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外面?”
“《辯奸雄》是我發佈的。”韓淨才聲如金鐵,“雖然爺爺不是因與秦公子鬥氣而死,卻死在無法用秦公子的方法來治學這一件事上,所以我寫《辯奸雄》,直髮心意,我發佈那些消息,並不覺得有何不對。”
“這麼說,真的無法用秦公子所說的方法?”一人詢問,語氣卻是篤定。
韓淨才冷聲道:“《工具論》能不能治學,我等都是凡人,是實現不了,可秦公子,那是天下的仙人,是文曲星下凡,他祖宗去過神仙國的,我們沒辦法,人家神仙國裡見識過的,也許就有辦法。”說到這韓淨才冷冷看着秦朝。
“秦公子,你來我韓府弔孝,我等感激不盡,不過恩歸恩,怨歸怨,我爺爺最需要的不是你的祭拜,而是讓他圓了心願,秦公子大才,必能做到,我希望秦公子千萬不要推辭。”
說完韓淨才朝着秦朝磕頭回禮。
堂中一個個也都看着秦朝,都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誰也想不到真相居然是這樣的,嚇得他們一個個心驚膽顫的《工具論》居然是個看似漂亮,實則無用的繡花枕頭。
秦朝眉角一挑:“韓相爺能夠研究這些問題,說明了他老人家走對了。”
“你……”
韓淨才臉色漲得通紅。
“你是咒我爺爺死得好?”韓淨才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迸出。整個靈堂很多人,尤其是韓家的人一個個也怒視着秦朝。
秦朝恍如未覺,一指身前靈位高聲道:“譬如這人,爲何會死?死了又去了哪裡?”又一指旁邊燃燒紙錢的火堆道,“這紙爲什麼能夠燒,而這水爲什麼又能夠滅火?有人說水又溼又冷,那這一罈酒也又溼又冷,煤油,菜油也又溼又冷卻不能滅火?油燃燒時,哪裡來的煙炱?煙何會往上升。而不是往下掉,蘋果會何又是往下掉,而不是往上升?”
“如果懂了蘋果爲何往下掉,而不是上升。就能明天地星辰運轉之妙。”
“我們明瞭煙爲何會上升,就能製造我曾製造過的飛天球。”
“如果追究明白了人死後的去處,我們興許能夠成神”
……
秦朝聲音朗朗。
“呼”
韓淨才喘着氣,雙眼怒瞪着秦朝。整個靈堂的外人也是一個個或冷笑,或搖頭。或嘆息,或怪異的看着秦朝。
你這話是嫌韓家人還氣得不夠,再加一把火?
“好一個蘋果爲何落地”韓宗師猛的站起來,牙齜目裂,鬍鬚直顫。
“好一個悟通了蘋果落地,便能明天地星辰運轉之妙”
“秦公子,你是神仙國來的,你能尋根究底,你能用《工具論》治學,我們是凡人。做不了這等大事”
“你就別寒摻我們了,我父親因此而死,只能說我韓家愚昧不堪,韓府無能,閣下是大人才,做這些事易如反掌,我韓府無能告慰先父在天之靈,只能請秦公子早日拿出合乎《工具論》的學術,我韓府必定感激不盡,送客”韓宗師一揚手。做出不送的動作。
“韓先生保重,諸位保重”秦朝一抱拳,轉身淡然而走。
靈堂內一片寂靜,直到秦朝一行身影遠遠消失。
“韓公。酒色公子果然名不虛傳,狂傲得很”
“是啊,連明瞭蘋果落地,便明瞭大地星辰運轉這種話也說得出口,老夫第一次見到這種狂子。”
一個個感嘆起來。
大路上,一行七人飄然而行。
“父親。”木婉清眼裡有一絲擔憂。“那個韓淨才說的是真的?”
