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昨兒夜裡蕭無珩沒怎麼鬧她。
翌日王珺醒來得倒是比往常要早些,不過她醒來那會,蕭無珩還是已經起來去練劍了。摸著身側已經有些涼了的被褥,有些無奈得揉了揉眉心,待又過了一會才喊了連枝進來,由人替她穿衣的時候,說了一句:「昨兒個不是同你說,王爺醒來的時候記得喊我。」
如今也就罷了。
等再過幾日,蕭無珩要早起上朝,難不成還讓他一個人張羅不成?
「奴想喊您的……」
連枝的聲音難得透了些委屈,昨兒夜裡主子就寢的時候,特地拉著她同她吩咐了這樁事,她自然是記得的。今兒個王爺一起來,她就想喊主子起來了,可她還沒能喊就被王爺趕了出去,私下還訓了她一通。
耳聽著這話。
王珺大抵也有些明白過來了,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說她。
只是又問了一句:「王爺還在練劍嗎?」
眼見連枝點頭應「是」,王珺便也未再多說什麼,只是等穿戴好又洗漱過便讓人準備早膳,而她自己便打了簾子,獨自一人往後院走去。
齊王府下人不多,蕭無珩的院子人就更少了,還是因爲王珺嫁過來後帶了些以前使慣的丫頭才添了幾分熱鬧,只不過王珺出嫁自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下人都帶回來,這會她們不是在佈置早膳就是在拾掇她的嫁妝。
她這一路走去也就見到了幾個齊王府灑掃的舊僕。
越靠近蕭無珩練武的地方,人就更少了。
王珺倒是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人多事情也多,何況齊王府雖然人少,可每個人各司其職也從來不曾出過什麼差錯,以後整頓起來倒也方便。她就這樣一路往前走去,眼見周遭桃花開了滿園,而蕭無珩就在不遠處的一處紫藤花架下練著武功。
天邊日頭已經升起。
紫藤花從架子上垂落下來,遠遠看去就跟葡萄似得,蕭無珩身穿一身束袖勁服就在那兒練著劍,他手中的長劍宛如游龍一般,翩躚揮舞的時候在日頭的照映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這不是王珺頭一次見到旁人練劍。
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她也看到過父親和弟弟早起練劍,只是他們練劍不過是爲了強身健體。
可蕭無珩不同。
他是從戰場上拼殺出來的人,練劍是爲了保家衛國。
所以他刺出來的每一劍都帶著十足的氣勢。
倘若不是還保留著幾分力道,只怕如今那一架紫藤都快禿了。
蕭無珩早在王珺過來的時候便已經察覺到了有人過來了,他雖然沒設什麼限制,可他平時練劍的時候,根本沒人敢過來,會過來得自然也就只有王珺一人。
收回長劍,轉身看去,果然瞧見不遠處的小道上站著一個人。
來人一身胭脂的色豎領長袍,底下是一條月白色的馬面裙,裙襬上隱隱露出幾朵精緻的桃花。
她恰好站在桃林中間。
遠遠看去,也不知這幾朵桃花是繡上去的,還是真得。
長劍入鞘,一步步朝人走去。
有風拂過,兩側桃花竜竜窣窣落下來不少,有些隨著風在半空打轉,最後停留在了王珺的發上和肩上。蕭無珩伸手輕柔得替人拂落,目光也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柔聲問道:「怎麼過來了?這兒風大,別凍著你。」
四月晨間的風還有些涼。
蕭無珩唯恐王珺真得受涼,便牽著她的手往正院走去。
王珺任由蕭無珩牽著她往前走,口中是同人說道:「我醒來得時候見你不在屋子,便過來找你了……」這話說完,是又跟著一句:「你怎麼也不知道叫我起來?」
「你睡得好好的,我把你吵醒做什麼?」蕭無珩腳下步子沒停,目光倒是朝王珺那處看去,眼見她面露爲難便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輕笑了下,而後是又同她說道:「我是習慣了,以前行軍打仗,不管酷夏嚴冬都是這麼個時辰起來。」
可也沒有丈夫早早起來,妻子還睡著的道理。
「那你……」
王珺還想再說。
可不等她說完,蕭無珩便已接過話,說道:「你別去管別人是怎樣的,日子是我們兩個人過,他們如何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嬌嬌……」他喊了人一聲,見她擡眸看來,才又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我娶你回來,不是想讓你給我做這個做那個。」
「你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外頭我暫時還沒有辦法,可在這王府裡頭,你就算想翻上天去也沒人敢說你什麼。」
他不知道其他夫妻相處是怎麼樣的,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告訴她。
她嫁給他,不需要按著別人的步驟去過,只要高高興興得就夠了。
再說他每日這麼早起來。
要真讓小丫頭迷迷糊糊得給他穿衣,鬧著鬧著,只怕他都不想去上朝了。
王珺不知道該怎麼訴說此時的心情,她知道蕭無珩疼她寵她,就像當初杜若說得,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只怕這個男人都會想方設法給她找來。
可嫁人爲妻終歸是不同的。
即便齊王府沒有長輩需要她去奉養,底下的奴僕卻都還在,她規矩了十六年,也曾嫁爲人婦七年餘,從來不敢設想嫁人後可以過得輕鬆。
可這個男人。
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啊,揚著眉同她說,你可以這麼輕鬆,你無需理會別人的目光,在我伸手所及之處你可以肆意妄爲。
她知道蕭無珩的好,卻沒想到他能好成這樣。
