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樓上。
“老郭,你那些弟子才華是頂呱呱的,就是走錯了路,如今上天示警,天意屬儒,以他的聰明……”李士奇一手抓着大酒碗,一手抱着郭敘真的肩膀朗聲道,“怕是很快就會清醒過來。”
“段海峰確是聰明人,只要不鑽牛角尖,是能看清事實的。”孟述聖也哈哈大笑着,“以他半年三入閣的能力,一定浪子回頭,進入儒家,哈哈,以儒家如今得老天眷顧的態勢,破譯長生訣也不是不可能。”
“理雖如此,可也要他真的願意放屠刀才行呀。”郭敘真笑得合的攏嘴,忽然一道聲音耳邊響起——
“老師可在?”
郭敘真一愣,這聲音極爲耳熟。
“老郭,這好像是你那叫段無丙的弟子的聲音。”孟述聖也咦了聲道,隨即反應過來,自嘲的笑了起來:“你看我,真是糊塗了,你那弟子現在居於嶺南,不可能這時趕回吧?”
這時大門口出現三道人影,都是穿着趕急路的箬笠蓑衣。
“咦,還真熱鬧呀!”段無丙聲音響起。
“段郎,哪個是你老師?”銀鈴般悅耳的聲音響起。
一些人依然放歌縱酒猜拳,可很多目光也看了過去,只見門口三人都掀開頭上的大箬笠。
“段無丙!”
“是段無丙!”立時便有人認出來了。
頓時整個大堂一靜,一個個都看過去。“段無丙?”唐甄眯着醉眼也看向門口,段無丙雖然模樣長變了些可二年前觀音閣評鑑回過一次大理,那時容貌身高大體已經定型,這時衆人重新看到他,雖然事隔兩年。可是依然一眼便能認出。
唐甄身子一顫,酒也醒了幾分,滿臉笑容站在門口的青年不是段無丙是誰?
段無丙目光整個大堂微微一掃。便落在郭敘真那邊。
“老師,孟前輩黃前輩李前輩!諸位前輩!”段無丙拉着兩女向郭敘真一桌。同時向着一個個點頭微笑。
“無丙。”
郭敘真驚訝的看着段無丙,而後目光落在他身旁的江微雨身上時,彷彿明白過來。
“也對,娶了新媳婦是該回來探親。”郭敘真微笑說道。
“微雨,這是我老師郭先生。”段無丙連拉着江微雨介紹起來,敘禮畢,郭敘真連叫跑堂添碗筷。
“老師,你們這擺宴是?”段無丙連詢問。
四周一個個立時都露出笑容。郭敘真也是一臉紅光,眉飛色舞的道:“原來你們還不知道,三天前伊川先生的二傳弟子叫秦婉清的,合長生訣成功了。”
“三天前?”段無丙眉一挑和旁邊兩女對視,眼裡都是笑容。
“吃驚吧。”李士奇哈哈笑道,“我剛聽到這消息也是很吃驚,最近儒家的風頭實在勁,你也知道我們和你老師都是信奉儒學的,如今老天鍾愛儒學,我們自然也得慶祝。不過你們太極社也不弱。上一次張九才,真是好樣的。”
“太極社當然不弱,我段郎可比張九才強多了。”江微雨淡淡道。她雖然是段無丙的妾室,可本身是先天高手,又是陰癸派的,自然不用在郭敘真面前客客氣氣,如履薄冰,可以說沒反脣相譏已是看在段無丙面子。
“儒家又摘一果,確實可喜可賀。”段無丙連道。
“不過老天鍾愛儒家,我看未必。”江微雨清脆的聲音又響起。
四周微微一靜,一個個都皺起眉。段無丙連瞪向江微雨:“微雨。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又連看向郭敘真:“老師,我們這次回來……”
“啪!”
唐甄一拍桌子。
“姓段的。你別在那裡假惺惺的,你妾室的話想必就是你要說的吧。”唐甄喝叫道。“不要以爲有了一星半點成果,便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儒家一年七摘果,就連新學商容學派,你太極社的張九才之所以摘果成功,也是託了儒家的福,你倒說說,爲什麼不是老天鍾愛儒家?”
一雙雙眼睛看着段無丙,郭敘真自顧倒酒,彷彿沒聽到唐甄的挑釁似的。
“老師,弟子這一次回大理,本是去觀音閣的。”段無丙微笑說道。
四周子彷彿空氣都凝固了,去觀音閣,觀音閣是做什麼的,是評鑑的,段無丙大老遠從嶺南來大理去觀音閣,除了那一件還能是什麼?
“段無丙,你說甚麼?”唐甄酒完全醒了,站起,通紅的眼睛狠狠瞪着段無丙。
郭敘真酒也醒了,倒酒的手僵在半空,他緩緩轉過頭。堂內一個個喝高的這時也都酒完全醒了。
“無丙,你是去評鑑?”郭敘真聲音彷彿破了銅鑼。
“託老師的福。”段無丙微微笑着,“二天前,學生僥倖成功摘果。”
“砰!”唐甄重重坐回椅子上。
“不!”
