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好端端得,你拉我出來做什麼?」蕭無瓏看著林雅,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有些不耐煩得說道。
自從阿姐去了雲國之後,她也被母妃限制了出行,不能出門,宮裡又沒有同齡可以說話的人,她也只能在林雅進宮的時候和她說說話。
林雅是個會說話的,她這個年紀最愛聽這些好話,和林雅相處了幾回,對她的觀感倒也不錯,可對於她而言,林雅的存在不過是用來給她解悶的,這樣扯著她袖子拉她出來實在是沒有絲毫規矩。
想到這。
蕭無瓏看著林雅的目光又沉了些,心裡對她的厭棄也多了幾分,到底是養在外頭的,沒有半點規矩。
察覺到蕭無瓏眼中殘留的嫌棄,林雅的臉上倒也沒顯露什麼,小心翼翼得同人致了一聲歉,而後是壓低了嗓音同人說道:「妾有話要同您說,只是這事太過駭人,妾怕裡頭人多眼雜,這才,這才……」
或許是林雅的話讓蕭無瓏存了些好奇,她眨了眨眼,一時倒也顧不得旁的,張口問道:「什麼事?」
耳聽著這話。
林雅卻又有些猶豫了,她是又看了一眼四周,眼見的確無人,這才朝蕭無瓏又靠近了些,附在人的耳邊悄聲說了一句:「先前妾遇見一個宮人,她,她說咱們那位齊王殿下並非陛下親生的。」
她聲音壓得輕,也只夠蕭無瓏聽得到。
可蕭無瓏在聽到這句話後卻壓不住心中的震驚,拔高了聲,說道:「你說什麼?」
看向林雅的目光有些呆滯,眼中也是一片迷茫的模樣,二哥不是父皇親生的,這,這怎麼可能?二哥雖然同他們不愛來往,性子又孤僻了些,也不得父皇的寵愛,可他怎麼可能不是父皇親生的?
眼見蕭無瓏這幅模樣。
林雅便又低了頭,繼續低聲說道:「妾也不敢相信,可那個宮人說得信誓旦旦,她說當年齊王出生的時候,她也在,後來齊王出生後,宮裡死了不少宮人,她因爲平日少言寡語又都是在廚房幫忙,倒是沒有人發現她,這才留下了一條命。」
二十多年前。
宮裡莫名死了不少宮人,這樁事,蕭無瓏倒也聽身邊的宮人說起過。
聽說那是父皇登基之後頭一次賜死了這麼多人,沒有緣由,底下的宮人明面上不敢說,可私下卻還是議論紛紛。
如果這樣說來,那有些事倒是也解釋得通了。
爲什麼二哥如此出色,可父皇卻從來不曾對他展露過笑顏,甚至在他成年後就把人打發到了邊陲,這麼多年也不管不問。
心下亂糟糟的,蕭無瓏原本就算不得聰明,此時更是連個思緒都理不清,她沉著一張臉在原地踱著步,好一會才沉聲說道:「那個宮人不能留。」這事要是被旁人知道一定會引起轟動的,錯亂天家血脈,只怕二哥連命都保不住。
她不能讓他死。
林雅耳聽著這話,微微垂下的那張臉閃過一絲厭棄。
這還真是個蠢貨,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容易把控,要是此時換了蕭無瓊或者蕭無玨,她也就沒這麼容易了。想到這,她便又壓了壓心下的思緒,繼續同蕭無瓏說道:「您千萬別這麼做,如今儲君之爭,王爺最大的對手就是齊王,要是齊王身世被揭發,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有機會競爭。」
「您這會跑過去殺了那個宮人,若是讓王爺和德妃娘娘知道,日後必定是要責怪您的。」
這話說完,眼見蕭無瓏的臉上閃過幾分掙扎和害怕,林雅緩了緩語氣,便又同人說道:「您也別擔心齊王的生命會受到威脅,陛下一看就是知情的,這麼多年他都沒對齊王下手,縱然此時被揭發也不過是貶爲庶民。」
邊說邊看著蕭無瓏的臉,跟著一句:「我知道我那個姐姐是個什麼性子,到那個時候,她必定不可能同齊王受苦——」
耳聽著這話。
蕭無瓏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林雅說得對,父皇早就知道二哥的身份了,當年他沒殺了二哥,如今自然也不可能,頂多也只是把他貶爲庶民,而沒了權勢的二哥,王七娘那個女人怎麼可能陪他共苦?到那個時候……
她的心下突然一動。
袖下的手緊握著,沒有人知道她對二哥有著超乎親人的情誼。
宮裡就她和阿姐兩個公主,她又因爲年紀小的緣故格外得幾個兄長的寵愛,無論她要什麼都會有人給她送過來,可二哥不同,他從來不會理會她,甚至就連走在路上,都不會看她。
小的時候,她也討厭過二哥,總覺得他冷冰冰得不好相處。
可有一回。
那還是個酷暑,她和宮人捉迷藏的時候走得偏了些,原是想尋個地方乘涼,就看到二哥裸著上身在樹下練劍,遒勁有力的胳膊、起伏不止的胸膛,還有那寬肩窄腰,在日光的照射下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天神,每一處都帶著致命的誘惑。
長安城裡的貴公子大多溫潤,那是她生平頭一次察覺到與其他男人截然不同的美,帶著鋪天蓋地的氣勢讓她沉迷其中。
那個時候她紅著臉離開,夜裡就做了夢。
這樁事,她從來沒有和其他人說過,只是自此之後,目光就總是忍不住朝人看去。
原本以爲當年二哥離開長安,離得遠了,她也不會胡思亂想了,沒想到等到二哥再回來的時候,他身上的氣勢卻更加令她沉迷了。
所以她纔會這樣嫉妒王七娘,嫉妒她可以日夜和他相處。
可如今——
二哥不是二哥,如若日後王七娘離開他,那麼她是不是有法子和他在一起?她不會嫌棄他是庶人的身份。
想到這。
蕭無瓏原本就跳動不已的心更是跳得飛快,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暫且壓下心中的思緒,看著林雅問道:「那個宮人呢?」
