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我的話,妳要記住
沈大命沈三上前,陪著笑臉:“我這三弟,行事向來魯莽!先前便曾冒犯夫人,所幸夫人不與他計較。不想這兩日,又惹了個亂子。前日乃老母甲子大壽,我阿妹送來一件衣裳,原本是件好事,偏我這三弟,因平日與妹夫不合,竟遷怒於阿妹,命人將衣裳送了回來。下人又蠢笨,曲解了三弟之意,送衣時,想必言語失和,失手竟又將妹夫大門損毀。此事,我原本分毫不知!方片刻前,才獲悉箇中原委,極是驚怒!當即帶了三弟同來賠罪,懇請夫人見諒!”
他說完,沈三在旁,連連告罪,稱自己本意並非如此,全是下人之過,盼能得到李夫人的諒解。
沈氏兄弟在那裡解釋之時,一旁,早有同行跟來瞧熱鬧的縣民將方纔李穆那位新婚夫人高氏女派人去將沈家大門砸爛了的事給說了出來。
很快,人盡皆知。
一片嗡嗡作響的議論聲裡,有人附耳到李穆耳畔,複述了一遍。
李穆顯然愣了一下,隨即,雙眉難以覺察地微微蹙了一蹙。
他身後的孫放之和戴淵等人,聽到如此消息,在起先那陣錯愕過後,卻不約而同,全都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聲快意無比。
“瞧不出來!弟妹原是個如此爽快之人!”
“竟比我等七尺男兒還要快意恩仇!做了我等沒做成的事!”
“佩服!佩服!”
“痛快!痛快!”
衆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
沈氏兄弟臉漲得通紅,一聲不吭,哪裡還有半分平日趾高氣揚的模樣?
在身後此起彼伏、一陣高過一陣的大笑聲浪之中,李穆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自己那些個正在狂笑的兄弟一眼。
孫放之和戴淵一怔,又見郭詹在一旁,朝自己幾人暗暗丟來眼色,這纔有所頓悟。
弟妹此舉雖大快人心,卻恰是方纔自己這些人想幹,卻被李穆阻止了的事,未免有拂他顏面之嫌——且自己這些人,還如此公然造勢,似有些不妥。
兩人對望了一眼,忙止住笑。
身後的笑聲和嘈雜聲漸漸停止。
李穆轉回頭,神色嚴肅:“若論得罪,你兄弟得罪最狠的,當是蔣氏夫婦,要賠罪,向他夫婦賠罪便是,何須見我內人?”
沈大擦了擦額頭的汗:“李將軍所言極是!我幾個兄弟齊齊到來,正是要向妹夫和阿妹賠罪。不但如此,還要接阿妹去探望老母。只是夫人那裡,怕她有所誤會,也是要一齊賠罪的。我等誠心而來,懇請李將軍代爲傳話,兄弟幾人,感激不盡!待向夫人賠了罪,立刻便接阿妹回去!”
沈大說一句,對面京口的那些漢子便嗤笑一聲。
他兄弟幾人卻充耳不聞,只望著李穆,一臉懇求之色。
沈大忽瞧見人羣裡的蔣弢,眼睛一亮,朝沈三丟了個眼色。
沈三也不要臉皮了,趕到蔣弢身邊,躬身作揖:“妹夫,先前全是我的錯!不該如此對你們。我知錯了,懇請妹夫見諒!”
蔣弢道:“我何須你沈家人向我賠禮。你們兄弟虧待的,是我內人。她若諒解,我有何話?”
沈二忙道:“李將軍,你有所不知,老母得知消息,老淚縱橫,將我兄弟幾人痛斥了一番,更是極盼見到阿妹之面。若非臥病在牀,她老人家方纔還要一道前來!我等已經知錯,往後再不敢了。懇請李將軍傳個話,老母若是得知,想必也會感激不盡!”
