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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第62章、相知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一直陪著誰。即便是你最愛的人,他也會有自己的使命和責任,你可以是他的中心,但你不可能是他的一切。

岑寧從來沒有怪過言行之,即使言行之經常會消失,經常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她身邊,她對他也不曾有過什麼怨言。

他要守著國家,她想做的,是陪伴他,理解他。

一月後,岑寧在新聞上看到了尹黎。

他開了記者招待會,親口將曾經讓他名聲大噪的作品的真正主人說了出來。他一下子名聲掃地,而那個已經逝世,名叫尹睿的男人進入了衆人的記憶裡。

岑寧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應該是要高興的,可她看著尹黎似乎蒼老了十歲的臉,心情沒辦法愉悅起來。

她怪他,可這麼長時間以來,尹黎教她的東西、對她的好卻沒辦法隨意磨滅。所以她最後能做的就是當個冷漠的旁觀者,不去落井下石,也不去隨便原諒。

「寧寧,走吧。」言行之買好了午飯,準備和岑寧一塊上樓去唐崢的病房。

岑寧最後看了眼新聞裡的那個人,將手機丟進了包裡。

言行之看了她一眼:「沒再跟尹黎聯繫過了?」

岑寧點頭:「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我想,他也不知道怎麼面對我了。」

言行之:「他沒等到你爆出這個秘密就選擇自己來說,其實這個結局對你們來說都好,誰也不會再愧疚。」

岑寧拉住了言行之的手,露出一個短暫的笑來:「嗯。」

言行之:「上去吧,唐崢該喊餓了。」

「好。」

兩人走到病房外的時候就聽到張梓意罵罵咧咧的聲音:「唐崢你個臭傻逼,分手,分你個頭,你看看你之後能不能找到像我這麼端莊美麗的,你不可能找得到!」

「張梓意,我剛說的話你是不是沒聽。」

「你說什麼了?喔你說你腿要瘸了以後就是個瘸子,配不上我,你他媽以爲你誰呢,搞得你不瘸就配得上我似的。」

「張梓意你給我正經點!我是認真的!」

「瘸不了!你別跟我逼逼,老孃明天就去把這個世上最好的醫生給你找來,瘸了你跟我姓。」

「…………」

「再說了,你瘸了竟然還跟我分手?你不是應該哭著喊著留下我這麼好的女孩子嗎?!」

病房外,岑寧和言行之對視了一眼。

這一個月裡,這戲碼已經是第三次上演了。

岑寧推門走了進去:「吃飯了。」

唐崢見有人進來了便撇過頭不說話了,而張梓意則是耷拉著臉撲到岑寧邊上,「你看看他,是不是神經病,復健還沒開始做就杞人憂天覺得自己要廢了。」

唐崢:「……」

岑寧:「唐崢,沒事的,醫生說好好復健能恢復的。」

言行之將午飯放下,坐在病牀邊上:「隔三差五鬧分手,演苦情戲嗎。」

張梓意:「就是!」

唐崢假哭了兩聲,拉過言行之的手放在臉邊,慘兮兮地開始告狀:「言哥,我沒演,是這女人老氣我,我建議分個手她就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罵了,那我還不是爲了她好嗎,萬一我真瘸了,她跟著我多委屈。」

張梓意翻白眼:「你要我說多少遍啊,你他媽不會瘸,不要自己加戲好不好!」

言行之嘴角微微一抽,把手拿了回來:「……吃飯吧。」

唐崢:「誒誒言哥,你聽說嘛,這女人——」

「我不想聽。」

岑寧悶悶一笑,也不管他們瞎折騰了,自己將袋子裡的吃食一一拿出來。

這段時間唐崢的身體狀態好很多了,只是腿部原因還不能下牀,等過段時間可以下牀了就能去做復健了。

至於瘸什麼的,基本是不存在的。只是要跟以前一樣做那些危險的事是不可能的,言行之對此心裡有愧,所以不管唐崢跟張梓意怎麼鬧騰他也是堅持來醫院照看。

吃完飯後,岑寧陪著張梓意一塊出去買點東西。唐崢躺在病牀上,看了眼正在削蘋果的言行之。

「隊裡那麼忙,你不用天天來。」

言行之拿著刀的手一頓:「還好。」

「言哥,我跟張梓意說的話都是鬧著玩你知道吧,我跟你說,其實我挺高興的,真的,咱們特種兵多累啊。」唐崢嘿嘿一笑,「現在我這情況可以轉崗了呢,在隊裡搞個文職,美滋滋啊。」

