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開到縣城，孫家強就在車後斗子裡喊：
“李老闆，去汽車站，我想看看現在有沒有車票。”
李龍頭也不回的說道：
“要不要在縣裡住一晚上？你這不休息一下嗎？”
“不了不了，歸心似箭啊。”孫家強笑着說，“等不及等不久，你結婚了嘛，應該能理解……”
好吧，李龍是真能理解，他便直接開到了汽車站。
孫家強下車，和李龍招招手說道：
“李老闆，咱們明年再見。”
“行，明年見。”李龍目送孫家強進了汽車站，便轉頭開向大院子。
顧曉霞還沒下班，李龍先把熊膽從挎包裡取出來，找個房間繫上繩子掛着晾上，然後把熊皮放廂房裡攤開晾上，再把那盆燷好的熊肉放到廚房裡。
四個熊掌都拿了回來，李龍也沒分前後掌，找了個袋子把其中一個裝起來，騎着自行車就往供銷社而去。
供銷社這邊已經快下班了，李龍過去的時候有些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看到李龍，有認識的人和他打着招呼。
“小李啊，這是過來找李股長？”
“嗯，股長在嗎？”
“在在在，你這是又給股長帶什麼東西了？”那人問道。
“股長讓我到山裡幫他找些藥材，我這不找回來了，就帶過來了。”李龍撒了個謊。
那個人笑笑，和同事離開了。
新來的同事走出去幾步後小聲問道：
“感覺那裡面血腥味兒挺重，不像是藥材啊？”
“你管那麼多幹嘛？這小夥子是咱們社裡的人材，他既然說了，那就是了。”
“咱們社裡的，不見他上班啊？”
“臨時工，不過原來社裡是要給他編的，不過他不要。但人家幹活可沒得說，社裡的好幾個榮譽是他給拿回來的，幾個大活幹的也很好。社主任副主任都知道他，來不來就那麼回事唄。”
“這樣啊……”
李龍並不知道這些同事在背後怎麼議論他。他提着袋子到了李向前的辦公室。李向前正在打電話，看他過來，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先坐。
“好好好，合格就好。我先前給領導你彙報過了嘛，我們交上去的物資，你放心，肯定都是最好的，對對對，嗯，好，領導再見！”
掛了電話，李向前一臉的笑意問道：
“你這是又從山裡回來了，還是從隊裡回來了？剛纔電話聽到了吧？州社的領導誇着呢，說咱們這一批擡把子不錯，他們已經用上了，工人們都說好。”
花花轎子衆人擡，李龍沒把這話當真，他指了指自己手邊的袋子說：
“今天去山裡打了個熊，弄了個熊掌給你送過來。”
“喲？又打了個熊？你厲害啊！”李向前過來，把那個袋子打開看了看，然後笑着說道：“不錯不錯，雖然不大，但看着挺好。”
“那行，股長我就先走了。”李龍說道：“山裡的收尾工作還沒弄完，今天下午我把這裡的事辦完，還得回山裡。”
“行吧，你忙你的，忙完後回來好好休息一下。這段時間在山裡也辛苦了。”李向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有什麼困難就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過來找我。”
“好！”
李龍騎着車子離開供銷社，去大院。剩下的三個熊掌，他打算這裡留一個，拿回家兩個。這玩意兒也就聽個名字比較好，實際上做起來非常麻煩，就算做出來也不見得好吃——畢竟咱都是普通老百姓，沒那個大廚的本事。
他開着拖拉機出了大院，直奔隊裡。