李穆兩道目光如電,冷冷地掃過沈家兄弟三人:“內人見或不見,由她定奪,我是不知。”說完上馬而去。
沈氏兄弟吁了口氣,忙上馬,匆匆追了上去。
城隍廟前通往李家的那條街巷,此刻已擠滿人,熱鬧得如同廟會,全都是聽說了消息,從遠近趕來要瞧熱鬧的民衆。
三兄弟唯恐得罪高家,此刻也顧不得顏面了,面含羞慚,在兩旁衆人的指指點點聲裡,飛快地來到了李家大門之前,看著李穆入內,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裡頭有何動靜,又不敢催問,焦急萬分,終於聽見裡頭傳出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門檻裡出來了個十二三歲的壯實丫頭,雙手叉腰,鼻孔朝天,斜眼看了過來:“你們就是蔣家阿嫂的阿兄?”
三人對著這個黃毛丫頭,這會兒也是不敢怠慢,點頭。
那丫頭倨傲地哼了一聲:“隨我來吧!”
三人鬆了口氣,忙跟進去,轉過照壁,入垂花門,穿過右邊一道走廊,便到了一間堂屋,擡眼,見裡頭有扇屏風,後頭隱隱仿似坐了幾道人影,猜想應當便是李穆那個新婚夫人高氏女郎了,不敢入內,只站在門檻外,朝那面屏風見禮,恭恭敬敬,口稱拜見夫人。
洛神看了眼身畔的沈氏,見她雙眸盯著屏風後的那幾人,手緊緊地攥拳,指甲都快掐入了肉裡。心裡愈發地氣,開口便叱:“沈三!那日在鎮口,我有無對你講,蔣家阿嫂便是我的阿嫂!你不許阿嫂去見她阿母也就罷了,今日竟還叫人打上了門!你打爛阿嫂的門,就是打爛我高家的門!我也沒怎樣,不過叫人去拆了你沈家的門罷了!怎的,你們不服,要來興師問罪?”
沈三實在記不起這李夫人那日曾開口對自己講過這樣的話,但這會兒她既如此說了,他又怎敢辯解?見邊上兩個兄長恨恨地盯著自己,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告饒道:“全是我的不對!我不該如此對待阿妹,更不該冒犯夫人!莫說拆了一扇門,便是扒了我家屋頂,那也是我罪有應得!我已知錯,懇請夫人高擡貴手,饒過這一回!往後我再不會阻攔阿妹見我阿母了!蒼天可鑑!若有半句不實,天打五雷轟!”
沈大沈二也一同懇求。
沈大更是痛心疾首:“先尊去後,我成一家之主,卻糊塗至此地步,對家中污垢,視而不見,家風淪喪,以至於釀成今日之錯!全是我的過錯!原本我也無臉來此,但老母思念阿妹,久病不起。懇請夫人體諒,叫我等兄弟幾人,日後還能有彌補過錯之機!”
沈二小的時候,原本和沈氏兄妹感情甚篤,只是後來沈氏低嫁,沈二卻一心向往上品門庭,兄妹這才漸漸冷了關係。瞧見屏風後的另個人影似是自己妹妹,忙也開口懇求:“阿妹,二兄從前是黑了心,竟如此對你!二兄後悔莫及!懇請阿妹看在小時情分之上,大人大量,代我們幾個向夫人求個情。往後二兄定會好好待你!”
沈氏原本一言不發,直到聽到幾個兄弟先是搬出老母,再又拿小時兄妹情分說事,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從屏風後走了出去,流淚道;“我亦不求別的,只要從今往後,你們能叫我見到阿母的面,叫我能盡幾分孝心,便也對得住我們同姓兄妹之情了!”
三人不住口地答應,極是親熱。
沈二又道:“阿妹,方纔我來之時,已叫木匠去了你家,叫用最好的木料做門!你且消消氣,用不了明日,就會還你家新門了!”