從小到大,言行之就和唐崢辛澤川一塊玩一塊訓練,後來,辛澤川因爲家裡的壓力放棄參軍,只剩他們倆堅持了下來。

言行之很懂唐崢,就如唐崢也很懂他一樣。

他現在一定是怕他自責纔會這樣說,唐崢心裡有多熱血、有多熱愛以往的一切,言行之都明白。

唐崢:「誒你可得幫我跟上級好好說說,給我個稍微有用的崗,我雖然想美滋滋吧但我也不想太閒著……言哥,言哥?」

「嗯?」

「你有沒有聽我說呢。」

言行之削完最後一點蘋果皮,淡淡一笑:「嗯,我知道了。」

「嘿嘿好兄弟!」

心照不宣,仰望未來。

他們都彼此明白,也都彼此信任。這一行,意外不可免,但是這一行的信念也永遠會在。

***

醫院出來後,言行之送岑寧回了學校。

岑寧本來是要去論文指導老師那裡弄論文,結果人還沒去就先接到了段逍全的電話。

那次影展後,岑寧跟段逍全有了對方的聯繫方式。兩人之間對於攝影這塊特別談得來,段逍全也特別欣賞她的能力,所以一直在關照她。

半個小時後,段逍全和岑寧在校外的一個咖啡店坐了下來。段逍全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給岑寧點完咖啡後問道:「之前提過去紐約視覺的事你想得怎麼樣了。」

岑寧停頓了一下:「我打算去。」

段逍全聽了挺高興;「我想你也會去的。」

「嗯,」岑寧喝了一口咖啡,淡淡道,「畢竟還是要經過一些正經系統的學習。」

段逍全看了她一眼,多日不見,她給人的感覺有些變了。這種變化是由裡而外透出來的,像成長中的涅槃。

段逍全:「如果你父親還在世,他也一定希望你去。」

岑寧怔了一下,緩慢地點了點頭。

「尹黎的事你一定也知道了,岑寧,其實尹老師在公開致歉之前就跟我談過,我沒攔他,因爲這件事確實是他做錯了,他一直在煎熬裡。」

岑寧:「您是來給他說情的嗎。」

段逍全搖頭:「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他做錯事是一回事,對你真心是另一回事,你別太恨他。」

岑寧淺淺一笑:「現在說這些其實沒有任何意義,誰都回不去了。」

「是啊……誰都回不去了,死了的人,也回不來了。」

***

岑寧買了一些考託福需要的題庫和書籍,但實際上,對於英語專業的她來說考託福不怎麼費力,只是保險起見她還是想準備一下。

回到公寓後,岑寧將書隨手放在了茶几上,轉身便去洗澡了。後來洗完澡裹著頭髮出來時,便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翻閱書籍的言行之。

岑寧愣了一下,莫名有些不自在:「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言行之的目光從託福書上擡起來:「十分鐘前。」

岑寧喔了一聲:「家政阿姨走之前說飯菜稍微熱一下就可以吃。」

言行之沒搭話,只沉默片刻道:「決定好了?」

岑寧知道他在說什麼,對於她想出國深造的事他在前兩天就從她嘴裡聽過了,那時聽到她說這個的時候他便是沉默,此時看到她連書都買了,心裡大概清楚她這決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言行之:「其實你一直都有這個想法,是不是?」

岑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算是,從前我羨慕但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有能力有資格去。那時我覺得我媽不會理解我,也覺得自己不能再欠……欠爺爺太多,所以,我想著就這樣跟前輩學學也挺好的。」

「爲什麼不告訴我。」

「什麼?」

「既然想去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是覺得我不能幫你,還是你也不想欠我?」

岑寧:「欠你……欠爺爺,又有什麼差別。」

「你——」

「行之哥哥,這就是我個人的事,而且我本來也不是言家的什麼人,你們家沒有任何義務爲我做這些事。」

言行之猝然起身:「岑寧,你別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

「就是因爲我是!所以我纔不想事事都靠著你!」岑寧撇過頭,「我不是個廢物,也不是繡花枕頭……如果一直索取我還不知滿足,那我成什麼了。」

言行之瞳孔一縮:「你非得跟我分的這麼清楚嗎。」

「我只是……」

「你想要的我都不能給,那我又成什麼了。」言行之眸中隱藏怒火,「岑寧,言家沒有一個人將你當成外人!說什麼欠不欠,只有你自己一直把那條線畫的清楚,只有你一直把自己往外推!」

言行之很少跟她大聲說話,岑寧近段時間來一直心緒不寧,此時再這麼被說,渾身的毛似乎都被激了起來。

「是!是我一直在畫線,是我把自己往外推!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是天之驕子你從來都活在別人的中心,你走到哪都是焦點,從來沒有人會看輕你!可是我不一樣!你不要把你世家少爺的那一套放在我身上!」

