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山鎮往來無數,不過表面依舊維持着日常生活。
任青將天魔劫施展到極致,自身存在感消失後,身影徹底融入到繁盛的城鎮裡。
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隱隱抓住些什麼。
六處凡人的聚集地,很可能牽扯到更高層級的存在,所以才弄的此方世界一片混亂。
任青想搞清楚四山鎮意味着什麼。
他在城裡閒逛起來,在大街小巷間穿梭,打量着異化嚴重的民衆,發現散發的氣息越強,背後外露的脊椎就越長。
冥冥中絕對有着某種意義。
任青也不急着找尋答案,既然外界的現狀能持續近千年,短時間內發生劇變的可能性就不大。
而且曾經那些選擇固步自封的大小勢力,不知又去了哪裡?
任青只得邊放出大量眼線探尋線索,邊觀察着這個詭異的四山鎮,試圖從中找到突破口。
他注意到,城鎮進出的人流量並不算少,每日都有數波,但都是些看似走商、鏢局的凡人。
不管出城的理由如何,他們都不會離開五十里的範圍。
一旦距離過遠,凡人就會莫名的發狂,隨即進行進行一場血祭,使得自身的異化加重。
完成血祭後,他們的記憶就會生出變化,徹底忘記出城的理由,接着表情自如的返回城裡。
任青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中央,接連放出斷肢龍類。
衍祖脈達到了地仙,對術法的控制也變得細緻入微,斷肢龍類不再侷限於蛟蛇看。
只見任青攤開手掌,表面的一層死皮逐漸脫離。
死皮化作一隻只蚊蟲,四散朝城內外飛去,它們的腹中還留有幾滴龍血,可以隨時將其他生靈化作任青的龍血後裔。
哪怕蚊蟲死亡,過不了多久也會在酆都陰氣的作用下復生。
龍血蚊蟲並非術法形成的傀儡,它們具備繁衍生息的能力,同時沒有半點修爲加身。
任青絲毫不擔心龍血蚊蟲,會被他人察覺到,因爲龍血蚊蟲與尋常的昆蟲壓根無異。
城門口傳來一陣喧鬧,頓時吸引任青的注意力。
任青轉過頭去,表情複雜的注視着這一幕。
只見崔恬等人正狼狽不堪的走進四山鎮,周遭的路人投來疑惑的目光,好奇他們經歷了什麼。
聲音議論紛紛,明顯影響到城鎮的運轉。
但嘈雜很快就戛然而止。
鏢隊共有十數人,他們前一息還在並行趕往衙門,似乎打算把頭鬼出沒的消息,儘快告知給官府的衙役。
可後一息,他們卻形同陌路,相互間各走各的。
崔恬朝鏢局的方向而去,他剛跨越半個街道,眼角的魚尾紋竟然消失不見,皮膚更細膩的同時,衣服也在發生變化。
中年攤販一愣神,隨即主動接過崔恬肩膀上扛着的貨物,打開後隨手擺在攤位上。
在任青的注視下,崔恬的形象從鬍子邋遢的中年男人,竟然化爲二八年華的妙齡女子。
崔恬毫無違和感的融入人羣裡,甚至與一位女眷攀談起來,看她們的樣子已經非常熟悉。
有點像任青的神通“人間行走”。
但任青的能做到,把崔恬從此方世界抹去,他這個旁觀者連記憶都不會存有,四門鎮的情況吧,很可能是仙神干涉的結果。
鏢隊裡的其餘人狀況大差不大,他們宛如水滴進大海,掀不起任何的波瀾。
四山鎮的制度完全就是混亂的。
任青把四山鎮對比桃花源,兩個地方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四山鎮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把凡人束縛於城鎮內,任由異化不斷影響到他們的身魂。
可能凡人的身魂,異化到一定程度後,目的便會自然達成。