大虞朝的建康內外,充滿了殘酷的政治和軍事爭鬥。
但這十六年來,洛神卻始終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
她雖心地純善,但似沈家兄弟這樣的,在她眼中,原本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也見慣了順風使舵阿諛奉承之輩,但說實話,還是頭回見到如此順風使舵阿諛奉承之輩。忍不住在心裡大罵無恥。
但事已到了這地步,先前的怒氣,差不多消去,且沈氏也如此開口了,便起了身,冷冷地道:“你們行事卑劣,害我阿家氣得不輕!要我放過,那也容易。只要阿家開口,我便不和你們計較。”
三人如逢大赦,急忙懇求,要見盧氏之面。
阿停得意洋洋,哼了一聲,這纔去把盧氏攙扶了出來。
盧氏人還在門外,三人比見了親老孃還親,一聲“阿母”,齊齊衝了過去,圍著跪在了盧氏的面前,叩頭求饒,又對天發誓,往後再不敢這般行事。
盧氏搖了搖頭,嘆氣:“你們跪我一個瞎老婆子做什麼!積善餘慶,積惡餘殃。往後莫再因了門庭之見,對著你們妹子惡語相向,叫她能盡孝於老母跟前,便勝過在我這裡說一百句話了。”
三人俯伏於地,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痛哭流涕。
洛神瞧得有點雙眼發直,好笑,更是好氣,只能再次感嘆大開眼界。
她知道自己叫人去打破了沈家的門,以其道還治其人之身,定會有後續。
但沒有想到,隨口一聲吩咐,竟招來了如此一場精彩的後續大戲。
沈氏心裡很是牽掛老母,見幾個兄弟如此表態了,也就作罷,含淚向洛神和盧氏再三地道謝,叫了丈夫,牽了一雙兒女,帶了些吃食,上了幾個兄弟趕來的那輛車,當即便去孃家。
洛神想了下,又喚來阿菊,吩咐了一聲。
阿菊點頭,隨了沈氏一道過去。
沈氏三兄弟恭恭敬敬,於旁跟從,在路人矚目之下,接妹夫一家出了京口,留一衆圍觀之人,還在那裡議論紛紛。
言辭間,全是對李家那位新娶的高氏女的褒誇。
兩地相距不遠,很快便到。沈家兩扇大門,還沒來得及換,依舊空著,門裡門外,卻全都是人。
裡頭是沈氏的幾個兄嫂和沈家下人,全在那裡等著迎接,門外,自然又是圍觀的縣民。
沈氏下了車,幾個嫂子來迎,親親熱熱,又誇兩個孩子。
沈氏也沒心思和這幾個嫂子多費口舌,虛虛應對了幾句,便帶了丈夫和兒女去探老母。
母女多年不曾見面,今日終於得以相見,母女抱頭大哭。哭完,沈母見女兒牽著那雙已經大得快要認不出的外孫兒女過來,又是欣喜落淚。
這一番天倫,看得阿菊也是眼眶泛紅。
沈氏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因長久不見母親,今夜想和兩個孩子一道留下,再過一夜。
蔣弢立刻點頭,因日近黃昏,拜別沈母,叮囑兩個孩子聽話,自己先便離開。
阿菊也一道回。
沈家人知她是高氏女身邊的親伴,白天就是她帶了人來砸門的。知她是個厲害角色,見她也來了,沈氏幾個嫂子在她面前誠惶誠恐,殷勤招待。
阿菊從沈母屋裡出來後,一個下午,都不過冷淡地坐著罷了,非但一句話也無,連奉上的茶水點心,也碰都沒碰。
沈家下人不敢靠近,只垂手立在一旁,遠遠看著,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直到蔣弢出來,沈氏相送,她方起身,行至門口,對著一道恭送的沈家人,淡淡地道:“我家小娘子說了,見你們確是真心悔改,也並非無可救藥,還是有幾分上進的餘地。她會去信給兄長,到明年春的建康上巳曲水流觴,給你沈家發個帖子,你們到時赴會便是。”
