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廌山先生(遊酢)作爲程門四大弟子,向來很少發言的,這一次居然忍不住在報上發牢騷。”
大宋是中國古代歷朝歷代中讀書人地位最高活得最滋潤,也是讀書人比例佔得極高的朝代,在讀書圈子裡,洛學是第一大派系,而洛學程門四大弟子也個個都是明星人物。
遊酢作爲有名的理學家,其寫的幾本著作《中庸義》、《易說》、《論語孟子雜解》等價值極高,很受學問界的歡迎,他的地位不說在讀書人圈子裡,就是在普通黎民百姓眼中也是一尊超級大神。
這樣的一尊大神突然在報上怦擊月如、妙玉的文章觀點。
妙玉、如月是誰?
若不是這一次她們在報上發表連載,根本就從沒人聽過到這個名字,可即便兩人在報上連載了一系列文章,可是衆人也只是知道這麼兩個人對《工具論》的剖析很了得,至於更具體的,兩人姓甚名誰,出身何處都是一無所知。
報紙覆蓋範圍內,閒人多的地方,茶樓酒座上經常便聽到這樣的話:
“妙玉、如月只不過是個新人,又沒得罪廌山先生,這廌山先生居然……這其中大有深意呀。”
“你仔細看看,廌山先生之所以怦擊,是怦擊妙玉、如月提倡的論證嚴謹這個觀點,你再想想程門的學問是個什麼樣子,就知道爲何廌山先生坐不住了。”
“可妙玉、如月不過是一無名之輩,就算說了不該說的,也不該驚動廌山先生這尊大神吧?”
“無名之輩?真是無知,她們以前也許是無名之輩,可現在,豈能還算是無名之輩,不說她們連載的文章含金量多高,就說她們文章是經過三大主編授權,這便足夠引起廌山先生不安了。”
“對,來自神仙國的。對神仙國最瞭解的就是秦仙傲,既然秦仙傲授權這樣的文章連載,顯然她們在文章中的主張是得到了秦仙傲的認可的。”
“得到了秦仙傲的認可,洛學豈能坐得住?”
……
中國人向來想象力豐富。遊酢向妙玉、如月的開炮,在很多自以爲聰明的人的深度解讀下,這不是向妙玉如月開炮,而是向秦仙傲,向三大主編。向報社開炮了。
這開炮,不是轟擊這一篇如月、妙玉的文章。
而是轟擊《工具論》,甚至而轟擊神仙國度的真假。
有時候越是這種小道消息,這種自己胡亂想出來的,反而越是讓人深信,於是乎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這種說法。
洛學向秦仙傲開炮。
伊川先生對上酒色公子。
兩個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名人,伊川先生挾四十年威望,對於如日中天,如同慧星般亮起的新秀秦仙傲。
誰高誰低?
興奮!
無數黎民百姓開始期待這一場對壘。
無數讀書人眼裡閃着興奮的光芒,上一場伊川先生打擂。先是與劉琴,伊川先生敗了一籌便偃旗息鼓,而後雖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仙傲、段海峰連接加入,段海峰甚至直接點名伊川先生。
可是洛學便如啞了一般。
弄到現在雖然秦仙傲與段海峰,外加一個劉琴是在打擂。
可是……
他們三者之間翻譯的《工具論》各部份,讓人怎麼評好壞對錯?
要想在段海峰、秦仙傲兩者之間做一個明顯的評判,怎麼都難以服衆,所以這一次遊酢一開炮,無數人的血沸騰起來。
尤其是這一次。無論誰輸誰贏都是大宋人。
“現在就看秦仙傲如何應對了!”
“嗯,秦仙傲是何等高傲的人,豈會任人怦擊?他能讓遊酢的採訪稿直接上報而不作處理,定然有後手。”
“我看洛學懸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洛學懸?不說程門高人無數,就是程門一些普通弟子門人,也不是個個吃素的。”
“這一次未必是洛學,我看可能天下學派都會加入進來。”
“整個天下,不會吧,你是說秦仙傲得罪了整個天下的學派?”
……
可是——
讓很多人失望的是。
妙玉、如月。以及他們背後的秦仙傲,甚至三大主編根本沒做任何的迴應,只是妙玉、如月的文章繼續連載。
這一下無數人迷糊了。
難道秦仙傲真看不出遊酢的採訪言辭就是針對他的?針對《工具論》的,還是《工具論》真正的涵義並不在妙玉、如月所說中?
