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來 時 有 路
第一章
幹靈三年,七月。
北方大旱,連月未雨。
在烈日的持續炙烤下,土地乾涸,河水斷流,莊稼垂死,人畜飲水艱難。
賣水的劉老三戴著破草帽,趕著牛車剛入城,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水來了——”
蹲守在牆角的人一擁而上,將劉老三連同牛車上的水桶,圍的密不透風。
京城的水井越打越深,水質混濁還帶著土腥。
大人還好,孩子老人體弱,喝了腹瀉嘔吐的不在少數。
家世顯貴的門戶,則派人去城外山裡運水,而普通的人家,便捏著銅板,眼巴巴的等著人來賣水。
只是賣水的人少,喝水的人多。
搶到的人喜氣洋洋,後來的人抓著錢袋子,滿臉失望。
有人不死心,圍著牛車轉了一圈。
眼尖的發現劉老三腳下用破包袱蓋著一個水囊,伸手就想去抓:“這不是——”
“啪!”
劉老三凌空一鞭子,唬的對方抖了抖:“莫上手,莫上手,這水我送往城北的。”
“城北……”對方念著這兩個字,意識到什麼,連忙鬆開手,“快去、快去。”
人羣來得快,散的也快。
劉老三擡起頭,目視前方,似是視線透過街頭的城樓,看見了巍峨的祭天台。
北城,祭天台。
戍城軍動用了千人在周邊攔截,還是攔不住不斷從外面涌入的人潮,他們擡頭仰望著臺上的人影,眼底帶著敬慕和渴望。
那是個一身白衣的青年,身形消瘦,烏髮盤起,五官清雋。
他盤腿而坐,雙眸緊閉,眉間微皺,帶著憂思,細看又沁著些悲憫。
圍觀者心思各異,有人滿目擔憂:
“國師祈雨七天,滴水未進,粒米未吃,這樣下去怕是……”
“呸呸呸,你個烏鴉嘴,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國師通天地,問鬼神,自是洪福齊天。”
有人滿臉驚歎:
“還道老國師仙逝後,新任國師年歲不足,不堪大任,不曾想這祭天七日水米未進,卻穩如青松。”
也有人八卦:
“陛下連下三道金牌,令國師祈雨,點名要遵古禮。古禮可是絕食絕水,不見雨落就生祭上蒼。傳言帝師不和,你說陛下是不是……”
“慎言!慎言!敢議天家之事,你是有幾顆腦袋?”
……
臺上的人對臺底下的動靜充耳不聞,
終於,他似是聽見了什麼,睜開了眼睛。
遠處半空中,一隻半紅色的紙鳶掙扎著,拉扯著風鈴往下墜落。
“叮鈴鈴——”
“叮鈴鈴——”
葉長謙右手撐地,想自行起身,只是身體剛動,眼前便如潑了墨似的,陣陣發黑。
身旁有護衛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雙眼都是血絲,連忙過來攙扶起來他。
“國師?”
臺下細碎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只有突如其來的風,扯著祭天的旗幟,呼啦啦的招搖著。
他們視線集中在祭天台上——
那人身形消瘦,掙脫了侍衛的攙扶,一點一點的,搖搖晃晃的站穩了。
葉長謙抽出侍衛的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鮮血順著手臂滴露在地面上。
就著滿手的鮮血,他兩指並起在眉心抹了一道,塗染了最豔麗的一抹血色。
風鼓起了他的衣襬,獵獵作響。
他的聲音嘶啞,卻清晰的臺下每一個人耳中:“民生多艱,我願以十年壽命祭蒼天,換取雨澤大地。”
話音剛落,只聽“轟隆!”一聲巨響。
一個悶雷在天際炸響。
接著,人們只覺得臉上一涼,再擡頭,已經有密密的雨珠砸落下來。
漂泊大雨頃刻間覆蓋了整個大地。
無數人腳下一軟,跪在了地上,再看臺上之人,雨幕之下如蒼松挺立,宛若神明。
“國師——”
誰也不知道,那人立在漂泊大雨之中,耳中的耳機正傳來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這次人工降雨只能維持兩個小時左右,不過冷空氣已經北上,兩天後北方應該會出現大規模降雨。”
葉長謙眼神一鬆:“有勞各位。”
“醫生已經準備好了,就在祭臺殿內等著,你現在感覺如何?”
“無礙。”葉長謙依舊保持著他那張悲天憫人的臉,低頭看著臺底黑壓壓跪成一片的人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你們那是不是有這麼一個詞?”
“嗯?”
“封建迷信。”
“…咳咳…您說笑了……”
兩個世界的人在此交匯,上演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舞臺劇。
……
百年前,某考古隊在探尋古城遺址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一個從來沒有人踏足的區域。
那裡如同書裡的桃花源,完全和世界隔絕,保留著古代的帝制,古代的生活生產方式,古代的文化習俗……儼然一個獨立古代世界。
在經歷幾年的考察之後,一紙研究報告呈現在了最高領導人辦公桌上。
同年,相關組織決定,將古代區域入口封閉,成立保護區。
掛牌,古代人保護區。
於是,一批又一批相關的工作人員進駐到了保護區,而與此同時,爲了保護區工作的順利展開,也爲了維護工作人員的人身安全……一個獨立皇權之外的強權協助,成了必要條件。
一場造神計劃也由此展開。
於是,國師說要有雨,世界就迎來了一場人工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