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的話音落下之後,肖楓也是良久無言。
半晌之後,輕輕一嘆:
“蘇總鏢頭,肖某有一不情之請。”
“肖殿主儘管說就是了。”
蘇陌說道:“蘇某能爲之事,必不推辭。”
“也沒什麼……只是想請那位胡兄弟上得堂來,演示一下那三招刀法,希望蘇總鏢頭首肯。”
“當然可以。”
蘇陌點了點頭:“既如此,便請諸位着人去知會一聲就是。”
“好。”
萬玉堂也點了點頭,當即對萬藏心囑咐了兩句,萬藏心這纔去將命令傳下。
等去請胡三刀的人離開之後,萬玉堂這才嘆了口氣:
“肖雄武功見識,實不在我之下。
“昔年君洛進入無生堂,被我重用。他便幾次尋我,說這君洛來歷莫名,不可輕信。
“我雖然也將這話放在心上,卻終究是被這無盡獄迷了心神。
“最終一招只差,不僅僅害了自己,也害了肖雄啊。
“他之所以會落得此後的下場,多半也是因爲察覺到了不對,這纔會被那君洛下了狠手。”
衆人一時沉默。
君洛易容改扮成了萬玉堂,其後行事確實是跟原本的萬玉堂有些不同。
只是誰能想到,這其中竟然會有這樣的一番波折?
哪怕是李忠銘也只是察覺到大堂主對他有所疏遠,卻並未想過這竟然是換了一個人……
如今想來,肖雄失蹤顯然也是與此有所關聯。
不過說到這裡,李忠銘又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說起來,昨日混亂之後,第七殿邢殿主爲何至今不知所蹤?”
無生堂十二位殿主,如今在場的有四位,北長知受傷離去,如今行蹤未定。
文中泰,秦雨人以及榮展堂,死在了無盡獄內。
鄧峰柏和賴文秀則追殺肖楓之後,被蘇陌殺死在了無生堂外的樹林之中。
對外以及對無生堂的弟子們如何說法,自然跟他們沒有關係。
他們這些人都是知道的內情的,也覺得這兩個人死不足惜。
其後便是早就被人殺死在了第四殿的吳庸。
數來數去,十二個人裡,現在就剩下一個刑嵐沒了影子。
別人沒了影子,尚且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刑嵐不過是去搜查‘萬玉堂’和那‘暗殿’之人的蹤跡,怎麼也沒了影子?
如今暗殿高手盡出,幾乎全都死在了他們的手裡。
刑嵐這到底追查到了什麼東西,爲何遲遲不肯出現?
蘇陌聽完這話之後,索性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全然不打算接茬。
沒法說啊……
至少不能當着在場衆人的面說這件事情。
楊易之所行機密,漏了痕跡的話,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所以,無生堂內衆人疑惑,那就疑惑好了。
而聽了李忠銘的話,在場衆人也是面面相覷。
林濤微微猶豫了一下說道:
“邢殿主……應該是……”
說到這裡,他看了萬玉堂一眼,低聲說道:
“應該是夫人的人吧?”
“這……”
旁邊的段輕痕愣了愣,微微點頭:
“這事我也有所耳聞,應該是真的……夫人如此下場,邢殿主說不得也知道一些事情。
“如今忽然不知所蹤,倒是實屬可惜了。”
蘇陌聽他們這麼說,心頭微微一動,故意做出擡頭欲言又止的姿態。
瞬間被李忠銘捕捉到:“蘇總鏢頭,可是有話教咱們?”
“這……”
蘇陌似乎頗感爲難,然後笑了笑說道:
“無生堂內部之事,在下其實不敢妄言。不過話既然說到這了,蘇某倒是有了一個想法……說出來僅供諸位參考就是,切莫當真。”
“蘇總鏢頭才智過人。”
李忠銘連忙說道:“還請蘇總鏢頭不吝賜下。”
“……這,也沒有什麼,既然邢殿主和夫人之間有些關聯的話,如今萬夫人於無盡獄內的事情,說不得已經被此人得悉。
“萬堂主得脫大難,雖然對外的說法是夫人帶人下去救援,不幸身故。
“但是,邢殿主自然不會是這般想法。
“說不得……可能已經走了吧?”
