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李穆負心之人!李穆無恥之極!
伴著這聲嬌叱,李穆睜開了眼。
他轉臉,瞥了眼洛神,見她撩開帳子從牀上爬了下來,赤腳趿著一雙繡鞋,人立在牀前,一臉不快地盯著自己,便慢慢地坐了起來。
洛神的視線落到了他的胸膛之上,驀然睜大眼睛。
“啊!”
她迅速地擡起雙手,捂住了眼睛。
“你把衣裳穿好!”
她的語氣中帶著羞憤,嚷完,便轉過了身。
李穆低頭看了眼自己。
原是身上中衣沒有繫好,隨他坐起,衣襟散開了。
他整理了下,道:“好了。”
洛神慢慢地轉過臉,見他果然已經整好衣襟,掩住了方纔赤著的那片胸膛,此刻盤膝坐於塌上,雙目望著自己,定了定神,方轉過身,又盯了他一眼。
這個人,無論是他睡著,醒著,笑,不笑,說話,或不說話,反正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能看順眼。
越看,越不順眼!
“何事?”
他問。
“我問你,今日我大兄說的那事,你爲何拒了?”
她的語氣生硬。
“原是爲了這個。”
李穆注視著她那張緊緊繃起的俏面,臉上露出了微笑。
“怪我不好,本該和你商議下的。只是當時大兄問得突然,我也未多想,便開口了。”
洛神斜睨著他,寒著面。
李穆的語調,依舊不緊不慢:“至於緣由,我已向你大兄解釋過了。如今我在上游,諸事也算順利,何況,楊將軍對我有知遇之恩……”
“李穆,你到底爲何,處心積慮地定要娶我?”
洛神不耐煩聽他向自己重複這些,打斷了他的話。
“你救了我阿弟,原本我高家人對你很是感激,除了這事,無論你提何種要求,我阿耶必會欣然點頭。可你卻偏要爲難於我,爲難我全家!”
洛神越想越氣。忽然又想到白天無意從阿菊那裡聽來的話,眼前浮現出謝三孃的樣子,忍不住哼了一聲:“你先前不是已經有了談婚論嫁的人嗎?始亂終棄!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你求娶於我,到底是何圖謀?”
李穆似乎有點意外,望著她,一時沒說話。
“你這麼瞧我做什麼?當我怕你不成?”
洛神高高地翹起下巴:“我就是要罵你!李穆負心之人!李穆無恥之極!”
李穆挑了挑眉:“你哪裡聽來的,我從前有談婚論嫁之人?”
洛神冷笑:“怎的,你敢做,卻不敢承認?那人難道不是謝三娘子?”
李穆脣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目光微動,忽然起身,朝她走來。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昏暗人影被身後的燭火投了過來,整個地籠罩住了洛神。
洛神住了口,卻沒有後退,反而更挺起胸脯,仰頭盯著他。
“誰對你說的,我和三娘子曾談婚論嫁?”
他的語氣依然溫和,但神色卻十分嚴肅。
“你管是誰!你敢說不是嗎?”
李穆道:“自然不是!”
“三娘子的父親乃當年謝家堡之主,與先尊兩地互有照應。謝家先於我李家被破,三娘子當時還小,和家人一道投奔我李家。數年後,我李家亦不幸被破,這才一道扶持南下到了京口。從小到大,我視三娘子如同阿停,兩年前她十八歲時,還認她爲義妹,幾個義兄,皆在旁見證,此事,京口人人都知,我母親更是早早心知肚明,何來的談婚論嫁之說——”
他頓了一下,盯著洛神的兩道目光,變得犀利了。
“你何來的消息,以致於誤會至此?”
在他兩道目光的盯視之下,洛神方纔的底氣,彷彿一隻被戳破了的球,慢慢地泄了下去。
兩人對望了片刻,她咬了咬脣,終於垂眸,避開了他的視線,勉強道:“你說得好聽!既問心無愧,今日三娘子來,阿家送她走時,她爲何在阿家面前傷心流露?”
“你是親耳聽到阿母與她敘話間提及我負心於她?”
洛神應不出來。
“莫不是你的下人聽了些話,轉身告於你的面前?”
阿菊派人尾隨暗聽李母和謝三娘,雖初衷是爲護主,但真說起來,其實是樁極其失禮的舉動。
往嚴重了講,就是高家人不知何爲禮節。
雖然這種相互窺聽陰私之舉,哪怕再高貴的門第裡,遇內宅爭鬥,難免時常上演,見慣不怪。
但暗中行事,和被人抓個正著,完全兩碼事。
洛神心知肚明,這回自己這邊理虧了,漸漸心虛。
在他面前,卻不肯示弱,勉強裝作鎮定,只偏過了臉,咬脣不語。
李穆望著她,雙眉不易覺察地微微皺了一皺。
“你的僕婦下人暗窺我母,探聽到了幾句,便告於你的面前,對你自是忠心可嘉。但如此自以爲是之舉,往後不可再有第二回了!與其潛聽學舌,不如開誠佈公,問於阿母。”
他的語氣依舊平和,不聞絲毫的怒氣,但話語中的教訓之意,卻極是明顯。
洛神下巴頦依舊揚著,也不看李穆,但那張俏臉,卻慢慢地漲得通紅。
李穆看了眼她:“無事了,去睡吧!”
