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圍困的大殿中。
高太后、哲宗高居上座,臉沉似墨陰沉的看着下首一個個或癡呆若木塑,或臉色煞白,或癱坐如泥都默不做聲的一個個大官。
“說吧,爲何會鬧成這樣?”高滔滔沉聲怒喝。
一片寂靜,高太后目光看向其中一人:“韓大人,天下人才,就屬你韓家最盛,你來說說。”
韓宗磊身子一顫,他是韓絳、韓縝的侄子,如今韓縝在朝爲右相,因秦仙傲之題,與司馬光、呂公著等人都沒上朝,此時也未到來,而這一次的事是因秦仙傲的免賦引起的,而這免賦,追到源頭,就是韓絳以仙隱給秦仙傲下套。
“太后。”韓宗磊微微低着頭,“以我觀之,百姓愚昧而能忍,即便有上頓沒下頓,衣不蔽體,甚至勞累羞辱至死,也未必會造反,縱觀歷朝歷代,許多老百姓就是逼到絕境,也不會造反的,真正的造反都是極少數,這一次,當真是奇怪,不過一免賦之事而已,這只是一個美好的大餅,未必能夠實現,他們居然,我意以爲,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
“大有文章?”高滔滔譏聲而笑,“韓大人,誰不知道這裡面大有文章?”
韓宗磊頭垂得更低:“太后,臣的意思是,這一次有主謀,有組織,而且是圖謀已久。”
“圖謀已久?”高滔滔瞪着韓宗磊。
“太后,我也認同韓大人的觀點。”一道聲音響起,“自古蛇無頭不行,沒人振臂一呼,九成九的老百姓就算是餓死也不會去造反,只是這一次是什麼人在背後使陰謀絆子?”
“沒錯,臣亦認同此觀點。”
“王安石當年地方爲官時,好大喜功,不理司馬旦的良策,逼着老百姓行大勞役。結果出事,因勞苦飢餓,死傷甚多,居然沒人反抗暴動。而後他主持變法,弄得天下民不聊生,偏偏又逢天災,更是死傷遍地,處處流民。亦未曾見有起義反抗之事,而如今……若沒有人組織,臣死也不信!”
一個個大臣開口。
高滔滔冷冷掃了一眼衆大臣。
“蛇無頭不行,確是至理,只是能夠將整個汴梁城的老百姓都騸動起來鬧事,更攻入皇城,這組織的人才能得有多強?你們認爲天下有這樣的人才?”高滔滔冷笑連連。
“太后,按理說天下是不可能有這樣的能人的,只是……”韓宗磊說到這嘎然而止。
衆大臣腦中也浮起一個人名——秦仙傲,而後對視一眼。都默不作聲。
“只是甚麼?”高滔滔冷聲道,“你是說老身糊塗,有人才而不用麼?這樣的大能人是誰?爲何不薦上來?”
“太后。”韓宗磊低頭道,“至於這背後主使人是誰,其實很容易查找出來,那就是,這一次事件,什麼獲利最大,便是真正的背後主使者,其餘者。都不過是他放出來的煙幕。”
“太后,我也認同此觀點。”
“人無利不早行,誰獲利最大,誰就是真正主謀。”一些官員連附和道。
高滔滔也知道韓宗磊的觀點雖然未必完全正確。也確實很有一定道理,她哼了聲,不再說話,寂靜中,沒一會兒,一高大官員大步而入。
“蔡大人。如何?”高滔滔冷看向大步走進的蔡京,蔡京是開封府府尹,也就是主管汴梁城的一把手,這一次出了這種大事,他罪不可恕。
蔡京也知道這一次自己失職太過,因此他一馬當先,自動出頭去與安撫衆反民。
“稟太后,這幫刁民極爲可惡,臣說會全力破解秦仙傲的兩道懸賞題,可是他們根本不在意。”蔡京沉聲。
“不在意?”
一個個呼吸粗重了些。
“太后,果然是有預謀,免賦之事不過是由頭罷了。”韓宗磊連道。
高滔滔沉着臉:“蔡大人,他們要如何才肯退下?”
“這……”蔡京微微遲疑,才一字一頓緩緩說道,“他們只有一個要求,讓聖上禪位!”
“放肆!”
“大膽!”
“當真是反了天了!此事絕不可答應!”喝斥怒罵聲響起一片。
哲宗臉色雪白如紙,他雙眼微有些紅,目光看向一旁的高滔滔,高滔滔此刻胸脯劇烈起伏,也被氣得幾乎雙目噴火。
“蔡大人,他們讓聖上禪位,那何人能夠接位?”高滔滔一個個字從牙齒縫中迸出。
整個大殿內一個個官員也都盯着蔡京,這時誰都知道,那個被反民說出來接替哲宗繼位的一定就是這件事真正的幕後主謀。
而這主謀——
“是雍王麼?”
“還是曹王?”