每年初春三月上巳,建康的高門士族間,會有一場盛大的曲水流觴之會。赴會之人,除了高門士族和當今名士,還有被認爲是值得提攜的各家門生子弟。
能獲得邀準,是無數次等士族家族和普通寒門所夢寐以求的一個能夠提升名望的絕好機會。
即便依舊無法進入建康高門士族的交際圈,但去一趟回來,在當地,名望必會大增。
沈家兄弟開始以爲聽錯了,等反應了過來,簡直不敢置信,欣喜若狂,對著阿菊不停地拜謝,乃至感激涕零。
須知,在如今這等森嚴的門庭制度之下,何止寒門向上無路,便是他沈家這種地方末等士族,想要再晉一位階,也是難如登天。
多年四處鑽營,費盡心機,如今非但不見提升,反而家道衰敗。
沈家幾個嫂子,原本只是迫於壓力,纔對沈氏表面客客氣氣,其實心裡,依舊懷著芥蒂。
直到這一句話入耳,方如夢初醒,知福從天降,再不敢對蔣弢沈氏夫婦心存半點輕視之念。
簡直就差供起來了。
“小娘子還說,往後,若叫她知道你們敢借高氏之名魚肉鄉里,再行不端之事,她能擡舉,便也能叫你們永世不得翻身。你們自己掂量著辦。”
阿菊又冷冷地道。
沈氏三兄弟當即指天發誓。
沈氏在一旁,聽得感動萬分。
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剛嫁入李家不久的高氏小娘子,不但古道熱腸,竟還心細如髮,特意做了如此的安排。
擡舉自己的孃家,分明就是在擡舉自己。
是想讓自己從今往後,真正能夠不被孃家人輕視罷了。
她壓下心中翻涌的激動之情,上去對著阿菊,想要道謝,喉間卻又彷彿被什麼哽塞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眶裡再次淚光閃爍。
阿菊那張對著外人素來少有表情的臉,終於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輕輕拍了拍沈氏的手,轉身上了車,在沈家人畢恭畢敬的相送之下,回了京口。
……
熱鬧了大半個白天的李家,隨著街坊們興高采烈陸續地離開,終於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阿菊回來之時,洛神還伴在盧氏邊上,阿停和李穆也在。
盧氏問沈氏回沈家的情況,得知沈母精神還好,很是歡喜。
阿菊又提了句洛神最後叮囑自己的事。
盧氏起先顯得有些驚訝,摸到了洛神的手,握住了,嘆息。
“阿家實在沒有想到,阿彌你竟考慮如此周到。這樣極好。有你如此安排,往後那沈家,想必再不敢輕看人了。只是爲難你了。”
“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洛神笑道。
“沈家人這回可知道我阿嫂的厲害了!看他們往後還敢欺負人不!我方纔出去了一圈,大家都在說阿嫂的好!”
阿停望著洛神,目光裡充滿了崇拜。
盧氏笑著點頭:“是極!是極!”
洛神忍不住,瞥了眼李穆。
一個下午,他都沒出去。
方纔阿菊沒回,她和盧氏阿停說著話時,他就在一旁陪坐著,卻始終一語不發,也不知他在想著什麼。
見他似乎正也看向自己,不待和他四目相投,立刻轉回了臉,對著盧氏,語氣誠懇地說:“阿彌也知,今日之事,實是鬧得有些大了。原本也只因我一時氣不過才起的頭,幸而僥倖也算收了場。若是不妥,儘管請阿家責罰,阿彌定會記住的,下次再不敢這樣胡鬧。”
盧氏立刻擺手:“何來的胡鬧之說?要怪,就怪沈家兄弟乾的不是人事!莫說你,連我也被氣住了!似你這樣的熱腸,纔是難能可貴!阿家爲何要責你?”