李忠銘聽完之後,當即一拍桌子:“正是如此!蘇總鏢頭言之有理。好一個刑嵐,裝瘋賣傻是一把好手,關鍵的時刻卻是比誰都精啊。
“他這是擔心大堂主秋後算賬,提前跑了啊。”
“不能叫他就這麼跑了。”
林濤等人也連忙說道:“大堂主,還請下令捉拿此人。”
“不能直接捉拿。”
萬玉堂說道:“派人找找吧,附近沒有,就往外找找……”
“是。”
幾位殿主當即明白,立刻起身去堂外着人處理。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胡三刀也到了。
蘇陌將他叫到了跟前,讓他在諸位面前展示一下那三招刀法。
胡三刀答應了一聲,也不怯場,嗆啷一聲百戰刀拔了出來,便當堂展示了起來。
三招刀法轉眼用出,肖楓卻是雙目複雜,喃喃的說道:
“是爹的刀法……”
“肖殿主……可是看仔細了?”
凌飛邈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三招確實是大烈神刀,我昔年曾經有幸親眼目睹肖殿主用過……不過僅憑這三招,當真能夠確認此事嗎?”
“不僅僅是這三招刀法。”
肖楓輕聲說道:“而是施展這三招刀法的時候,所暗藏的細節。這位兄弟施展大烈神刀的時候,步法和手上的小動作,都跟家父一模一樣……
“這一點,是我爹獨有的,若僅僅只是觀看,極難學到精髓。
“必然是家父,親手指點,一五一十的將其刀法板正,如此方纔有了這樣的一般無二。”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這才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沉聲開口:
“胡兄弟,懇請您將當年……當年先父被關押之處告知。
“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不敢不敢。”
胡三刀當即張嘴,就想要將當年那一處所在說出來。
只是將言未語之際,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一時之間急得連連跺腳:
“我,我這嘴太笨了。實在是不知道那一處所在,到底該如何形容。”
蘇陌看了胡三刀一眼,說道:
“既然如此,老胡,要不你就先留在無生堂吧。
“回頭親自帶着肖殿主前往那一處所在就是。
“這樣總能找到地方吧?”
“這樣是可以……”
胡三刀點了點頭,卻又有些猶豫:
“可是總鏢頭,這一來一去,還不知道得用上多少時間呢……”
“哈哈哈。”
萬玉堂此時哈哈大笑:“留下一段時間倒是正好,昔年肖雄有言,要你救我之後,我傳承你完整的大烈神刀。
“如今正需要時日……哎,只可惜,如今我這琵琶骨被玄心鎖束縛。
“口中指點,卻又不知道能不能傳承這大烈神刀的精髓。”
“玄心鎖……”
蘇陌聞言擡頭看了萬玉堂一眼,忽然站起身來:“大堂主,稍微得罪。且讓我看看,這玄心鎖如何?”
他說話之間,便已經到了萬玉堂的跟前。
萬玉堂一愣,卻也不疑有他,坦然雙臂,任憑蘇陌仔細觀看。
蘇陌掃了兩眼,然後用兩根指頭,探到跟前摸索了片刻,忽然輕輕點頭,開口說道:
“大堂主稍微忍耐。”
話音落下,忽然一攤手,將萬玉堂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幾位殿主面上頓時浮現出緊張之色。
倒是不擔心蘇陌對萬玉堂下什麼殺手。
只是不知道這玄心鎖是否能夠打開……
若是打不開的話,再把萬玉堂給折騰一頓,好容易回來的大堂主,頃刻之間又歸天了可還得了?
卻見到蘇陌忽然探出兩指,在萬玉堂的胸腹和背後接連拍打幾次。
萬玉堂的臉色立刻一變,只覺得疼痛難忍。
幾位殿主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萬玉堂卻又連忙揮手:
“莫要上前……鎖釦,開了!”