他說完,等了片刻,見她依舊那樣倔強地立著,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有些無奈,想了下,轉身到了燭臺前,熄了燭火。
“我滅火了。你上牀睡吧。”
燈火一熄,洛神眼裡蓄了良久的淚花,便倏然滾落了下來。
在李穆面前吃了這樣一個癟,被他如此教訓,她感到了無比的羞愧和氣惱,可是又沒法再發作出來。
方纔只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努力維持著自己的驕傲,這會兒燈一滅,反正他也瞧不見了,羞愧和積了許久的委屈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她還是那樣站著,一個人落淚。
過了一會兒,已經躺回到榻上的那人彷彿有所覺察,又起了,點亮燈。
李穆看著她的樣子,搖了搖頭:“還不去睡?”
洛神一動不動,眼淚掉得更兇,彷彿是個水揉捏成的人兒。
李穆看著她一邊倔強地揚著下巴,一邊不停吧嗒吧嗒掉淚的模樣,皺了皺眉,突然大步朝她走來。
洛神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一輕,腳下懸空,整個人便被抱了起來。
洛神大驚,心跳得飛快,嚷了聲“放開我!”,隨即下意識地使勁掙扎,手拼命地打他,兩腳亂踢,足上趿著的繡鞋都飛了出去。
李穆彷彿渾然未覺,將她放在枕上平躺下去,拿了她的一塊帕子,跟著坐到了牀沿邊,微微俯身,伸手似要替她擦眼淚。
洛神面龐漲得更是緋紅一片,從他手裡一把奪過帕子,自己胡亂擦拭了幾下,便扭過臉,閉目不去看他。
李穆替她蓋上了被子。
“叫你下嫁於我,我母親心裡本就很是不安。日後,凡我李家之事,你若有不解,只管開口相問,她必不會欺瞞於你。”
“莫多想了,睡吧。”
他語氣很是溫柔,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放下了帳簾。
洛神悄悄地睜眼,見他俯身撿起自己那兩隻方纔被踢飛了的繡鞋,擺回在牀前,過去再次熄了火。
耳畔傳來一陣輕微的上榻聲,屋裡隨之安靜了下來。
這一夜,洛神又是羞,又是愧,又是惱,腹內柔腸百轉,輾轉難眠,第二天早上起來,更不想看見李穆了。
好在他似乎頗爲知情,沒在她跟前晃,早早就起了身,出了屋。
一早要送高胤離開京口的。
洛神壓下心中煩亂,也跟著起了身。阿菊和瓊樹櫻桃等人進來,服侍她梳洗。
阿菊能梳一頭好髮式。摒退了侍女,一邊替洛神梳頭,一邊低聲問道:“小娘子,昨夜李郎君回來,我聽你這邊似是起了點動靜。可是有事?”
不提還好,再提這個,洛神心情愈發惡劣了,轉向阿菊。
“菊嬤嬤,我知你對我好,只是往後,再不要叫人做昨日那樣的事了。”
阿菊遲疑了下:“李郎君知道了?他惱怒,對你無禮了?”
昨夜他何止無禮,簡直是無禮至極!
洛神想起他強行將自己抱上牀的一幕,心裡愈發羞憤,咬了咬脣:“你記住我的話,日後再不要這樣就是了!”
“他母親人很好,我不想叫她輕看了我們高家的規矩!”
她又說道。
阿菊一怔,望向洛神。見她雙眸含光,神色瞧著有些古怪,一時也猜不透她的所想,壓下心中疑慮,點頭道:“小娘子說的也是。怪我一時考慮不周。往後再不這樣了。”
“小娘子,李郎君叫我來問,好了沒?大兄一早便走,再不動身,怕要耽誤時辰。”
一個侍女在門外喚道。
阿菊忙替洛神發間簪上一支珠釵,洛神起身,出了屋。
李穆在門外等著了。洛神上了車,一路無話,隨了李穆來到碼頭,強作笑顏,依依不捨地送走大兄,回來,閉門獨自在屋裡又垂淚了片刻,心情方漸漸地恢復了些。
接下來的幾日,李穆絕口不提前次之事,李母更是分毫不知。
但洛神心裡,總是覺得有些訕訕,未免無精打采,更不想見到那人。
好在李穆似乎很是忙碌,白天也不大看得見人,至於晚上回來,洛神總是已經上了牀,倒也各自相安無事。
這日一早,她和李穆一道陪著盧氏用了早飯。盧氏笑道:“阿彌,阿停這幾日總在我跟前唸叨,說想瞧瞧阿嫂的那座園子。你可帶她去逛逛?”
洛神忙應好。
盧氏轉向兒子:“你每天都在忙什麼?不見你人?今日你送阿彌和阿停過去吧!”
李穆看了眼洛神,道:“兒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