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天宮寺西,青衫公子淡笑而行。
“世人都說秦仙傲高傲,可是他們若知道高傲如秦仙傲者居然會爲了不想太過打擊對手,而提着禮物去登門拜訪拉關係說好話,不知會不會驚掉大牙。”
程頤猜得沒錯,秦朝拜訪他確實是爲了壓下孫固署名文章之事。
“這便是後世最爲有名的易學大家邵雍的安樂窩麼。”秦朝淡淡的打量着四周的風水景色,邵雍在民間傳說中與諸葛亮,劉伯溫,袁天罡,李淳風等都是能未卜先知的角色。
事實上百源學派創始者邵雍也確實對《易經》參悟極深,對天下大事預見極明,所料必中,因此洛陽一衆大人物中。
邵雍是當之無愧的幕後大首腦。
司馬光、程頤、富弼……等一個個都對他極爲恭敬,甚至唯他馬首是瞻,如今邵雍仙隱,百源學派領頭者就是邵雍兒子邵伯溫,因爲父蔭,再加上邵伯溫也是能人,因此邵伯溫在一衆儒家學派中是很有份量的。
“先前拜訪程頤,這程頤還真是自信得……”秦朝大步往前,與程頤相見,秦朝雖然避而不談正事,只說風月趣聞,可是程頤話裡話外,隱隱約約的意思,就是秦仙傲你人很聰明,學問也不錯,是大有前途的人才,只是心太野了,走錯了路,如果稍微收點心,不亂來,他程頤絕對願意支持他做事。
“程頤好爲人師,希望這邵伯溫好說話一點。”
程頤總是或明示或暗示,要導秦朝歸正路,秦朝這一次是來拉關係的,又不好直接和程頤理辯,所以短短一個時辰的說話,秦朝也覺得心累。
一個時辰後,秦朝從邵伯溫的‘安樂窩’中走出。
“都說秦仙傲爲人高傲傲慢,自視甚高。”‘安樂窩’中,邵伯溫看着手中的禮盒心中感慨。剛剛秦朝拜訪,說是願意以報社的印刷坊爲他父親邵雍出版書籍,這是一份超級大禮,邵伯溫雖然很想接受。而秦朝也什麼要求都沒提,可是……
“無功不受祿,你雖然什麼沒說,可是你想要的不就是拖二個月時間麼,而這時間……”邵伯溫搖了搖頭。秦仙傲要摧毀讀書人的儒家信仰體系,這種事,自己父親的書籍印刷成冊與之比起來,根本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了,邵伯溫豈敢拿來做交易。
“當年王介甫實施變法,以一人力戰天下,從不低頭,至少這秦仙傲還知道低頭,知道親自上門拜訪拉關係,能屈能伸……”邵伯溫長長一嘆。人生最怕不是對手聰明,而是對手能屈能伸,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程頤、邵伯溫、司馬光、董汐嚴、呂公著、文彥博……
秦朝一個個的拜訪,態度誠懇,可是——打了人家耳光,再把人家狠狠踩在地上,踢得頭破血流是說幾句好話就能消除得了的麼?
這次《幾何原本》的出世。
對儒家來說,是與秦仙傲爭鬥以來,最大的一次失利,以前失利。只不過丟失十多個城池,這一次,是半壁江山,甚至更多的地盤都將不保。
如此奇恥大辱。原本衆人想找慈航靜齋秋心淼主持‘公道’,可秋心淼不僅不主持‘公道’,更將他們羞辱了一頓,在這種情況下,衆人祭出萬無一失的大殺招——孫固的署名文章。
可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封信居然被扣壓了。
因此當從慈航靜齋的信中得知此事後。不啻於一個晴天霹靂。
儘管慈航靜齋信件中言辭懇懇,好言相勸,儘管秦仙傲的信更是言語得體,有理有節,甚至沒過多久就親自前來拜訪,拉關係。
可是——血債豈是如此容易就忘記的!
人家發動反擊,你不玩了,豈是你放低身段就能過得了的!
幾乎在兩封信剛傳到衆人手裡沒多久。
一個大會議再次召開。
“秦仙傲心虛了。”
“凡有才者,必有脾氣,王安石如此,我們大抵也差不多,可是我們的傲氣與秦仙傲比起來,小巫見大巫,秦仙傲,其傲氣不僅生於骨子裡,更是傲氣四射,表現於外,可是如此高傲不可一世的人,這一次居然服軟?這隻一個可能……他黔驢技窮了。”
“沒錯,秦仙傲其人最是虛榮,總以爲老子天下第一,與王介甫一個模子似的,都想以一人之力力戰天下英豪,以取得天大功績,在丹青塗濃彩,留下大名聲。這樣的人,但凡有一絲勝機,必不屈服,而今又是寫信說好話,又是拜訪送禮,不是走到山窮水盡,豈會如此?”