玄心鎖紮根進血肉骨骼之中,鎖釦一死,萬難打開。
如果強行用神兵利器斬斷,鎖內卻又另有玄機,此舉必然導致其中機擴彈動,催出一枚細如牛毛的毫針,循着經脈攻入心脈之中。
到時候就真的是藥石無救。
所以如果不懂開鎖之法,就只能任憑這玄心鎖釦在這琵琶骨上,永生永世,無法得到解脫。
其中原理卻是跟那猝心箭一般無二。
兩者本身都是出自於天工寶錄之中的器具。
而這玄心鎖,君洛只得到了製作之法,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開。
萬玉堂更是從未想過,竟然有人能夠打開此鎖。
此時此刻心中震驚,着實是無以言表。
卻不知道,蘇陌走了一趟隱劍小築,從隱劍居士的手裡得到了天工寶錄的殘卷。
其中正有這玄心鎖的解法。
如今依法而行,莫不如意。
之所以劇痛,是因爲萬玉堂被這玄心鎖控制太久,血肉已經和鎖身結合,如今開啓之後,難免牽動血肉,這份痛苦自然非同凡響。
可是,與玄心鎖開啓自己得以解脫相比,這些許痛楚實則是不值一提了。
就在此時,蘇陌伸出雙手,握住鎖身,朝着兩邊一掰。
血肉牽連而起,鎖身也被蘇陌從血肉之中硬生生的拽了出來。
驟然脫離之後,蘇陌隨手將其扔到了一邊,又伸手接連封住了萬玉堂傷處附近的數個穴道。
鮮血立時止住。
萬玉堂臉色隱隱有些蒼白,然而獨目之中卻滿是得脫大難的喜悅。
深吸了口氣,抱拳說道:
“蘇總鏢頭……再造之恩……”
“……萬堂主切莫多說了。”
蘇陌說道:“蘇某力所能及,豈有不救之理?更何況,萬堂主還答應將大烈神刀傳授給我這鏢局的弟兄,伱我之間也就不必言謝了吧?”
萬玉堂聞言一時語塞,卻是深感蘇陌神通廣大。
怪不得在無盡獄中,面對君洛的絕境之下,此人一到,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如此人物,他不是東荒第一,誰是東荒第一?
一時之間是真的心悅誠服。
“萬堂主玄心鎖雖然打開,不過身上的這些就慢慢來吧。
“依我看,一兩日之間逐漸取下一兩枚就好,這件事情終究不能操之過急。”
萬玉堂點了點頭,心腹大患本就只有這玄心鎖。
玄心鎖一除,其他的屬實不算什麼。
至此爲止,蘇陌於這無生堂內的首尾,該解決的也差不多全都解決了。
其中對他來說,比較重要的是胡三刀大烈神刀的傳承。
如今既然也有了萬玉堂的親口保證,自己又有幫他打開玄心鎖的恩情在,自然也能放心。
這樣一來,老胡暫且留下,蘇陌這邊也和楊小云一起,跟萬玉堂提出告辭。
至於說萬玉堂心中所藏的那個秘密,蘇陌卻是提都沒提。
這件事情雖然是關係到了玄機扣的。
只不過,既然能夠跟無生堂的傳承之秘牽扯上關係,蘇陌自然不好貿然詢問。
現在萬玉堂已經得脫大難,這個秘密就讓他們繼續在無生堂內流傳就是。
退一步來說,萬玉堂爲了這個秘密,承受了君洛足足二十年的折磨,卻始終不曾出口半分。
可見其中牽連不小。
貿然詢問,更是讓萬玉堂爲難。
當即不再多言,和楊小云一起返回了居住的院落之中。
稍微收拾了一下,便離開了無生堂。
山門之前,蘇陌未見萬藏心。
萬玉堂身受重創,自然是不能出來相送的。
但除此之外,各位殿主以及李雪純等人,都送到了門口。
一番作別之後,蘇陌又囑咐老胡在無生堂內要謹言慎行,這纔要帶這楊小云等人轉身離去,就聽到萬藏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總鏢頭留步,蘇總鏢頭且留步!”
回頭看去,正是萬藏心帶着萬倚蘭到了門前。
蘇陌一笑:“萬兄,萬大小姐。”
萬倚蘭啞然:
“如今,我哪裡還算是什麼萬大小姐了……
“蘇總鏢頭你們這就離去,怎麼也不知會我一聲,我怎麼都得親自過來送一送的。”
“太客氣了。”
蘇陌微微一笑:“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喝到你和萬兄的喜酒?”
