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收購站回來,李龍帶着錢去買東西.這一次東西並沒有買多,他基本上能確定,接下來那些挖貝母的主要還是以換錢爲主,所以就要多帶些錢上去。當然,小白楊溝那裡他們要的剪刀、推子、梳子和篦子還是要的,因爲擔心他們頭上生蟲,也就是蝨子,以它的孩子蠐子。
這玩意兒在這個年代比較普遍,無論人畜身上都經常可以看到,而且不容易滅絕。
到後世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許多這一類的東西都不見了,但這玩意兒偶爾還能在孩子頭上看到。
這年頭處理這玩意兒也比較粗暴,如果在意的話,那就直接上敵敵畏,把孩子頭髮上抹上敵敵畏,用塑料袋子包裹起來,不需要十分鐘,無論蝨子還是蟣子全都死光了。
如果不那麼在意的話,那就用篦子吧,那種非常密集的齒是能把蝨子給梳下來的。而身上的就只能脫去背心一點點找。這個甚至成爲一些農村孩子在放學之後的某種樂趣。
當然,這時候可不只人長蝨子,豬也長,特別是豬耳朵後面的窩窩裡,通常能長一堆。可能因爲那裡便於隱藏且血管比較豐富。
當然,最後這些東西基本消失,得歸功於一直持續到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的愛國衛生運動,消失的小可愛可不僅有蝨子,還有雞身上、鴨身上的寄生蟲,讓人厭惡的生命力極強的甚至不吃不喝能活十幾年的臭蟲等等。
因此李龍不僅買了這些東西,還去買了藥。不光是蛇藥,還有防治這些蟲子的藥。後世的小孩們可能只聽到有防治四害中蟑螂、蚊子、蒼蠅等蟲子的藥,其實在這個時候真正比較普遍的是防治蝨子蠐子臭蟲的藥。
順帶着,李龍還買了一些樟腦丸,也就是這個時代人所說的衛生球。
因爲今天收拾貝母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張雪豹皮。
這是哈里木玉山江給他和顧曉霞送的結婚禮物,當時他給了顧曉霞,顧曉霞沒收,讓他收了起來。
這雪豹皮一收起來,李龍就給忘記了。這收拾貝母的時候翻出來了纔想起來。這皮子雖然保存還好着,但畢竟是皮子,還是有可能會被蟲蛀的,所以他打算買點衛生球放進去,防防蟲。
蛇藥就是藥片子,李龍還想買防蟲的硫磺粉之類的,藥材公司說沒有,那經理算和李龍熟,裡面的人也經常見,給李龍的提議就是穿膠鞋或者膠靴子,綁好褲腿,小心點就行了。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這年頭物資還是比較缺的,不可能像四十年之後,想要什麼如果實體店買不到,隨便網絡上一搜,一大堆各式各樣的還便宜,哪怕是在北疆,五七天也就到了。
懷念那年代了。
感慨了一下之後,李龍開着拖拉機又回到大院子裡,拿着衛生球去把雪豹皮給保護了一下,包裝好藏了起來。
後院的三個小狍鹿子和那個半大的時不時的叫兩聲,李龍乾脆就過去把它們放開,讓在院子裡撒歡。三個小狍鹿子習慣了,門一開就竄了出去,李龍還沒覺得有啥,這三個已經跑到小菜園那裡啃吃起小青菜來了。
李龍急忙過來把狍鹿子的小鹿趕走,其實也不小,有十公斤了,那個大的慢慢晃了出來,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還有些擔心。
三個小傢伙已經習慣了每次過來偷吃幾口菜,然後被趕了也沒啥意見,衝李龍叫了幾聲,就去其他地方了。圍牆縫有些地方有雜草,它們也會去吃。在這裡天天吃不到新鮮草其實也挺可憐的。
李龍想着等顧曉霞回來是不是商量一下,把這四個傢伙放到隊上去,不然有可能會營養不良。
畢竟光吃糖渣、麩皮和糠,營養不一定能跟上吧。
不懂。
把院子裡都收拾了一下,順帶着把兩邊空着廂房,倒座的屋子裡的東西再收拾一下.有些東西李龍原本是想着扔出去的,畢竟在他眼裡,這些多年不用的應該算垃圾.但既然屋子裡有女主人,那就先收拾出來,等顧曉霞回來和她商量一下吧.
顧曉霞回來的時候太陽還沒下班,她看着大門開着,就直接把自行車騎了進去。還在倒座房間裡收拾東西的李龍聽着顧曉霞哼着《年輕的朋友來相會》,便知道她今天心情一定很好。
“……啊親愛的朋友們,美妙的春光屬於誰,屬於你,屬於我,屬於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唱的不錯啊。”李龍拍拍手上的灰稱讚着,“最近練歌了?”
“沒有啊。”顧曉霞撐好車子,從把手那裡拿起提包說道:
“我路過市場的時候看到有賣炒瓜子的,買了一些。你要不要磕?”