“不可能!”唐甄喃喃自語着,彷彿癡傻了一般。
郭敘真緩緩轉回頭,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酒罈上,而後他緩緩放酒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把頭轉向段無丙,眼睛極力眯起,左右兩個嘴角也往上盡力彎起:“無丙,老師又要恭喜你了!”
郭敘真很想表達出喜悅,可這聲音卻鬼哭一樣。
“後生可畏!”李士奇的聲音也帶着嘶啞。孟述聖連灌了一大杯烈酒,這才轉過來看向段無丙:“長江後浪推前浪,不錯,不錯呀,段海峰之,也就屬你段無丙爲我大理後輩第一人。”
段無丙連道:“學生只是僥倖,大理段海峰之第一人這我可萬萬擔當不起。”江微雨撇了撇嘴,知道秦啓也引發異象,她自然明白,自己選的這個郎君也許在太極社還算不錯,可與秦朝比起來,還是有距離的,而段無丙有這樣的成果,太極社其他人未必達不到。
“你若擔不起,莫不是認爲太極社人人都有你的能力?”唐甄身邊孟沙陰陽怪氣道。
這時——
“不!天意屬儒,只有儒家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只有儒家才能,太極社又如何,太極社也能摘儒果……”唐甄猛的站起,鬥牛般通紅雙眼瞪着段無丙,“段無丙,說,你是不是和張九才一樣,都是用儒家學說摘的果?”
“張九才用儒家摘的果?”江微雨笑得花枝亂顫。
段無丙瞪了她一眼,這纔看向唐甄:“唐兄,我這次摘果的學說硬要說的話,出自《物種起源》。”
“啪!”酒杯掉落地面。
郭敘真嘻嘻笑了一聲:“醉了,真醉了,看來喝不了三千碗。”他說着轉過頭,眯着眼,兩個嘴角向上彎着:“無丙,你這摘果取的題是《物種起源》中哪一個觀點?”
“老師這是……”
段無丙看着郭敘真勉強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頭隱隱有些不忍:“這個……這個……”
“快說,莫非撒謊?你根本沒有合成?”唐甄厲喝道。
“我來說。”江微雨挺了挺胸,昂着頭,彷彿公雞般驕傲的道,“我夫君摘果的內容,簡而言之就是‘人即獸’。”
“人即獸?”
一個個臉色難看。
“怎麼個人即獸?”低沉的聲音響起。
“無他,人性即獸性,獸性即人性,人與禽獸並無本質區別。”江微雨清脆的聲音響蕩在大堂上空,這一刻大堂的空氣沒有凝固,卻比凝固更可怕。
“人性即獸性?”
“人就是禽獸?”
粗重的呼吸聲如摘風箱般響起,無疑這又是一個反儒家,與儒家性本善,仁義爲先,天人感應,三綱五常忠孝仁義爲天道等完全相反的觀點。
這樣一個觀點居然也能合長生訣成功?
“不!”
“你胡說!”
“這是不可能的!”唐甄額頭青筋暴起,雙手撐着桌面,鬥牛般眼睛猙獰的瞪着段無丙,“你一定在撒謊,在胡說八道,怎麼可能‘人即仁’摘得長生果,‘人即獸’也能摘得長生果?”
“唐兄,人即仁,與人即獸並無本質區別。”段無丙眉微微一皺說道。
“無區別?怎麼可能無區別?禽獸也講仁道麼?禽獸也知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唐兄,我的成果將發表在《武林風》上,你若是有話不妨發表在《武林風》上,自有天人定奪對錯。”段無丙掃了一眼大堂,心中嘆息,衆人的這頓原本歡歡喜喜的酒宴算是被自己給毀了。
“老師,還有諸位前輩,我現在就去觀音閣評鑑。”
“去觀音閣?這裡就行,評鑑爲什麼非要去觀音閣,難道你信不過老師?”唐甄冷笑。
段無丙眉一皺。
“段兄弟,你不妨把東西拿出來讓大家看一看,我倒是好奇這人即獸,倒底如何個人性即獸性!”吳心果沉聲道。
段無丙臉現爲難。
“這可不行!”江微雨一拍手,尖聲道,“不是信不過郭師,而是信不過某些人,而且長生訣評鑑畢竟是重要,在這裡先讓你們評,傳出去讓人笑話,再說這酒樓畢竟不方便,若是弄丟了資料,莫不成讓我段郎再合一次不成?”
“哼,你是說信不過我!”唐甄還要說話。
郭敘真一皺眉:“去吧,大夥也都去觀音閣!”
“段兄弟,走,去觀音閣。”“確實該去觀音閣!”孟述聖李士奇等也都說道,很快衆人出了狀元樓。時間流逝,午申時整。
“鐺!”建極大鐘響徹大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