任青沒有輕舉妄動的意思,遵循着四門鎮的規則,化作一位看似尋常的普通居民。
四門鎮裡的凡人本就是永生不死,這裡的時間彷彿靜止。
任青一連生活數月,依舊在無休止的重複中,要麼在商鋪間搬運貨物,要麼叫賣着水粉胭脂,甚至有時會上街乞討。
他足足花費小半年,才找到四山鎮的隱秘。
任青的意識來到胃中世界的珍寶閣,在牆壁上描繪着不相干的線條,似乎組成四門鎮的草圖。
當線條徹底成型後,他呆呆的看着草圖沉默無語。
“還真是個陣法……”
任青倒吸口涼氣,他還是首次見到用凡人佈置的陣法。
通常情況下,佈置陣法得需要精密的計算,然後根據地形、環境、氣候…等各方面因素。
拿八方鎖仙陣舉例子。
想要封禁一個天詭境,用到的法器數量至少上萬,更別說煉器師沒日沒夜的繪製月紋了。
至於四山鎮陣法,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其實並沒有,裡面壓根就不存在法器,或是用來維持陣法的靈材。
民衆雖然散發着非同尋常的氣息,但實力層次就是凡人。
任青此前從未想過,將尋常事物組合一起,能形成類似陣法的效果,可以讓凡人在四山鎮裡成爲陣法的一部分。
他此前還以爲,桃花源與四山鎮至少是仙神暗中出手。
現在看來,如果真是三道祖,任青絕不可能輕易看出陣法的虛實,幕後另有其人。
任青看向人聲鼎沸的賭場。
賭場裡的賭客,異化程度遠超尋常,顯然四山鎮的一座座賭場都是陣法的核心所在。
門前站着幾位壯漢,時不時就會有賭客被扔出來。
賭客醉生夢死,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下半身幾乎已經被觸鬚代替,脊椎外露長達數米。
任青走進賭場後,隨意的找了個角落待着,用旁觀者的角度注視賭場裡的人來人往。
“牌九!!!”
“大六!”
“胡了胡了,給錢給錢。”
“牌運真差,十幾副牌竟然沒有贏一會兒。”
“哈哈哈哈。”
賭客的情緒在慾望的刺激下不斷膨脹,皮膚表面的凹陷竟然生出一個個光怪陸離的氣泡。
他們的異化在加劇,背後長出的觸鬚越來越多。
“元始天尊……”
任青眯起眼睛,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四山鎮幕後的修士肯定不是元始天尊,但目的絕對牽扯到元始天尊,情況有些棘手了。
任青嘆了口氣,暫時還不能強行打破陣法。
他打算先搞清楚陣法的虛實,找機會從中破解,甚至是逆轉陣法異化身魂的效果。
任青看似陷入沉思,實則泥丸宮裡的病樹,枝頭正有無數菌魂在分析着四山鎮的陣法。
在他的眼中,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被放大無數倍。
賭客吆喝的擲着骰子,雙眼通紅的豪賭一夜,但任青看來,不過是外界過去幾息罷了。
如此思維高頻的狀態下,幾年時間轉瞬即逝。
任青有着對月紋的理解,領悟四山鎮陣法還算有頭緒,只是他注意到陣法的變化沒有停止。
四山鎮陣法最讓他驚愕的地方就是,隨着居民的舉動,會無形中帶動陣法生出玄妙。
城內的賭坊一直在增加,偶爾還有幾家關閉。
從而導致,陣法與月紋一樣處於不固定的狀態,要從中研究出所以然,難度可想而知。
任青花費足足十五年,才勉強摸到陣法的頭緒。
這讓他更加好奇,背後佈置的修士到底是何許人也,壓根不像是尋常仙神能做到的。
但要說尸解仙,任青感覺以尸解仙的實力,沒必要如此費心費力,做到四山鎮陣法的效果不難。
況且,三道祖應該還未降臨現世,尸解仙已是無敵。
“客官,不如來一手?”
