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輕繼續說:“龍忘川——救龍忘水之前,我就湊巧碰了一面,我哪裡知道他是龍啊。半夜城主府就出事了,火光沖天,城主府在水中央根本靠近不了。不止我一個,所有人都看見了,龍忘川釋放一條龍,拔了一棵巨大的桂花樹,樹根連帶鎖鏈,他抱了龍忘水出來。城主府血流成河,天亮我就走了。我膽子小,不敢湊那樣的熱鬧。”
“所以,龍忘川龍忘水——他們是兄妹?”扈輕說着自己都不信,十指相扣啊。
孱鳴搖頭:“舉止親暱不避人,是情侶無疑。名字嘛——妖族關係混亂,我們不必深究。這些與我們無關,你覺得他們兩個正多邪多?”
正多邪多?
扈輕微微皺了眉。
“讓你說你就說,跟你爹還客氣什麼。”孱鳴說着有些氣:“被你天天喊着,如今我自己也習慣了。”
扈輕討好的笑下,小心翼翼:“說實話嗎?”
“說。”
扈輕便道:“只當年梫木灣的事,我覺得無關正邪吧。”
恩?
她說:“如果爹被妖族構陷困住,我也會殺光妖族救爹你出來。”
孱鳴繃着臉:“虛情假意。換成你女兒你那樣還差不多。”
扈輕笑笑不語,若是扈暖,便是殺盡妖族也不解恨。
一閃而過的殺意孱鳴沒錯過,嘖嘖:“扈暖心境有問題,你也有心魔,你們娘倆兒是不是同一個問題?”
扈輕怔了一下,沒有迴避,垂下眼道:“算是吧。如果那時候我們知道我們日後能修仙,肯定不會有這些問題。”
如果預知將來自己會如仙人一般,那面對苦難和困境的時候會高高在上的俯視吧。
可惜,沒有早知道,她們也不是仙。
“世上比你們難比你們苦的人多的是,過去的事情早該放下,念念不忘,不堪魔障。”孱鳴教訓道:“看人家,忘川忘水,多明智。”
扈輕聽着他前頭的話點頭受教,聽到後頭噗嗤一下笑了:“爹,他們要是能忘,就沒有梫木灣的事。”
抓了下頭髮,扈輕說回先前的話題:“龍族血洗城主府,但沒有殺光所有人,當晚救出龍女後龍族很快就撤走。城主府裡仍有人聲,且不少。”
孱鳴:“你覺得——”
扈輕反問:“爲什麼不殺光?反正都是人都是異族。”
孱鳴看她:“你的殺心很重啊。”
扈輕不承認:“殺人這種事情,哪個修士沒做過?如果修士屠殺妖族,會留活口嗎?”
她直勾勾看着孱鳴,明顯是好奇,還有不解。不解爲什麼不將人全殺光。
“殺光一府之人,對他們來說不是舉手之勞?爲什麼不殺光?
“若是人,我可以理解爲同族的悲憫,對螻蟻的不介意。可是異族,救龍女的當口,爲什麼還要篩選着人殺?”
她問孱鳴。
孱鳴問她:“如果扈暖被妖族抓走,你有能力將其殺光,你會嗎?”
扈輕思索半天,搖頭:“我不知道。如果我還冷靜,或許不會。但如果我紅了眼,我會。”
接着道:“你是說那時候龍忘川是冷靜的?”
孱鳴笑了下:“並不是悲憫慈悲,是怕殺孽太重被天罰。”
“殺異族也會有殺孽?”
孱鳴深深望她一眼:“事出必有因,有因纔有果。因果之內,殺就殺了,天道不追究。但因果之外,是爲濫殺,自然有殺孽。”
扈輕仍是不懂:“但人殺魔魔殺人,不是自古有之?”
“這便是人魔對立的大因果。但大因果之外,還有萬物有靈的更大的因果。濫殺、枉殺、屠戮,傷的是天和。天不和,天地便難容。”
扈輕若有所思:“所以,他殺多了於自己有害,不殺反而還能營造個他不是胡亂報復的好名聲?”
萬物有靈,天地有和。
扈輕當場陷入沉思,所以天地庇佑萬物,對勢大者約束,三族的爭鬥,族內的爭鬥,同階的爭鬥,乃至一宗一派一小家之內的爭鬥,既是在選拔強者,又是在消耗更多的強者。
至強者被送走,留下的皆是芸芸衆生,衆生萬象,萬象生萬物,生生不息。
修真,意義是什麼?一人得道還是衆生得道?
道,究竟何爲道?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別人追尋的大道就是她的道嗎?
飛昇,成仙,強大,不被欺,就是她想要的?還是隻是一個態度?
白汽在扈輕腦袋頂上升騰,身體卻是冰涼下來。扈輕不知不覺盤腿而坐,雙目閉合,手心朝上,她微微擡着頭,似在問天。
孱鳴認命的拿出上品靈石來圍着她擺聚靈陣,喝她一口茶,竟給了她一場啓悟,這口茶她可真不虧。
也不知她會悟出什麼來,殺性這麼大,別悟出個殺戮道吧。這便是不正統修仙的壞處,沒有師傅時時指導糾正,很容易跑偏啊。
聚靈陣成,一方空間內靈氣濃郁的幾欲成滴。
孱鳴落下幾層結界,開門關門,去了隔壁論道去。
扈花花和平頭哥久等扈輕不回來,熟門熟路的找過來,不用打開門扈花花就感覺到扈輕的狀態,撞撞平頭哥,兩隻又往回。
一道門打開,兩隻腳攔在前頭,袍子一落,人蹲下來,一張敦厚沒有表情的臉。
他兩手捧着一把靈寵喜歡吃的丹丸,對擡頭看他的扈花花和平頭哥一笑——
扈花花呼哧呼哧的笑起來,還在地上打了個滾。
四平真人瞬間收起他自己都覺得彆扭的笑,兩手往前伸了伸:“栗子,給你吃。你有什麼兄弟姐妹族人的,給我介紹介紹,我對靈寵可好了。”
原來是看上了王地獸。
扈花花走上來,嗅了嗅:“嗚。”轉頭對着平頭哥嗚嗚。
這人不錯,丹藥是好丹藥,我看他對靈寵也不會差,你那裡有不要的王地獸可以給他養。
老大發話,王地獸認真對待,散開的小眼神匯聚起來,歪頭朝左,歪頭朝右,最後豎起身子拿走四平真人手裡的丹,對他點點頭。
四平真人一樂,露出可愛的小虎牙:“真的?可說定了啊。”
平頭哥又點了點頭。
四平真人喜得一拍膝蓋:“栗子是好栗子,我等你的好消息啊,啊,我等你啊。”
他一邊回頭招手一邊往走廊另一頭去了,開心得不行。
扈花花:“看着好傻。”
平頭哥:“傻點兒好,能給他的王地獸也傻。”
扈花花:“你的兄弟?”
平頭哥搖頭:“以後遇到王地獸給他找一隻族羣不要的就行。”
妖獸的生存是殘酷的,淘汰不僅僅來自惡劣的自然環境和天敵,更多的競爭來自族羣和小家。就王地獸而言,每一年都有不如別人強壯的王地獸被趕出大家庭,便是才生下的小崽子,也有體弱的被母獸挑出來扔到外頭去。
從淘汰的王地獸裡給他找一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