心底滿滿漲漲的,卻又添著些酸澀,倘若前世她也是嫁給蕭無珩,那麼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蕭無珩看著小丫頭突然紅了眼眶,卻是嚇了一跳,停下步子看著她,口中是疑聲道:「怎麼哭了?」說完,一邊替人擦拭著眼角的淚,一邊是輕聲哄著人:「我同你說得都是真的,府裡這些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他們都是守本分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你都不知道。」
「他們總擔心我這輩子都不會娶妻,如今看到我娶了你這樣好的人,只怕都要給你供起來了,哪裡敢說別的?」
王珺自然知道蕭無珩能說得出這樣的話,自然是會替她安排好一切。
他雖然是個寡言少語的。
可但凡許諾給她的,沒有一樣是沒做到的。
任由他替她擦拭著眼角的淚,男人的指腹因爲常年習武的緣故,有些粗糲,可他動作輕柔又小心翼翼,竟讓她連一絲異樣感都沒有察覺到。仰著頭望著他,好一會,她才啞聲說道:「蕭無珩,你怎麼那麼好。」
這句話很輕。
若不是蕭無珩耳尖,只怕都聽不到。
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手卻沒有收回,仍舊低頭看著她,迎向她微紅的眼眶,嗓音溫柔得同她說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這話說完。
他是又替人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一道壓於耳後才又牽著她的手,緩緩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這回。
王珺倒是沒有說什麼。
……
等到用完早膳。
蕭無珩去,王珺便找了秦管家過來。
原本是昨兒個該找人過來的,只是因爲從宮裡回來得時候有些晚了,她也不好再請人過來,這才耽擱到了現在。
秦管家的年紀有些大了,可身子卻很挺拔,一雙眼睛也很清明,打外頭被人引進來的時候便同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手裡握著兩隻盒子,未等王珺開口便已同她客客氣氣得說道:「這頭一隻盒子裡是王府的產業,另一隻是王爺一個人的產業。」
「老奴這些日子都已經整理出來了。」
「若是王妃覺得哪兒有不通的地方,儘管問老奴。」
王珺也沒有同人推脫,她自己的錢足夠了,自然也不會眼紅蕭無珩的東西,可夫妻一體,她也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便讓連枝接過盒子,而後是笑著同他說了一句:「您先坐下喝杯茶。」
眼見人應聲坐下,她這纔打開盒子翻看起來。
第一隻盒子裡的東西並不算多,大多都是天家給的一些鋪子和田產還有莊園,看樣子不算好也不算壞。
心裡約莫有了個底,便又打開另一隻盒子,王珺知道蕭無珩私下產業應該不少,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拿出那麼多禮金,可她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厚厚一遝田地莊園鋪子的產契,縱然是她,瞧見這些的時候,一時也有些失神。
不過失神也只是一瞬。
她粗略翻看了一遍,而後才合上手中的盒子,同人說起話來:「秦管家是照顧王爺的老人了,客氣的話,我也就不說了……」把手上的盒子擱置在一側,而後是握著一盞茶,同人繼續說道:「我剛進府,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秦管家幫忙。」
「以前秦管家在府裡做什麼,以後照舊還是做什麼,只是每過五日同我說一聲,我也好知道個大概。」
耳聽著這話。
秦管家倒是有些詫異,他是知道這位王妃娘娘帶了不少親信過來,原本以爲今日王妃請他過來是要他交權,這很正常,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是這樣,內宅府邸也是這樣。
這些大權,終歸是握在自己信得過的人的手中才能夠放心。
可如今看王妃這個意思,竟然是讓他繼續管著?
目光朝不遠處端坐著得美豔婦人看去,他知道王爺對王妃的心意,也很高興有這樣一個人可以陪著王爺,所以縱然今日王妃讓他交權,他也絕無二話。
倒是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結果。
想了想,也沒有拒絕,起身朝人拱手一禮:「王妃信得過老奴,老奴自然萬死不辭。」
說完。
他又跟著一句:「府裡的事,老奴定會安排得好好的,絕不會出現什麼紕漏,至於外頭的,王妃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宣林儒林掌櫃進府問問。」
乍然聽到這麼個名字,王珺卻是一愣。
林儒?
難不成是她知道的那個林儒?
還不等她發問,外間的布簾就被人打了起來,卻是蕭無珩走了進來,他看著裡頭這幅模樣便朝王珺問了一句:「還沒好?」
「好了。」
王珺暫且壓下心中的疑惑,讓連枝把那兩隻盒子重新遞還給秦管家,等人出去後,她也打發了其他人,同蕭無珩說起了這番安排。
蕭無珩對這些向來是以王珺的意願爲主,她既然覺得這樣好,他自然也沒有什麼意見。手裡剝著一個底下人剛進貢來的橘子,剝好後遞給人,說道:「秦管家是個可信的,你交給他也不錯。」
王珺接過橘子吃了一瓣,比她以前吃得還要甜,就又吃了一瓣。
想起先前秦管家說得那番話,才又問了一句:「剛纔秦管家說林儒林掌櫃,難不成?」
「是他……」
蕭無珩手裡繼續替人剝著橘子,口中的話倒也沒有停:「當日我原本是想遣人送他離開,可他也不知道去哪,我見他行商不錯便留下了他……」這話說完,他是又給人遞了一瓣橘子才又說道:「你放心,當初林雅母女這麼對他,他早已經死心了。」
王珺倒也不擔心這些。
她相信蕭無珩的眼光,他既然覺得好,便是好的。
她只是覺得這世間有時候還真是奇妙。
例如林儒。
例如她。
如果不是遇見蕭無珩,只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