萬倚蘭臉色一紅,看了萬藏心一眼,萬藏心則傻乎乎的撓了撓頭。
引得萬倚蘭輕啐了一聲,又將目光在蘇陌和楊小云的身上轉了一圈:
“別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夠喝到您二位的喜酒啊?”
“快了。”
蘇陌坦然:“等再過一段時間,我便將喜帖給你們發過來。”
“當真?”
萬倚蘭和萬藏心都是一愣。
蘇陌哈哈大笑:“這還能有假?”
“那……恭喜蘇總鏢頭,楊副總鏢頭了。”
兩個人連忙抱拳。
身後衆人聽到之後,也紛紛抱拳恭喜。
蘇陌一時之間頗爲得意,楊小云則白了他一眼說道:
“日子尚未定下呢,就在這裡瞎說。”
“如果日子定下了,今天我就把喜帖給他們送來了。”
“……這倒也是。”
閒談兩三言,萬藏心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給了蘇陌,低聲說道:
“家父其實是想要親自來的,只不過他如今這模樣,也實在是出不來。
“所以,寫了一封信交給蘇總鏢頭。
“請蘇總鏢頭閱過即焚。”
蘇陌愣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
“好,山高水長,萬兄,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萬藏心抱拳,萬倚蘭也跟着抱拳作別。
蘇陌領着楊小云翻身上馬,徐鹿和甄小小跟在後面,幾人當即出發,不過轉眼就已經沒了蹤跡。
萬藏心和萬倚蘭站在無生堂前,看着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卻也久久不曾離去。
末了一聲長嘆,萬藏心拉着萬倚蘭,轉身回到無生堂。
無生堂內如今千頭萬緒,許多的事情正得他們跟着一起處理呢。
……
……
酒樓之內,昨天晚上餓了半宿的甄小小正大快朵頤。
看的蘇陌一陣陣心疼。
倒不是心疼餓了半宿的甄小小,而是心疼自己的錢袋子。
楊小云一邊吃飯,一邊偷笑,徐鹿光是看甄小小這幅模樣,就忍不住坐的遠遠的。
不管經歷多久,不管見過多少次,他總有種莫名的擔心。
生怕甄小小吃急眼了,把自己也給吞了。
甄小小卻是旁若無人,一邊吃,一邊連連嘆氣。
蘇陌忍不住問道:
“這頓飯你要是吃的不滿意,咱們可以下頓再說……”
“怎麼會?”
甄小小立刻搖頭:“不是因爲飯菜……而是因爲這獨腳銅人……”
她拎起旁邊的獨腳銅人:“都彎了,怎麼捋都直不起來。”
蘇陌頓時沉默了。
大概是打那君洛的時候,下手有點狠……獨腳銅人都給打彎了。
他輕輕搖頭,指責甄小小:“定是你扔這獨腳銅人的時候,用力太猛,獨腳銅人摔下來的時候,砸彎了。”
甄小小眨了眨眼睛,又嘆了口氣,感覺胃口都沒有那麼好了。
勉強再吃兩桌,估計也就吃不下了。
徐鹿在一邊聽的欲言又止。
他總想說一句,找到這獨腳銅人的時候,這獨腳銅人絕對不彎。
然而不等話出口,就感覺蘇陌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當即就不敢說了。
這一處酒樓,正在無生堂山腳下的那一處城鎮之中。
蘇陌帶他們來這裡吃喝,是想要尋機會,再去見見楊易之他們。
如今看甄小小吃的正好,蘇陌正打算找藉口離去片刻,就見到樓梯口上來了幾個江湖人。
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口便說道:
“無生堂的這一場熱鬧沒有看到,屬實可惜啊。”
“是啊,也不知道爲什麼,李大公子和萬大小姐的婚事,忽然就取消了。”
“今天一早帶過去的賀禮都被無生堂給退了回來。”
“也不知道這其中出了什麼緣故?”
幾個人說到這裡,都嘆了口氣。
當即又有人問:“諸位賢兄,接下來欲往何處啊?”
“嘿,我打算去落鳳盟走一遭。”
“哦?”
“諸位怕是不知道吧?
“落鳳盟盟內大會即將展開,日子就定在了本月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