“秦仙傲極聰明,我們不可小看他,我覺得這一次,他應該是有勝機的,只是這勝機必須拖時間。”
“沒錯,此人不能小覷,他如此費盡心機想要我們同意給他兩個月時間,可是兩個月一到,我們就算贏了,也是慘勝,何況若是給了他兩個月,說不準他又弄出什麼妖蛾子來,將此事遮掩過去。”
……
整個場面幾乎一面倒的認爲秦仙傲如此低聲下氣,寫信請求,是因爲秦仙傲知道這一次贏不了,所以才這樣。
“各位。”
一道低沉威嚴的女聲響起。
整個場面頓時一靜,一個個都看向正中第一位的女子——董儒學派之主董汐嚴,這個被所有儒家學派稱之爲‘儒主’的人,雖然名義地位很高,可以往,衆人內心並不怎麼過於重視她,可是剛剛董儒學派先天功法取得突破。
董汐嚴的地位一下子水漲船高,一個個都露出恭敬傾聽之色。
“秦仙傲也來拜訪過汐嚴。”董汐嚴淡淡開口,“我觀他神情自若,雖然客氣有禮,可骨子裡有一種大優雅、大自在,汐嚴大膽揣測,倘若秦仙傲當真黔驢技窮,不該有如此大自在優雅的氣度神采,當然秦仙傲也許擅長表演,掩蓋了自己內心,可是他這樣聰明的人。難道就不知道自己這樣的低聲下氣,其實會起到反效果麼?”
“這……”
很多人陷入思索,秦仙傲聰明無比,不說在西湖邊龍神宮的表現。就說他寫的《三國演義》,裡面一個個文人都是用計高手,奇謀迭出,按理說他們現在的說法秦仙傲不可能預算不到。
“秦仙傲此人,我觀察過他。”邵伯溫一開口。聲音彷彿有一股溫暖陽光的力量,衆人都看過去,只聽邵伯溫朗聲道,“他和我交談時,雖然避開正事,可是表情真誠自然,無絲毫慌張或者做作,很讓我心生好感,以家父的觀人術看來,我覺得這秦仙傲這一次似乎不在乎。”
“不在乎?”
一個個看着邵伯溫。
邵伯溫微微笑道:“沒錯。他不在乎我們怎麼想,怎麼做,似乎無論我們怎麼做,他都能贏,或者說是沒有大損失。”
“當真?”
很多人眉頭皺起,邵伯溫是邵雍之子,邵雍做事不好說,可是看事,看人極準,邵伯溫雖然不可能有乃父全部功力。可是他下的定論也是不能小覷的。
“我一直有一句話要說。”程頤也溫和開口,“秦仙傲此人人材難得,這種人纔不應該毀掉,再說。這種人才倘若不一棒子打死,定有重新崛起的時期。不知大家注意到了沒有,秦仙傲與我等相比有一最大優勢,這一優勢極爲可怕。”
“是什麼?”
“年齡。”程頤沉聲,“他年不過弱冠,而我們。不是五六十,就是七八十,可以說半截身子進土了。”
很多人更是眉頭皺緊,若不是秦仙傲橫空出世,這裡有很多都可能已經像韓絳一樣仙隱追尋天道了。
“我和他談話,可以看得出這個年輕人很不錯,我很欣賞。”程頤沉聲道,“這種人才,雖然現在是魔,可佛魔一線間,如果可能,最好能夠讓他浪子回頭,這樣我們百年之後,他也不會有多大的危害,不然,這一次壓得住他,可是十年,二十年後誰又能壓得下他?”
一個個沉默,程頤的話確實是所有人的心病。
“儒主,子文,正叔的話確實在理。”呂公著淡淡開口,“可是,大夥想想,秦仙傲的傲氣,誰能渡化得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說來簡單,可要想讓秦仙傲這樣的大魔頭放下屠刀,誰又能做得到?即便是佛祖也得心悚。”他這話一出。
“沒錯,不是我們不想,而是秦仙傲太過狡猾,逼得我們不得不行動。”
“對付他,陰謀詭計不用多想,用堂堂正正之師輾壓纔是最佳策略。”
“儒主和子文的話雖然有禮,但是反過來想想,秦仙傲放低身段,不是爲自己,難道還是爲我們好?”
……
董汐嚴、邵伯溫的話確實有一定道理,可是如果他們的話有理,那秦仙傲這一次又是寫信,又是拜訪,如此放低身段便是爲他們儒家聯盟好。
這樣更荒唐,誰也不相信,高傲,自大,狂妄無邊,把儒家,諸子百家都要踩在腳底的人,會爲他們而放低身段,即便是董汐嚴、邵伯溫仔細一想,也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因此最終都一致得出結論——秦仙傲確實心虛了,在拖時間。
這些武道界的大佬們都是人精,活了一輩子自然知道任何事即時反饋最爲重要。
這一次《幾何原本》的事,要將他們以及儒家的形象和聲譽挽救回來,越快反擊越好,倘若當真過了兩個月,到時秦仙傲再耍些把戲,黃花菜都已經冷了,就算能挽回,也失去很多。
因此秦仙傲越是想要兩個月,衆人反而越發急迫。
“秦仙傲既然把持報紙,扣壓我們的文章不予發表,慈航靜齋也與他是一丘之貉,那就別怪我們用別的手段。”
“對,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法。要發表文章,也不一定得通過報紙,官榜效果未必弱於它。”
“打鐵要趁熱,來個先斬後奏,就是打一個時間差,讓慈航靜齋想幫也來不及。”
……
很快一封非正式官文飛向全國各地知府官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