到鄉里的時候就看到學校已經放學了，莫合渠裡的水挺大，有小孩在渠邊游泳，李龍也不趕——這年頭和後世不一樣，一羣十來歲的少年一個個從岸上往下跳，嘻嘻哈哈的，玩的很開心。
路上偶爾能碰到一兩個隊裡的學生，李龍速度不快，不過並沒有人扒車，他便直接往隊裡開，快到葦溝的時候纔看到李娟和李強兩個人在路邊走着，聽到拖拉機聲音，姐弟兩個扭頭，然後就開心的跳了起來。
李龍把拖拉機開到距離他們七八米的地方停下來，因爲兩個孩子已經衝着拖拉機跑過來了，李龍害怕傷着他們。
“上車斗子吧。”李龍說道，“慢點爬。”
這年頭小孩磕磕碰碰其實很正常，帶孩子也沒後世那麼嬌氣，孩子多是一個原因，最主要的是大人就是這麼過來的，磕點碰點感覺很正常。
拖拉機開到居民點三岔路口的時候，李龍看到遠遠的有人騎自行車往東莊子去。
隊裡有人買自行車了？
他把拖拉機開到大院子，就看到隔壁陸英明家的鐵頭正在前面路上套腿學自行車，看到李龍的拖拉機，鐵頭還有點不好意思，結果把沒掌好，一頭就扎進了他們家前院牆邊上的草堆裡。
李龍樂了。這時候剛開始學自行車，有些人就是要找附近有麥草堆的地方。掌握不好或者不會剎車來不及剎車的時候，就一頭扎進草堆裡，至少人和車子都不會有事。
這時候在一些人眼裡，甚至人都沒車子主貴，人摔一下磕破點皮，最多就點團棉花，用灰往傷口上按一下。那自行車要摔壞了，嚴厲點的父母是要罵人的。
指不定還會打一頓。
陸家也買自行車了啊。
二八大槓還真流行。
拖拉機開進院子，李青俠剛下網回來，看着李龍笑呵呵的。
李建國和樑月梅都在菜地裡給豆角搭架子。李娟和李強兩個下了車斗子，跑着進了屋，要先把書包放下。
李龍提着熊掌袋子下來的時候，杜春芳和陳麗蓉也從前院過來了，她們身邊跟着的是雪琴和雪蘋兩個小孩。
李青俠笑着問道：
“拿的是啥？這才走咋又回來了？”
“那咋就不能回來？”杜春芳聽着老伴這問話，立刻就不樂意了，“家在這裡，老爹老孃在這裡，那不是想啥時候回來就啥時候回來嘛。”
“我那不是覺得小龍是有事纔回來的嘛。問問啥事。”李青俠聽着也不惱，笑着解釋，“這匆匆忙忙的回來，必定是有啥事情。”
“打着一個熊。”李龍把袋子裡的熊掌取出來給大家看，“拿回來兩個熊掌你們做着吃。”
“嘿，這可是好東西。”李青俠看着那熊掌，一臉的興奮，“好東西啊。”
“打着熊了？你沒受傷吧？”杜春芳和李青俠的關注點完全不在一塊兒，她急忙邁着小腳走過來問道，“沒讓熊給撓了吧？”
“沒有，隔三十幾米哩，我三槍，就把那熊打死了。”李龍說的輕鬆，“現在打獵都用槍，看到了一槍，槍一響，熊啊狼啊打着就打着了，打不着就嚇跑了。”
李龍把槍從拖拉機車斗子裡取下來給老孃展示了一下。
熊已經被幾個孩子抱着拿着玩了，李青俠走過來接過槍看了看，讚歎着：
“嘿，這東西真好！那年頭要是有這傢伙，嘿！”
他話沒說完，李龍卻清楚要說的是什麼。自家有族譜，往上幾百年也算是望族，但到爸爺爺輩那時就是貧窮了，到父親這時候更是赤貧的感覺，受的苦不少，解放前也是受過欺壓的。所以對於槍，他們比自己這一輩人更敏感一些。
李建國和樑月梅從菜園子裡出來，看着那熊掌，李建國皺了皺眉頭：
“這傢伙可不好整治。”
他是在兵團當過司務長的，李龍也沒問過以前那時候他整治過熊掌沒有，不過聽這話意思至少知道怎麼做。
上一世在視頻裡掃過幾眼怎麼弄熊掌，只隱約記得要使勁煮，然後用各種高湯，又或者紅燒，反正最後給出的評價是不怎麼好吃。
“大哥，這咋整？”
“煮啊，先把掌煮爛，把毛和爪子給弄掉，然後再燉或者紅燒吧。反正得用大料，不然不好吃。還得煮爛，這煮得煮一晚上吧？”李建國不太確定，“不然煮不爛，吃着就跟皮條一樣。”