洛神道:“我是有福氣,才遇到了阿家這樣的好阿家,處處都肯護著我。”
盧氏笑了,輕輕握了握她一雙柔荑,轉頭對兒子道:“這一日出了這許多事,阿彌想必乏了。用了飯,你若無事,也不必出去了,多陪她!”
李穆應是。
……
天漸漸黑了,屋裡掌起了燈。
李穆和洛神陪著盧氏吃了晚飯,蔣弢來了,帶著些伴手之禮,向洛神誠摯道謝。
洛神辭謝。一番客氣後,李穆送蔣弢出去,洛神先回了屋,逕自沐浴。
天氣有些冷了,這隻陪嫁過來的用上好百年橡木打的浴桶,質地細膩,木質微彈,能很好地保持住水溫。
洛神在阿菊的陪伴下,整個人浸在添了香料的浴湯裡,舒舒服服地泡著澡。
“菊嬤嬤,你說,阿耶若是知道了今日的事,會不會責備我胡鬧?”
洛神忽然想了起來,在水底翻了個身,朝向阿菊問道,帶的澡水發出悅耳的嘩啦一聲。
阿孃便是知道了,必也不會說她什麼的,所以洛神自動忽略了她。
“怎會!”阿菊立刻搖頭。
“這天下,哪裡還有像我小娘子這般好的女孩兒?相公若是知道了,怕還不心疼嫁到這種地方,每日淨都是些亂糟糟的人!”
洛神嘆氣:“菊嬤嬤再不要說這話了!阿家,阿停,蔣家阿嫂……還有好些街坊,人都很好。”
阿菊也嘆氣:“只要小娘子你高興你好。”
她拿一塊大巾,叫洛神從水裡出來,包了她身子,輕輕吸拭沾在她肌膚上的水珠,又手腳麻利地給她穿了衣衫。
洛神手裡拿了塊吸水的發巾,自己偏著頭,一邊擦拭著長髮,一邊出去,看見李穆不知何時回了,就站在那裡。
她不禁疑心,自己和阿菊方纔的對話被他聽到了,盯了他一眼,從他身邊走過,坐到梳妝案前,背對著他,將長髮攏到胸前一側,繼續低頭擦著,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玉頸。
“日後再遇到今日如此之事,我若在家,記著先和我說。我若不在,你也不要似今日這般自己行事,先叫人給我傳信。”
“記住了沒?”
片刻後,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洛神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視線落在她的後背之上。
阿菊本正要去叫瓊樹她們進來服侍,聽到了,腳步停住,也回過了頭。
洛神嘟了嘟嘴,轉回臉,翹著下巴,哼了一聲:“我爲何要先和你說?”
身後彷彿突然多了一種壓力。
洛神再次回頭,見他竟來到了自己的身後,俯身下來,伸出一手,拿了她手裡的那條發巾。
“我是你的夫君。你先不和我說,和誰說?”
或許是屋裡燭火的緣故,他的一雙眼眸裡,閃爍著微微跳動的暗光。
語氣,聽起來更是奇怪。
像是戲謔於她,又像是隱含了什麼警告的意味。
他說完,竟擡手,當著邊上阿菊的面,若無其事般地,幫她擦去了沾在後頸肌膚上的幾點晶瑩水珠。
洛神的臉轟的一下熱了,劈手便要奪自己的發巾,卻被他攥著,奪不回來,便轉向看得兩眼發直的阿菊,嚷道:“菊嬤嬤,叫她們進來!”
阿菊回過神,哦了一聲,匆匆到了門口,纔打開門,看見瓊樹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口中道:“李郎君可在屋裡?建康來了聖旨,人就在門外了!”
洛神愣了一愣,和身後的李穆對望了一眼,見他眸光一動,竟也不急,只慢慢地直起了身,用著重的語氣,道:“我的話,你要記住。”
說完,將那條半溼的發巾輕輕放回在了她的手中,朝她笑了一笑,這才轉身出屋,不見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