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小宴
鏢車行在路上，大旗招展。
總歸來說，除了先前遇到那犯渾的綠林強人之外，其他的倒是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尤其是從落霞城到天羽城的這一路。
份屬於四城三河兩灣之地，皆在落鳳盟管轄之下。
在這地界，本就沒有什麼太大的賊寇，有幾個出頭之鳥也早就讓落鳳盟掃蕩乾淨。
而經過先前那一役之後，護衛隊的人對蘇陌都是極爲佩服。
雖然交手不過兩三招，卻也都看出來蘇陌武功之高，憑藉那人的功夫根本就摸不着邊。
可見這少年成名的蘇總鏢頭，是真的有本事在身上的。
一時之間，車隊的氣勢也爲之高昂。
一連又走了幾日，蘇陌的身形隨着馬匹上下顛沛，指掌之間卻在輕輕比劃。
“是先前那人所用的刀法？”
楊小云看了兩眼，策馬湊了過來：“那人的武功上不得大雅之堂，不過這三招刀法看上去倒是不錯。”
“何止不錯。”
蘇陌笑了笑：“這三招看似簡單，然而細品之下，總感覺回味無窮。不過可惜，他似乎真的就只會這三招，否則的話，我當時想要拿住他的刀刃，也沒有這麼容易。”
“那確實是可惜了，就是不知道這三招他是從什麼地方學到的。”
“江湖上的奇遇總是有的。”
蘇陌微微搖頭：“不提他了，前面就該到天羽城了。”
“嗯，今天晚上，現在天羽城稍微休息一晚？”
“行，跟劉首領打個招呼，如今這一路姑且還算可以，等出了天羽城，再往北過了繪河就是咱們比較陌生的地界了。”
“劉首領作爲萬鑫商號的護衛隊首領，應該對這條路不會太陌生吧？”
“不好說啊。”
蘇陌沉吟了一下：“這人沉默寡言，這幾日我跟他交流不少，只不過有用的東西卻不多。過去他們護送東西，只需要注意路上可能出現的危險就好。打尖住店，都是鏢局那邊的人安排的。
“有些客棧，天門鏢局住得，咱們卻未必能住……”
“這倒是。”
楊小云微微點頭，再擡頭的時候，天羽城已然在望。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是一笑，卻是想起了那位魏大小姐。
卻是不知道，這位魏大小姐如今在這天羽城內近況如何。
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因爲還沒等抵達天羽城呢，就看到道路之旁，遠遠的停着十幾騎。
劉默遠遠看去，當即呼喝一聲，讓隊伍小心。
策馬上前，來到蘇陌和楊小云的身邊，就聽到蘇陌說道：
“劉首領莫要驚慌，不是敵人。”
劉默一愣，窮盡目力，卻看不清楚遠處的人是誰。
而此時，那十幾騎奔馬卻是驟然奔騰，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跟前。
到了這會劉默這纔看清楚，爲首的竟然是一個一身紫衣的女子。
笑顏如花，似乎是過來迎接好友。
遠遠到來，便已經開口喊道：“蘇總鏢頭好生不夠意思，從天羽城借道，竟然不跟我打一聲招呼，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
蘇陌哭笑不得：“你貴人事忙，我這點小事哪裡好意思驚動你，而且你也說了，不過是借道而已。”
說話之間，魏紫衣就已經到了跟前。
目光在蘇陌的身上掃過之後，又對楊小云說道：“楊少總鏢頭。”
“魏盟主。”
楊小云微笑抱拳：“我現如今已經不是鐵血鏢局的少總鏢頭了，如今正是紫陽鏢局的副總鏢頭。”
“副總鏢頭？”
魏紫衣一愣，忽然大笑：“那這可得好生恭喜！”
話音至此，轉而看向了劉默，又掃了一眼他身後的一雙紫金凹面鐗：“這位想必就是萬鑫商號的劉默劉首領了。”
“見過魏盟主。”
光是聽前面那幾句話，劉默哪裡會不知道這魏紫衣到底是什麼人。
魏如寒唯一的孫女，天羽城的副城主，落鳳盟第八盟主。