林雅在看到蕭無瓏的臉色幾經變化便知道她已經想清楚了,如今聽得這句,脣角微微勾起,而後又隱了下去,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柔聲與人說道:「我帶您去。」
……
兩日後。
夜色沉沉,王珺和蕭無珩剛打算就寢,外頭就傳來連枝的聲音:「王爺,王妃,韓學士來了。」
朝中韓姓官員不少,可韓學士卻只有一個。
「韓進,他怎麼來了?」王珺有些詫異得朝蕭無珩看去。
蕭無瓏也跟著擰了下眉尖,他也不知道韓進爲何而來,不過看向王珺的目光,他還是握了下她的手,同人笑說道:「許是有什麼事,我出去看看。」
耳聽著這話。
王珺自然也沒說什麼。
不過她也睡不著,索性等蕭無珩走後便親自去煮了一壺茶,朝書房走去,剛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裡頭韓進正跟蕭無珩說道:「我近日聽到一個消息,是關於你的……」話剛說到這,眼看著從外頭進來的王珺,他便停了聲。
「我想你們得說一會,就煮了壺茶送過來。」
王珺原本也是想聽一聽的,尤其是涉及蕭無珩的事,她更加不想錯過,可看韓進這幅模樣,應該是不想讓她在場,雖然心下焦急,可她也不是不知場合的人,送完茶就朝兩人點了點頭,打算離開了。
不過還沒等她往外走,蕭無珩就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帶到了自己身邊坐下,而後是看著韓進繼續說道:「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話是需要瞞下的,你繼續說。」
韓進知道王珺對蕭無珩而言意味著什麼。
何況這樁事縱然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時,因此他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著蕭無珩說道:「我近日聽到一個消息,有人查出你並非陛下親生。」
話音剛落。
王珺便忍不住出聲問道:「你說什麼?」
她的聲音添著幾分詫異,就連臉上也是一派震驚的模樣。
蕭無珩雖然沒有出聲,可也同人一樣有些怔楞。
眼見兩人這幅模樣,韓進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這事,應該是真得,魏王等人都已經知曉了,私下也已經在採取措施,他們近來肯定會想法子說出這件事,到那個時候……」
話說到這,未再往下。
可意思卻很分明。
蕭無玨不打沒把握的仗,事情到這一步,已無需查證此事的真相了,只要這樁事宣於衆人,蕭無珩的地位必定不保。
這個結果,屋中三人都知道,就是因爲知道,所以他們這會都沒有說話,反而沉默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蕭無珩才突然出聲:「這事,他知道嗎?」
這個「他」字,問得是誰,韓進知道。
他似是猶豫了一會,而後纔看著蕭無珩說道後點了點頭。
蕭無珩見他點頭,很久都沒說話,卻是又過了一會,他纔看著韓進說道:「我知道了,你身份特殊,不能久待,快走吧。」
聲音如常,好似並未因爲知道這一樁事而有什麼變化。
韓進卻沒有離開,反而問道:「無忌,這事要不要和老師說?或許老師那兒會有什麼辦法……」其實這話他自己也說得有些遲疑,不管老師有多厲害,在這樣的事上又能有什麼法子?
蕭無珩卻是想也沒想就說道:「不必了,他近來不在長安,何況這樣的事就算和他說也沒有用。」
「那你——」
韓進張口想問他有沒有其他辦法,只是看著兩人的臉色,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嘆了口氣,他也未再多言,只能拍了拍蕭無珩的肩膀,起身離開。
等到韓進離開以後。
王珺轉頭看向身邊人,見他一直沉默不語,有些擔憂得握住了他的手:「無忌。」
耳聽著這一聲。
蕭無珩一直沒有波瀾的面容好似滑過一絲波動,他轉頭看向王珺,沉默了很久才握著她的手,喑啞著嗓音說道:「以前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爲什麼都是他的兒子,他能夠對我冷淡成這樣,原來……竟然是因爲這個原因。」
「我是不是還該謝他把我養到這麼大?」
他想過很多,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掀起脣角似是想露個笑,可面容緊繃得卻是連笑都笑不起來。
眼看著他這幅模樣。
王珺心下更是擔心不已,她伸手抱住了他,用盡全力得抱著他,口中跟著說道:「無忌,你別這樣,我害怕。」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蕭無珩,好似被全世界拋棄一樣。
蕭無珩沒有說話,他只是回抱住王珺,很久以後,他才輕聲說道:「嬌嬌,怎麼辦,答應你的,我可能做不到了。」他答應過她要取得那個位置,讓她一生無憂的,可如今,怕是做不到了。
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只是那樣大逆不道謀來得,只怕小丫頭頭一個就要和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