好吧，又是慢工出細活的事情。
李龍乾脆不管了，他給李強說：
“強強，小心點，別讓那爪子把你划着了，那上面髒東西多的很！”
棕熊雖然不大，但爪子看着很鋒利，李龍是親眼看到這棕熊兩爪子幾乎把那頭鹿的脖子給抓透的。
“那你就休息，我呆會兒把這東西整治一下，明天中午能吃吧。”李建國說是那麼說，但碰到這樣傳說中的食材，要說沒興趣是不可能的。
“我不等了，縣裡院子裡還有一個，曉霞忙着工作，我回去把那個也弄一弄。大哥，你給我細說一下咋處理。”
李建國聽李龍這麼說，那就給詳細的講了講咋吃。其實他也知道個大概，但比李龍知道的細多了。
要刷，剪毛，等弄乾淨了再煮，煮爛爛的，然後把皮毛爪扒了……
李龍突然想到，可以用高壓鍋啊！
有那玩意兒在，想燉爛這個熊掌應該是很容易的吧。
燉爛是第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接下來做就容易一些了。所以李龍接下來聽着就不是那麼認真了，他等李建國說完，就問到了另外一個話題：
“大哥，我看隊裡又有人買自行車了？”
“嘿，”一說這個，李建國笑了，“你知道這兩天隊裡添了幾輛？”
“兩輛？”反正李龍看到新的就有兩輛了。
“六個！”李建國伸手比劃了一下，“都是去編擡把子的。隊里根本就沒那麼多票，他們直接拿着米麪去三隊二隊，還有去鄉里換票的，這下子你可出名了。”
“和我有啥關係啊。”李龍搖頭，“那是他們自己有本事。”
“大家可不能這麼說，都說是你帶他們進山編擡把子掙的錢。嘿，鄉里還說給你弄個啥致富帶頭人哩。”
李龍立刻搖頭，他可不想戴這樣的帽子。這玩意兒戴上相當於多了個保護，但必然是要當代表的，那時不時的開會會比較麻煩，他不想去。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李龍便說道：
“那大哥你們弄吧，我回縣裡了。”他還惦記着高壓鍋的事情。這年頭高壓鍋是已經有了，但李龍現在回去也下班了，他打算明天一早把那個買上，弄好，爭取趕中午能把熊掌吃到嘴裡，下午再去山裡。
杜春芳有些不滿，小兒子這來去匆匆的，多辛苦啊。
她想說點什麼，被李青俠拉了一把，沒開口。
陳麗蓉也想說點什麼。自己一家能來這裡，小叔子出了大力。現在又住到小叔子的院子，比老馬號那邊強多了，也方便多了。她也想開口謝謝李龍，只不過李龍來去匆匆，她本身又內向不太好說，這嘴脣動了動，李龍已經搖動拖拉機要走了。
“慢點慢點！”李龍上了拖拉機的時候，樑月梅已經去了一趟菜園子又出來了，手裡提着一個柳條編的筐，她把筐放到車斗子裡說道：
“韭菜，小白菜，野莧菜。其他的還沒長出來，等你後面回來的時候再拿。回去這菜放廚房裡能放兩天，給曉霞說，再忙也得把飯吃上！”
行吧，這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自李龍來到這裡這近十年，樑月梅幾乎一直是扮演着母親的角色，她不會客氣，該幹啥都是自發的，這給李龍帶菜也是最樸素的行爲，家裡人不在家裡住，家裡能有的好東西都帶上吧。
拖拉機離開院子，李龍衝大家招了招手，踩着離合換檔，突突突的往北，再往西而去。
“唉，啥時候是個頭兒。”杜春芳一臉的悶悶不樂，“下趟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
“你說個啥啊。”李青俠埋怨了一句，“小龍那是有正事。再說了，他媳婦在縣裡，總不能他人在這裡守着吧？你要想見，到時給小龍說說，讓你搬他縣裡大院住幾天？”