阿朱阿碧也蹙眉看向秦朝,剛剛靈堂,韓淨纔等人說話時,對於聖賢言無法用《工具論》所載方式進行合法化的講敘,她們也感覺並沒有說謊。
“什麼真的。”王夫人嗤之以鼻。
“那什麼韓淨才的小屁孩,說什麼11爲何等於2,水裡爲何會有魚,天爲何是藍的,小孩子都能答的問題,那個死了的老頭子會爲此嘔血而亡,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王夫人說道,“本來我還以爲有一場架打,沒想到,別說打架,連吵架都沒有,那韓家人被父親幾句話便嗆得送客,無聊,當真無聊。”
秦朝哭笑不得,1加1等於2是小孩子都能回答的問題?
112,其實就是前世數學界最有名的哥德巴赫猜想。
哥德巴赫猜想又被稱爲數學王冠上的明珠。
世界數學界有三大猜想,費馬猜想,四色猜想以及哥德巴赫猜想,費馬猜想在1994年被英國數學家攻克,四色猜想在1976年被美國數學家用計算機完成。
而哥德巴赫猜想這數學界最重要,也最基礎的一個猜想,自被提出以來,無數聰明絕頂的數學家前赴後繼,甚至終其一生撲在上面,可是至今沒有被證明。
表現最好的便是中國的陳景潤。
可陳景潤也只是證明了123,從123到112,看似只差一步,卻是質的變化,可以說只要完成了112,代數的邏輯化論證便上了一個臺階。
“韓家的人對於邏輯化很難的說法,大體上是沒有說謊的。”秦朝說道,“這112,這水與生命,這天空的顏色都是大命題,一旦能夠證明,所取得的成就對人類有大益。”
“啊”
衆女瞪着眼,他們沒注意到秦朝所說的大體沒說謊,不由擔憂起來。
“那豈不是說,他們針對你,並沒有錯?”
“你這一次寫《工具論》是做錯了?”
“是啊,那韓老頭子寫奏摺,要拿你問罪,甚而午市口斬首,莫非當真沒做錯?”阿碧木婉清連說道,就連君月如憐妙玉也疑惑看着秦朝。
“秦公子,韓家既然點明瞭,這樣是做不到的。而你自己也認爲他們沒說錯,我懷疑他們接下來便會以此爲突破口,針對你發難。”君月如冷冷說道。
“很有可能。”阿朱也沉臉說道。
秦朝微微一笑:“你們瞎操心什麼,本大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既然拋出《工具論》,豈會沒有後手?”說到這秦朝心中也是很感慨。
用《工具論》方式治學是王道。
可是這樣的王道卻不是容易的道路,前世的科學發展,有時證明一個道理很容易。有時卻要花費幾十年,甚至幾百年。
儒家的核心仁義道德這是最容易證明的,可是斯賓諾莎寫《倫理學》用了十多年功夫,從1662年寫到1675年才成功,而這部《倫理學》纔講了很簡單的五個部分內容。
斯賓諾莎用十多年的時間寫成的,韓絳等人用幾十天便想成功,自然是蹩出心病,甚至認爲做不到,一個定理,像112證明很難。可是憑直覺覺得他是不是正確的卻很容易,因此這個時代不重證明邏輯,只重經驗和直覺是有深刻的原因的。
“後手?”
君月如怪異看了秦朝一眼,其餘衆女也是半信半疑的。她們和秦朝相處來,秦大公子向來都是自信滿滿,如果再穿一身素衣綸巾,搖着把羽扇,便是三國中十足的諸葛亮形象了。
可是是真的自信,還是裝的,誰知道?
“倘若他們逼你用《工具論》治學?”君月如沉聲。
秦朝目光在君月如美麗身段上掃了一眼:“要不。我們打個賭,如果我能夠拿出一本以《工具論》方法寫……”
“沒興趣。”君月如與秦朝相處久了,自然知道接下來這下流胚子沒什麼好話,她雖然不信韓絳孫固等人費力都做不到的事。秦朝短短時間便能做到,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秦朝不能以常理看。
“君仙子何必忙着拒絕,興許秦公子不是和你打賭讓你做他媳婦。”憐妙玉笑道,眼睛看着秦朝。“秦公子,能不能透露一下?”