四城三河兩灣之地，可以說就是人家的地盤。
心中卻有些驚愕，蘇陌和楊小云是如何跟魏紫衣有這般交情？
“客氣了。”
魏紫衣灑然一笑：“我早年雖然是在冷月宮學藝，回來之後也少有露面。不過劉首領的一雙紫金凹面鐗我還是有所耳聞的。聽說劉首領的鐗法自成一派，剛猛霸道，威力非凡。只是少行於人前，故此常人所知不多。”
蘇陌和楊小云眸光不禁在這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停留了一下。
劉默沉默了一下，微微搖頭：“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讓魏盟主見笑了。”
“可不敢。”
魏紫衣笑着說道：“咱們就不要在這裡說話了，我知道你們押鏢事忙，也不等你們進城了，索性就在這裡等你們過來。走走走，我在府上給你們準備了宴席，算是給你們接風洗塵。”
蘇陌看了魏紫衣一眼：“你的府上？”
“嗯。”
魏紫衣輕輕點頭。
“既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
衆人當即不在多說，徑直前往天羽城。
不過雖然魏紫衣是副城主，又是落鳳盟的第八盟主，但是進城的時候，還是老老實實排隊入內。
完全沒打算搞什麼特殊化。
隨後當成玩笑提起，魏紫衣就滿臉無奈的說道：
“我既然是依靠打造出的諾大聲勢上的位，總不能上來之後就翻臉不認人吧。
“回頭再被人抓住把柄，給我趕下來。”
蘇陌和楊小云聽到這話，也就笑笑並沒搭理。
魏紫衣也沒再提。
一行人進了城門之後，便直接在魏紫衣的引領之下，去了她的府上。
但是到了跟前，蘇陌和楊小云就不禁對望。
說是魏紫衣的府上，但也不過就是將原本宅子的匾額給換成了【魏府】而已。
他們卻還認得，這地方明明就是左邱楊的那棟宅子。
“這地方不小，馬車可以驅趕到後院，東西暫且歸攏，明日你們走的時候也方便。
“護衛隊的弟兄和鏢局裡的夥計們就近休息，好看顧鏢車。
“蘇總鏢頭意下如何？”
魏紫衣笑着問道。
“這安排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了，魏盟主費心了。”
“那是當然，聽說你們要來，我可是冥思苦想了好幾日呢。”
魏紫衣說道：“畢竟，你們這一趟能過來，下一趟卻不一定都跑到哪裡去了，再想見面，可沒這麼容易。”
江湖太遠，深不見底，一別之後確實是再見無期。
如今魏紫衣貴爲天羽城的副城主，幾乎就是被綁在了這裡，蘇陌他們若是沒有什麼事情過來的話，彼此再想見面，卻也麻煩。
楊小云倒是能夠體會到魏紫衣這心情，當即笑笑說道：“既如此，那就今夜一場好聚，方纔不負年華。不過，咱們有言在先……”
“不喝酒！”
魏紫衣哈哈大笑：“這規矩，我懂。”
“魏盟主果然是行家裡手。”
蘇陌笑着說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不當這盟主了，倒是可以去我紫陽鏢局當個趟子手。”
“……豈有此理！”
魏紫衣勃然：“本座堂堂落鳳盟第八盟主，你竟然就讓我做一個趟子手？”
“那你待如何？”
蘇陌似笑非笑的看了魏紫衣一眼。
魏紫衣哼了一聲：“少說也得是個鏢師。”
“休想。”
“太小氣了吧，不行，楊家姐姐都做了副總鏢頭了，我也不敢求這位置，但是一個鏢師總是少不了的。”
“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做你的落鳳盟盟主吧，少跑到我的鏢局裡給我添亂。”
嬉笑之間，氣氛逐漸輕鬆下來。
魏紫衣自從上一次登門之後，跟蘇陌他們的相處，又自然了許多。
少女天性之中爛漫越發洋溢。
等到一切整理安頓好了，天色也黑了下來。