「你!」言行之被氣極,看起來似乎岑寧再多說一句他就能直接把她給掐死。不過也就是看起來而已,他忍了忍,下一秒便氣呼呼地走進房間,怦得一聲,房門摔的很響。

岑寧也生氣,她走回了自己那間已經很久沒睡的房間,房門摔得比他更響。

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第一次說重話。

岑寧趴在牀上,難過得眼睛通紅。

她知道她對他說了不好聽的話,她知道他從來沒有世家少爺那一派作風,可是一時情急之下也就說出口了。

他大概是真的很生氣了,氣她不願意讓他幫助她,氣她畫線畫得門清,也氣她把他也列入外人的行列。

可其實,她沒有將他看作外人,也沒有將言家的人看作外人。

只是,她真的會自卑,會難堪。說她矯情說她做作說她自找罪說,她都接受。只是她認定的事,就是想自己去完成。

***

岑寧一直待在房間裡,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房間門被推了進來。

岑寧迷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身影站在邊上。

「……」

「…………」

兩人對視著,空氣都僵化了幾分。

「起來。」言行之擰著眉,神色嚴肅。

岑寧看著他就覺得委屈了,撇著嘴不吭聲。

言行之上前幾步,直接把她從牀上拎起來,伸手解掉了她還戴在頭上的毛巾。

毛巾一拿開,一頭黑髮就全掉了下來,頭髮半乾半溼地掛在岑寧臉上,顯得她十分狼狽。

「你幹什麼……」岑寧的一雙眼睛在幾根頭髮後震驚地忽閃著。

言行之居高臨下看著她:「頭髮也不吹乾,你想幹什麼。」

岑寧咬了咬脣,嘟囔道:「在吵架……說什麼頭髮。」

「說什麼?」

「沒有……」

言行之瞪了她一眼,轉身出去了,可過了一會他又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個吹風機。

「坐好。」

岑寧:「……」

「聽見沒?」

岑寧最終還是乖乖地坐了起來,她看著言行之給吹風機插上電,看著他冷著臉給她吹頭髮。

熱風呼呼的響,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髮絲,快速卻溫柔地理著她一頭亂髮。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兩人就在這一片雜音中,各自沉默著。

岑寧垂著眸,手上拿著他衣服的一角,無聲地揪弄。到了此刻,之前突然的暴躁也漸漸冷卻了。

岑寧是知道言行之對她有多好的,她也知道剛纔可以好好說,沒必要吹鼻子瞪眼……

「我剛纔胡說的,我想收回。」

吹風機的聲音就在耳邊,再加上岑寧低著腦袋,言行之也沒注意到她在說話。岑寧自是知道的,她就故意這樣,趁亂認錯。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不該這麼白眼狼,我不該口不擇言,你不是什麼公子哥,你跟他們都不一樣。」

電風吹突然停了。

言行之:「你說話了嗎。」

岑寧:「……沒。「

電風吹繼續吹。

岑寧:「爺爺也對我很好,大家都對我很好,所以我纔想獨立起來強大起來,想報答他們的,而且……」

電風吹又停了,岑寧一頓,擡眸看著他。

「你在說話?」言行之皺眉。

岑寧揪緊了他的衣服,沒有再否認,這次,她繼續了剛纔的話道:「而且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怎麼可能是外人。可是言行之哥哥,我也是應該長大的,不能什麼事都靠著你,對不對。」

頭髮幹了,言行之放下吹風機,伸手去理。

他剛纔是被她激到了,其實他一直知道她表面看著簡單其實心思沉重,也知道她一直以來都比較小心翼翼。

只是他自私地想要一直護著她,不想讓她逃脫出他的手掌心。

可他的小姑娘,終究還是長大了。

言行之無聲地嘆了口氣:「對。」

岑寧眼睛一亮:「那你覺得我有道理,你不生氣了?」

「我怎麼就不生氣了。」

岑寧低聲道:「那你生氣你還進來給我吹頭髮幹什麼。」

言行之差點又被氣笑了:「我還不是看你這麼蠢,裹著個頭發,好半天不出來?」

「……這個時候你還想這個。」

言行之一下捏住她的臉,惱她但又捨不得用力:「那我該想什麼,想你就要飛到一個我不好接觸的地方?還是想你翅膀硬了連我都不給護了?」

「不是……」

「寧寧,我放你走,我給你自由去做你想要的,我不綁著你。」言行之慢慢鬆了手,摸了摸她一碰就紅的臉頰,「但是你記住,累的時候不要硬撐,你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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