“一定,一定是心虛。”
“秦仙傲心虛,妙玉、如月也心虛,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作迴應反而最好的迴應,因爲一回應事情便會鬧大,一鬧大,衆目睽睽之下,真張飛,假張飛便會水落石出。”
“秦仙傲他們不是說做學問要嚴謹麼,寫文章也要嚴謹麼?這個時候就該如來,給大夥一個交待,該辯論的辯論,該一步步,掰開揉碎弄清楚的弄清楚,把事實,把對錯都擺上明面。”
……
在有心人的散佈下,這樣的傳言開始彌布在大街小巷。
頓時無數支持秦仙傲,認同秦仙傲所寫的《神仙國遊記》是真實存在的一個個人急了。秦公子可是從來不認輸的,連段海峰都不怕的牛人,豈會心虛?是真的心虛,還是有事耽擱?
一個個望眼欲穿。
報上每期的文章依舊如故,彷彿秦仙傲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似的。
可是真不知道?
自遊酢採訪稿一出,可是有不少人寫信給報社討論這件事的。
頓時整個大宋各城池開始沸騰起來。
“秦公子一定是迫於某種壓力。”
“迫於某種壓力,秦仙傲是什麼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誰敢對他施壓?”
“秦公子再天不怕地不怕,也只不過是一介布衣,自古民不與官鬥,你說會是怎麼回事?要知道某些人背後的官方身份可是很厲害的。”
“哼,民鬥不過官是道理,可是如今司馬相公當朝,宰相肚裡能撐船,司馬相公的肚量豈會容不得秦仙傲爲這些事辯駁一兩句?”
“你這是天真,官場的事,學問界的事,裡面的水深着呢。”
“我早就說了,秦仙傲這次是馬失前蹄。”
……
一些閒得沒事做的人,成天爭吵着,而很多黎民百姓辛苦工作間偷得片刻閒也會這樣爭議着。直到這一期報上又刊出阿朱阿碧對一個名人的採訪稿。
“如月、妙玉所提倡的做學問嚴謹,這是沒錯的,可是,事情要分清楚,什麼時候該嚴謹。做文章,做學問與做其他事是一個道理,做的時候要嚴謹,可拿出來的東西要美,要好用,耐用。”
“文章千古事。”
“我們每寫一篇文章,都是要流傳後世的,這樣的文章便如一件精美的瓷器,一件華麗的衣裳,一盤色香味俱全的大菜。”
“精美、華麗、色香味俱全才能賣得出手。”
“人們買你的貨,不會去看你是如何一步步把瓷器做出來的,把衣裳加工,美味佳餚如何製作的。”
“既然人們只注重最後的成品。”
“那麼製作的過程儘管需要嚴密嚴謹,卻不需要展示在買者眼前,倘若展示給買者,恐怕這些買者都會被嚇跑。”
“所以聖人寫文章。”
“一字三年得。”
“一字一句,必須反覆推敲,一個道理,也是思索、研究、比較、論證、甚至親身反覆經歷才得出來的。”
“這些親身經歷,研究以及心路的歷程,很難寫成文字,即便勉強寫成文字,亦十不足一。百年經歷,千年積累得出一個道理,往往只三兩字便足矣。”
“何能論證?”
“如何論證?”
“因此一個道理真正的論證過程,我們大抵是不需要寫在文章中的,倘若你當真拿出供現在人前,恐怕讀者也會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同嚼蠟。”
……
這是蔡京的採訪發言。
蔡京,字元長。
雖然與司馬光、程頤、文彥博、呂公著、王安石、蘇軾……等第一階梯的老一輩不屬於同一階級,可是在稍次的第二階梯中,他的名氣是最大的。
首先。
蔡京是即受王安石無比器重,同時又受司馬光無比器重的人物。
既是變法的極力擁護者和得力干將,又是現在司馬光陣營廢除變法的中堅人物,其人文采學識不必說,散文尤爲出衆,書法姿媚豪健,沉着痛快,更是獨步當代。
甚至在某些人眼裡,蔡京的書法已經站在蘇軾之上了。
這樣的一個人,什麼程門四大弟子游酢、楊時、謝良佐、呂大臨和他比起來,便什麼也不是了。
更何況蔡京是在這個時候,天下沸沸揚揚討論秦仙傲不迴應遊酢怦擊的時候發出這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