蘇陌看了看天色，把小川叫過來囑咐了兩句，小川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蘇陌這邊就帶着楊小云，去了正廳用飯。
本來還想叫上劉默，但是劉默卻推辭了。
一方面他跟魏紫衣並不熟悉，今夜之所以在這裡下榻，本就是因爲蘇陌和楊小云與魏紫衣相熟。
天羽城內又有什麼地方能夠比城主府以及副城主的府上更安全的呢？
這會功夫若是自己還不識趣，反而招人厭煩。
蘇陌幾番相請，還是請不動，也就隨他了。
從院落出來，在魏紫衣的引領下，轉回廊，過小院，片刻之間就已經到了正廳門口。
擡腳進門，大廳之中就擺放着一張大圓桌，上面各色菜品齊備。
說是宴席，實則就是三人一場小宴。
蘇陌看着這一出，多少還有點驚愕，不過卻是一笑：“魏大小姐費心了。”
“你們能來，我歡喜的很。總不能借着宴席的名頭，再妄動心機。”
魏紫衣笑着說道：“來來來，今天我們吃吃喝喝，其他的都不去想了。什麼落鳳盟之爭，什麼江湖風雨詭譎，都去他的吧。”
言談之間三人隨意落座，魏紫衣端起茶杯：“你們押鏢在外不喝酒，今天就以茶代酒，先乾爲敬。”
“請。”
蘇陌和楊小云也端起了茶杯，跟魏紫衣同飲。
喝茶吃菜，氣氛逐漸熱烈。
而言談之下，所說的也確實都是一些家長裡短的小事。
魏紫衣談及自己來到天羽城之後的一些經歷趣事，引得楊小云哈哈大笑。
楊小云則跟她談起鏢局籌備，兩個人一番交流竟然隱隱有知己之感。
倒是一時之間把蘇陌給扔到了一邊。
蘇陌也不在意，隨口吃菜，看着窗外夜色斑斕，心頭逐漸寧靜。
“對了。”
魏紫衣忽然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疊好的紙，交給了蘇陌：“我知道你們要往北走，出了天羽城，再往北以繪河爲界，過去了就是天刀門的地界。那邊你們情況多少不太瞭解，繪河之上的門路雖然不少，不過你們只是過河倒是輕鬆的很。
“我這邊給你們列了一張單子。上面是你們這一路走去，途徑之處可能需要注意的人和事。”
蘇陌正色接過，卻也不問爲什麼魏紫衣會知道他們這一趟的行程。
萬鑫商號既然是在這落鳳盟地盤下做買賣，又有多少消息能夠瞞得住落鳳盟？
尤其是這大批人馬過境，十五輛馬車，這要是也能隱藏行蹤，那未必就有點癡人說夢了。
隨手展開那張紙，蘇陌一一看下，微微點頭。
魏紫衣又說道：“落鳳盟雖然想要往北深入天刀門的地盤，可能性並不大。但是終究有些觸鬚探入，這一點，天刀門那邊也是如此。這世道，大勢力大幫派盤踞，總是盤根錯節。天刀門其實尚且還好一些，他們畢竟是一個門派。
“無生堂那邊就是一個整體的大幫派了，人心鬥爭激烈，表面上平靜，暗地裡的交鋒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給你的這張單子上，基本上就是目前落鳳盟這邊能夠打探出來，並且你能用得上的東西了。
“其中打尖休息的地方，也都不是落鳳盟的產業。
“只能說比一般的地方更加安全穩定一些，卻也不能確保一定沒事，還得你們自己來細心分辨。”
蘇陌笑着說道：“多謝了，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你這就沒意思了。”
魏紫衣撇了撇嘴：“我把你當朋友，哪個要賺你人情了？”
“啊這……”
蘇陌一時無言。
楊小云笑着說道：“說錯話了，該罰該罰！”
“也對。”
蘇陌倒了杯茶：“以茶代酒，自領一杯。”
“這還差不多。”
魏紫衣滿意的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對了，關於萬鑫商號裡的那位姓劉的首領……”
她說到這裡，微微沉吟：“切莫小看了。”
“魏大小姐對這個人有幾分瞭解？”
蘇陌順勢問道。
“沒什麼瞭解。”
