,威壓遮天。
這……這艘船上,有天大的兇險!!
斷文武心頭狠狠一縮,卻是一步也不敢往前。
正往前走的周文靜和程素英兩個不免回頭看了一眼,有些愕然:
“斷前輩,你這是?”
斷文武腦門上全都是冷汗,渾身上下顫抖不停。
結果看這兩個姑娘卻是渾然無事,一時之間也有些迷茫。
“你們……你們沒事?”
這話說完之後,卻發現那雙眸子好像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股如同墜入深淵一般的恐懼,也瞬間消散的乾乾淨淨。
彷彿方纔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一般。
但是斷文武何等人物?
他闖蕩江湖多年,對於殺氣敏感至極。
方纔必然是有高手,以殺氣來震懾他。
而且,這位高手武功極高,勝過他不知凡幾,這才能以殺氣將其震懾住。
心頭不免惴惴,當即哪裡還敢有絲毫造次?
程素英和周文靜不明所以,詢問了兩句之後,斷文武卻是一語不發,也不再多問。
而他們的到來,也引起了船上衆人的警覺。
當先第一個出來的正是傅寒淵。
看到周文靜和程素英之後,傅寒淵也是一愣:
“二位姑娘怎麼忽然這個時間折返?”
“傅鏢頭。”
程素英和周文靜抱拳拱手,傅寒淵連忙還禮。
這當口,宋元龍等人也從艙內出來,看到是周文靜和程素英之後,宋元龍擺了擺手讓其他人回去休息。
正要引領周程二女,以及斷文武進艙內敘話。
便見到人影翻飛之間,又有一人踏足船身甲板之上。
他目光環視一圈,隨手把玩掌中玉笛,輕輕一笑:
“沒想到這裡竟然還藏着一艘大船。”
他聲音難辨男女,卻不知道究竟是以內功變換了嗓音,還是另有玄虛?
“是你?”
周程二人臉色一變。
雖然先前在密林之中,此人幫忙抵擋龍木島的弟子。
可到底是敵是友,尚未可知。
如今他登臨大船,卻不知道究竟有何貴幹?
那人聞言卻是抱拳一禮:
“諸位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