“附耳過來……”秦朝招了招手。這時旁邊阿朱阿碧臉蛋兒刷的紅了。
“附耳過去,然後偷親人家是不是?”憐妙玉啐了秦朝一口,“你以爲我像那兩個小妮子一樣會上當?”
阿朱阿碧更腦袋低得都垂到胸裡去了。
秦朝笑了笑,看着遠方的山景。
“我正要拋出歐幾里德完全用《工具論》方法寫就的《幾何原本》,你們若發難……”秦朝巴不得他們以此發難。
秦仙傲韓府弔孝。
韓家人當着秦仙傲的面說出韓相公死因的真相,這真相居然是《工具論》無法用來治學,韓絳因此而心力交瘁,嘔血而亡,至於《辯奸雄》一書居然是韓絳之孫韓淨才所寫,這一次弔孝,韓淨才說出真相後,當場質問秦仙傲,卻得到秦仙傲更加狂傲的回答。
這件事在有心人的操作下,一經傳開,便如插了翅膀一樣,引起了整個大宋從上到下,即便是一個乞丐,流浪漢也張耳關心的程度,因此風一般傳了開來。
“秦仙傲設了一個套。”
“這個套把韓老相公給套住了,並且活活氣死了。”
“那《工具論》所宣揚的治學理念,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誰認真誰倒黴。”
“不會吧?”
“豈止不會,不僅韓老相公,韓相公的門生故吏,孫知府及他門下弟子一個個都被套牢了。”
“難怪,難怪司馬相公王相公的信,用《工具論》分析會有如此多的漏洞,如今看來並非司馬相公和王相公不對,而是秦仙傲設了套,用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標準來要求司馬相公和王相公。”
“是啊,那篇文章一出,我當時就懵了,司馬相公和王相公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豈能寫的文章如此不堪?他們的文章都如此不堪,那聖賢書豈不是在放那個……”
“現在看來是我們大家都上當了,虧我還那麼信任酒色公子。”
“據說韓府因此對秦仙傲咬牙切齒,反諷着讓秦仙傲拿出以《工具論》方式治學的學術成果。”
“這秦仙傲不是倒黴了麼?”
“自然,那麼多高手都拿不出,韓相公甚至爲此而死,秦仙傲又不是真的神仙,不過秦公子才學還是有的。”
“那倒是。”
……
《工具論》是個無法實現的標準。聽到這事,一個個尤其是相信,崇拜,跟着秦仙傲走的人都有一種被顛覆了,上了秦仙傲大當的感覺。
上了當。
這一年多來一次次爲支持秦仙傲的觀點與朋友,親友辯論,甚至得罪,失去了那麼多,那麼信任,現在卻發現自己上當了。
這羞惱和氣憤可想而知。
隨着這件事的深入民心,漸漸的暗潮涌起,洛陽伊川書院,程門四大弟子都肅立程頤身前。
“老師,時機已經到了,韓府孫固大人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我們加不加予,就等您下令。”楊時沉聲道。
程頤微微一嘆。
“我真沒想到《工具論》居然是無法成事的,只是隱約覺得不好,是啊,韓家那小子說得對,《工具論》中道理簡單,即便一個兩個至聖先賢沒想到這樣來做學問,可爲何千年以來,人人都沒想到?”
“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切實際。”
“去吧,這事你們去辦吧”程頤一揮手。
“是”
四大弟子恭敬離開。
“秦仙傲呀”程頤看着四大弟子離去的背影,“不是老夫要逼你,實是不願你妖言惑衆,敗壞這大好的花花世界,《工具論》,《神仙國遊記》這曲戲,你已經唱得夠精彩的呢,也該結束了,年輕人,還是踏踏實實做實事的好,不要妄想一步登天。”
……
很快各個大城池大街上出現了一隻隊伍,這隻隊伍清一色的青藍長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最多的是青年人,都戴着儒巾,或舉着旗子,或舉着一條條橫幅,喊着巨大的口號,浩浩蕩蕩的行走在大街上後世動不動就出現的遊行示威,在這宋朝第一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