魏紫衣皺着眉頭說道：“只能說，這人的身份存在一定的疑問，不像是想象之中的那麼簡單。他的鐗法獨樹一幟，那份剛猛卻是江湖少見的。只不過，此人極少出手……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
“落鳳盟消息來源比較多，這才收集了一些。
“我聽說你們跟萬鑫商號成了這一單買賣，稍微查了一下，這才發現這姓劉的有所隱藏。
“不過也就是給你們提個醒。
“一方面這姓劉的在萬鑫商號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兢兢業業，而且也算是有口皆碑，幾次跟鏢局合作，他也都是從善如流，從不給鏢局搗亂。
“另一方面，你們心中稍微驚醒，縱然是他真的有什麼奇怪的打算，料想也不是你們的對手。”
蘇陌點了點頭，好奇的問了一句：
“劉默在萬鑫商號多久了？”
“至少十年了。”
魏紫衣說道。
蘇陌聽到這話也就放下了心：“十年的話，真的有什麼圖謀也早就有了。許是……厭煩了江湖爭鬥，隱姓埋名的絕世高手？”
“若當真如此，那不得討教兩招？”
魏紫衣眼睛一亮。
楊小云更是連連點頭。
蘇陌就感覺，自己身邊的姑娘多少都有點不太正常。
“人家若是真的有意隱姓埋名，那肯定不會暴露看家本事，江湖上有難言之隱的人太多了，別去揭穿人家啊……”
蘇陌嘴角抽搐。
魏紫衣頓時感覺老大沒趣，撇了撇嘴對楊小云說道：“楊家姐姐，你這未來夫婿，着實是有點沒趣。”
“沒有啊。”
楊小云笑着說道：“他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
魏紫衣瞠目結舌，剛纔她說討教兩招那會，楊小云可是贊同點頭的啊！
剎那之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善變啊！
餘下的時間，蘇陌重新恢復了看客的身份，楊小云跟魏紫衣兩個卻是越說越投機。
似乎對楊小云來說，只要不說蘇陌不好，她們就能成爲好朋友。
蘇陌吃飽喝足，眼看這兩個人已經目無餘子了，索性就跟魏紫衣打了聲招呼，準備先回院子裡。
魏紫衣也沒有意見，只是留下楊小云跟她多聊一會。
蘇陌看楊小云也是談興正濃，就先自行返回。
……
……
這時節的晚上，已經頗具寒意。
魏紫衣倒是真的沒將蘇陌他們當成外人，來的時候是親自帶着他們來的，這會蘇陌往回走，卻是連個帶路的都沒有。
蘇陌信步而行，耳邊忽然聽到了一陣琴聲。
悠悠揚揚，婉轉低吟，蘇陌下意識的駐足，循着琴聲望去，那琴聲頓時淺吟低唱，宛若潺潺流水，自心底流淌。
蘇陌駐足傾聽片刻，忽然一笑，轉身要走。
那琴音卻在剎那高亢，壯懷激烈。
“……”
蘇陌嘴角一抽，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再回頭，重新面向了那琴音來處。
那琴音頓時又轉入了婉轉低吟，聲聲和煦。
蘇陌嘴角一勾，重新轉身離去。
可不等那琴聲高亢，就又回過身來。
果然，眼看蘇陌轉身離去，那琴聲頓時繃緊，嗡然之間就要直衝雲霄，而蘇陌回身太快，彈琴之人一愣之下，復入低吟，卻有些手忙腳亂。
緊跟着就聽到嘣的一聲響，琴絃斷了。
“哈哈哈哈。”
蘇陌沒忍住哈哈一笑，然後轉身就跑。
雖然不知道這夤夜之間，到底是誰以琴聲相邀，不過你邀請我就去？我怎麼這麼閒？
如今吃飽喝足了，回去好好睡一覺纔是正經。
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偏院一處高臺之上。
正有一個女子坐在古琴之前，她長髮聚攏在身後，用一根紅色細絲束縛，一襲長衫在地面鋪展。
她一邊看着自己面前那已經斷了弦的古琴。
一邊看着不遠處正急急而走的蘇陌。
縱然歲月也並未留下太多刻痕的臉上，不免流露出了深深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