“那我可不去！”杜春芳一聽直搖頭，“在這裡我閒了還能在院子裡種種菜，和強強媽，雪蘋媽說說話。在那裡，小龍去山裡，他媳婦上班，我一個人幹啥？”
“對嘛，知道他們都忙，你就管好自己，別給添亂就行了。”李青俠現在就相當於有個正式班上着，所以他是真就站着說話不腰疼。
杜春芳也沒辦法，就只好不說話了。
晚上吃過飯，李建國就開始擺弄起熊掌來，幾個孩子一開始看着還挺感興趣，但後來就覺得比較枯燥，跑去玩了。
李龍開着拖拉機迎着夕陽一直往前，等到了大院的時候，太已經有點黑了。
顧曉霞開了門，看到他的時候笑着說：
“我看着廚房裡的東西，就知道你回來了。我還以爲你和上一次一樣，來無影去無蹤，這就進山了呢。”
“哪能呢？”李龍下了拖拉機，去關了大門扣好後，兩個人一起進了廚房，他說道：
“這打了個熊，我打算明天把熊掌做一做，做好了咱們吃了，我再進山。”
聽着李龍又要進山，顧曉霞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放心，最多三五天，收個尾就回來了。”李龍再次保證，“貝母已經開始開花了，他們挖不了幾天了。我這起了個頭，總不能到最後沒弄完吧。好了好了，咱們都累了一天了，你吃了沒有？我來弄點吃的……”
“早就弄好了，就等你回來了。”顧曉霞指了指飯桌上扣着的飯菜說道。
“那我要是不回來了呢？”
“那就我一個人吃啊。”顧曉霞說道。
李龍有點明白了。話雖然說的很自然，但那心情，他是能夠理解的。
空等，多麼寂寞。
他有些後悔，不過事情還是得做，便岔開了話題：
“明天中午咱們是在家裡吃這個熊掌，還是我弄好後到楊大姐那裡去？”
李龍和楊大姐她們打交道不多，所以問顧曉霞的意見。
“去楊大姐那裡吧，也讓楊大姐和小芳嚐嚐，這是八珍吧？”顧曉霞說道。
“好，那我做好後就端過去。”
“嗯嗯，來，洗手吃飯吧。”顧曉霞過去把飯菜上扣的碗拿開，布筷子盛粥。
李龍沒再多說話，只是心裡在想，這趟回山裡把尾巴收後，然後回來在院子裡好好住段時間。
總這麼跑來跑去像個啥？
吃過飯，李龍簡單的洗了洗，顧曉霞今天晚上也不需要加班，兩個人便早早休息了。
其細節，就不說了。
不讓說。
第二天吃過早飯，顧曉霞去上班，李龍則去了百貨大樓買高壓鍋。
高壓鍋雖然是六十年代進了內地，但到北疆瑪縣這一往的時候已經是八十年代初了。百貨大樓的貨架上有，看着並沒有人買的樣子。
李龍買了鍋，售貨員還不讓他走，給他詳細的介紹了使用辦法，讓他一定要注意，不要堵着出氣孔，免得發生爆炸。
“這東西要操作不好，炸起來跟炸彈一樣，你一定要注意啊！”售貨員再三叮囑，李龍感覺是不是以前這玩意兒爆炸過，找過大樓的銷售方？
把這個鍋拿回去，他先仔細的把熊掌刷乾淨，剪掉毛，然後放進去加水開始煮。反正李龍的打算是，一次煮不好就多來兩次，總歸是能煮爛的。
實在不行就當豬蹄子吃也不錯，弄點蘸料，哪怕當滷肉吃，也能吃出來味道吧？
就這樣的心思，李龍開始擺弄起來。
顧曉霞下班去楊大姐院子的時候，李龍已經在這裡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那盤扣着的菜說道：
“就是這個，呆會兒都嚐嚐。對了，楊大姐，給韓芳也留點兒，咱們都嚐嚐。”
熊掌不小，李龍整治完，煮爛，沒紅燒，就直接加了滷料當豬蹄給滷了。
這裡拿了一盤嚐嚐，家裡放的還不少，他打算讓顧曉霞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