任青的思緒被打斷,轉頭看去,面前是位骨瘦如柴的男人,邊抽着旱菸,邊笑着招呼道。
“不用了。”
任青擺手拒絕,當男人打算多說幾句前,身影消失不見。
“怪事了。”
男人喃喃自語幾聲,隨即又投入到賭場的活計裡。
任青之所以能被發現,倒不是天魔劫失效,而是他對陣法的理解更進一步後,自身自然而然的融入到四山鎮裡。
天魔劫依舊是地仙,但術法施展起來愈發如臂指使。
街道上每個人,都覺得任青熟悉,彷彿悄然間出現在腦海裡的記憶中,絲毫生不出懷疑。
任青閉眼消化着天魔劫的理解,不由來到城鎮的西北角。
西北角的建築物明顯稀疏,賭坊的數量不多,所以有一些無人居住的危房、空地。
如果不出任青預料,西北角就是四山鎮陣法的薄弱處。
任青想破陣的話,完全可以從西北角入手,引導凡人遷移至其他城區,讓四山鎮混亂起來。
但他目前還在觀望,至少得搞清楚陣法的意義。
任青額頭顯露出多隻眼睛,西北角的建築在腦海裡,以線條的形式不斷勾勒着。
他猶豫片刻後,張嘴從胃中世界吐出大量建材。
建材自主拼接起來,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化作一間普通的賭場,看不出任何的格格不入。
任青走進賭場,隨意從胃中世界選了幾名殭屍修士,將他們投影到賭場裡負責接待。
小三兒同時出現在櫃檯後,其修爲已有陽神境,但他幾乎已經放棄晉升天詭境的可能。
他外貌垂老,不過精氣神卻非常好。
“小……”
任青苦笑着搖了搖頭,小三兒算上胃中世界的時日,年歲恐怕都已經過千年,再以小名稱呼確實有點不恰當了。
“作三,你怎麼看?”
周作三沒有迴應,注意力完全被四山鎮本身吸引。
他沉浸在煉器上千年,對月紋的瞭解已經超過任青,瞥了一眼就發現陣法的玄妙。
“任前輩,這…這…真當是不可思議啊。”
周作三興奮的想要表述,但嘴巴不受控的胡亂說着。
他這些年對陣法推陳出新,八方鎖仙陣也多次完善,但依舊接觸到無形中的瓶頸。
周作三本以爲在自己生前是無法看到陣法的更多可能,沒想到如今了卻上百年來的願望。
任青好奇的詢問道:“你看出什麼了?”
此時賭場已經開張,頓時有民衆涌進店鋪裡,殭屍店小二連忙去招呼他們入座。
“現在還看不清楚。”
周作三搖了搖頭,管中窺豹還是太片面,他怕說出口的見解是錯誤的,影響到任青都認知。
任青一點周作三眉心,將這段時日發現的信息涌入其腦海。
周作三變得越來越震驚,渾身不住的顫抖起來,三魂七魄同時出現崩潰的趨勢。
任青嚇了一跳,連忙屏蔽掉信息,幫助周作三穩定魂魄。
周作三喘着粗氣,坐在櫃檯後面的躺椅上,許久纔回過神來,道袍已經被汗水浸溼。
任青略顯歉意的說道:“沒想到會發生意外,可能四山鎮陣法包含的信息實在太複雜。”
“沒關係,我只是…我只是從陣法裡看到一絲端倪。”
周作三急忙問道:“任前輩,陣法的核心似乎連接着某種存在,是不是…天道?”
任青沒有正面回答,兩人就着問題討論起來。
他意識到周作三的看法,與自己有着明顯的相似。
崔恬等人前往城外進行血祭儀式,很可能就是增加與元始天尊的聯繫,使得陣法能安然運轉。
某種意義上來說,血祭是維持陣法的關鍵。
“任前輩,這種陣法不是凡人能佈置的,實在太複雜了,有着難以控制的變量。”
任青語氣古怪的補充道:“仙神也不可能。”
就算是擁有無數菌魂,想要維持數百萬人口的四山鎮,讓民衆在陣法的範疇裡行事,估計得天魔劫配合趾離術。
但四山鎮沒有任何仙位的氣息存在。
理論上來說,佈陣修士必須待在四山鎮的範圍內,以任青的術法不可能察覺不到。
“任前輩,會不會是曾經遺留在外界的勢力所爲?”
任青思索幾息,意識掃過各地的眼線。
他遲疑着回答道:“應該不會,那些勢力很可能已經覆滅,畢竟沒人能在仙佛的大戰中……”
“等等。”
任青打斷自己的話語,表情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遠在南北交界處的白骨夫人,好像察覺到非同尋常的端倪。
“飛昇?”
“缸中之腦?”
“天外天?”
“周作三,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