宋神宗逝世,哲宗趙煦並非唯一適合繼位人選,可以說還有兩個人遠遠比趙煦更加適合,那就是宋神宗的兩個弟弟雍王趙顥,曹王趙頵。趙顥,趙頵雖然只是宋神宗的弟弟,可是大宋向來‘兄終弟及’的先例,開國太祖趙匡胤死後,就是他的弟弟趙匡義繼位的。
當然最關鍵的是趙顥、趙頵在世人眼中是高太后高滔滔的親生兒子,所以,如果高太后屬意於這兩人任一一個,要踢開哲宗趙煦都是很容易的事。
“此人姓秦……”蔡京低沉的聲音響起,“他便是秦仙傲!”
“秦仙傲?”
靜!
整個殿堂所有人都死死瞪着蔡京,彷彿不敢相信蔡京的話一樣,除卻傳說中的上古三皇五帝外,歷史上凡是皇位繼承,要麼就是叛亂,要麼就是帶着軍隊殺出來的,搞陰謀詭計,或者運氣等等,必須有一個名義。
那就是至少你本身就是皇家中人,就像哲宗趙煦一樣,他是高太后的孫子,所以才能打敗雍王、曹王繼承大位。
秦仙傲是什麼人?
沒兵沒將,說句不好聽的,連官袍都沒披過,就是一在野布衣,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就是辦了個報社。很是有些名氣。
“蔡大人,你剛剛所說的……是真的,那人就是……秦仙傲。”顫抖的聲音響起,一雙雙眼睛依然死死盯着蔡京。
“臣所說句句屬實。他們想要聖上將皇位禪讓於秦仙傲。”蔡京沉聲緩緩說道,別說衆人不信,就是蔡京第一次聽到叛民說出這條件也懵了好長一陣子。
高滔滔瞪着蔡京。
不是雍王,也不是曹王,高滔滔眼神似乎鬆一口氣。而後雙眼暴出刺人的冰寒光芒。
“好,好一個秦仙傲!”
高滔滔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抓着椅把的雙手青筋暴突,“好一個狼子野心!”
這時——
“該殺!”
“大逆不道!無法無天!”
“此人無君無父,當真可惡!”一些人怒聲喝罵,整個大殿很多人這一刻都憤怒起來。
“此人如此無君無父,謀逆作亂,更還想當天子,如此不忠不仁之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警誡後人,不殺……”
“太后,此事萬萬不可!”
“我等即便是死,也不能讓這麼一個惡賊坐上皇位!……”
……
一個個喝斥起來。
高滔滔長長的吸着氣,臉上怒容微微平息。
“居然是他!”
“這背後最大的主謀,居然是秦仙傲!”高滔滔垂下眼皮,雪白的玉手緊緊抓着椅把,“謀劃得這麼好,一下子就讓汴梁百萬民衆羣起而反之……怕是謀劃了很久吧?”
“秦仙傲自己未必能做得這麼好,想必你們也幫他了吧?”
“幫他。把我矇在鼓裡,可我……”高滔滔既憤怒,又冰涼心寒,“我畢竟也慈航靜齋出來的人。這一次我雖然與你們反着來,可我,不也是爲了門中好,爲了慈航靜齋的榮譽,爲了天下臣民的幸福,爲何?”
“爲何要這樣?”
……
朝臣中韓宗磊低着頭。很多人憤怒稍平後眼裡閃着冷冷的光芒:“原來,那個主謀,真的是這姓秦的!”
“也對,他纔有這能力。”
“先前我們還以爲會是雍王和曹王,想想也是,雍王、曹王若有這本事,早就當上天子了。”
……
憤怒無濟於事,而答應那條件更是絕不可能,緩息了一下心情後,高滔滔再一次派出蔡京前往交涉,可是……失敗,一次,兩次……即便是答應三年時間,不管秦仙傲之題有沒有被解開,朝廷都將免賦,可依然失敗。
就在衆人苦思計策時——
“咦,司馬相公!”
“安公公,你和司馬相公怎麼?”
只見安公公,司馬光一身普通百姓打扮大步走了進來。
“太后,聖上,臣來遲了一步!”司馬光行禮道。高滔滔眼裡露出一絲光芒,點了點頭:“不用大禮,丞相,你這是……”
“亂民太多,又蠻不講理,臣只有化妝才潛入進來。”司馬光沉聲道。
“丞相,這一次的事你如何看待?”高滔滔詢問。
“太后,這次的事情是因秦仙傲懸賞題而來。”司馬光沉聲,“既然根源在此,我等只需要張榜安民,告之百姓,我等將全力解答懸賞題,以使天下早日免賦,此乃其一,其二,秦仙傲《三國演義》中,曹孟德借人頭以安軍心,此法亦合當前……”
“司馬丞相,有一件事必須先說給你聽。”高滔滔蹙眉,“先前蔡元長,蔡大人已經前往安民,將你的方法使用了一遍,可是那些亂民並不願就此退去。”
“哦?”司馬光微微一愣。
“蔡大人,給丞相好好說說先前的事。”高滔滔沉聲。
“是!”
蔡京連講解起來,很快講完。
“什麼?這件事是有預謀的,是秦仙傲一手策劃實施,他要以此要挾聖上及太后,讓聖上禪位於他?”司馬光瞪着雙老眼,鬍鬚微微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