“油葵還是花葵?”李龍問道,“給我抓一把。”
“花葵。”顧曉霞取出個大報紙包,打開後抓了一把給李龍。這時候能炒花葵的不多,地去年才分,大家基本上都是種油葵,因爲這個出油率高,榨油比較好。花葵通常只有炒着吃,一般農村最多也就是在菜地或者自留地裡種幾棵。大面積種這個的少——李龍隱約記得,好像隊上第一家大規模種花葵的原來也是自家大哥,就種了兩畝地,賣了一年多才賣掉。
“晚上想吃啥?我來做飯。”看李龍在收拾東西,顧曉霞磕了幾個瓜子,挽起袖子說道:
“山裡大哥他們咋樣?前兩天你放個狍鹿子在圈裡,我去放它們的時候嚇了一跳。”
“大哥他們還好,一天天挺充實的,反正掙錢嘛,在外面辛苦一點可能是真的。”李龍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回答,“晚上要不要去食堂吃?那個狍鹿子是我救上來的。當時有一小羣,打掉一個跑掉兩個,這個跑到沼澤裡讓我給救出來了。”
“怪不得叫傻狍鹿子!”顧曉霞聽着有趣,笑着說道。
“它們在這裡煩不煩你?要不要把它們弄回到隊上去?”李龍問出了那個問題。
“不用不用。這院子這麼大,你又經常不在,我每天下班回來把它們放出來,好歹還有個活物。”顧曉霞說道。
“唉,再等等,等這個擡把子活幹完,貝母季也差不多過了,到時我就在家裡多住一段時間。我給你說啊,”李龍走近了顧曉霞,放輕了聲音:
“光編擡把子和收貝母,這一季我差不多能賺六千塊到八千塊,到時咱們再買兩臺電視,一臺放這裡,一臺放你爸那裡。咱們隊上院子那臺給老爹老孃他們去看,怎麼樣?”
“這麼多?”顧曉霞嚇一跳,“不犯法吧?”
“犯什麼法?不犯不犯。”李龍笑着說道,“正大光明掙的錢,怎麼能犯法呢?”
他還沒說那幾塊狗頭金,以及兩包東西的價值,這些東西反正是要放着,也不換錢,就不說了。
等錢下來,他打算給顧曉霞手裡放一部分,夫妻一體,錢放在她手裡也是一樣的。
倒是顧曉霞是真被嚇住了。她知道李龍能掙錢,但怎麼也沒想到這麼能掙!
自己一個月四十塊左右的工資,一年最多也就五百塊。丈夫一個月時間賺自己十幾年的工資,這怎麼比?
也難怪李龍不上班,要搞這些“副業”。真要去上班了,要多少年才能拿到這些錢?
她突然有點患得患失起來,要這麼多錢,怎麼花?要被別人盯上怎麼辦?這些錢真的都乾淨嗎?
她看着李龍,感覺這一刻,自己的丈夫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李龍從顧曉霞的眼神裡讀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說道:
“放心吧,錢都是乾淨的。再說了,咱們這點算啥?比咱們富的人多了去了。別看我賺了不少錢,那買起東西來還得想前想後。那些真正有錢的人,花起錢來,幾百上千的根本就不眨眨眼。”
李龍說的誇張,顧曉霞慢慢平靜下來,也許是真的吧。在辦公室裡聽那些大姐們閒聊說誰家誰家有錢幹什麼的,她一開始就當故事聽的,現在彷彿就具像化了。
好像自己突然就摸到了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一個層次一樣。
“好了,走吧,咱們出去吃,晚上別做了。”李龍拍拍身上的灰,去壓井那裡洗洗,然後換了衣服。
顧曉霞雖然想反對,但想想李龍說賺了這麼多的錢,也就沒再開口。
當家的都說了,那就去吧。
西邊太陽落山了,晚霞滿天,兩個人都沒騎車子,並肩步行着往西走。街面上人不少,都是下班匆匆往家趕的人,大多數是走路,少部分騎自行車,間或有一輛卡車或者拖拉機突突突的開過去。也有比較慢的馬車或驢車,走上一段就會拉一串串屎。
“從前幾天開始,路上偶爾就出現拖拉機了,”顧曉霞說道,“我們辦公室兩個大姐還說,這土地承包一放開,立刻就有膽大的農民富起來了。”
她說到這裡突然笑笑,扭頭看了一眼李龍繼續說道:
“我是真沒想到,她說的富起來的人,是咱們,是咱們家。”
李龍也笑了。
“富了好,富了能過上好日子嘛。”
兩個人去了食堂,鍾國強不在,應該是已經下班了。李龍點了兩個菜,紅燒肉和醋溜白菜,又要了兩瓶啤酒。
顧曉霞原本是不想喝的,李龍說沒事,也就喝了一點兒。
兩瓶啤酒對於兩個年輕人來說真的不算啥,倒是紅燒肉做的不錯,基本上沒剩下。
吃完喝完,帶着微醺的狀態回了家,兩個人沒羞沒臊的滾上了牀單。
都是年輕人,火力都比較旺,所以能理解。
第二天早上,顧曉霞做好早飯,李龍給狍鹿子們餵了食之後,兩個人一起吃飯。
“呆會兒進山?”
“嗯,現在擡把子已經編得有五百了,再過段時間編完,找供銷社那邊來車拉回來這趟活就算結了。”李龍邊吃邊說道,“山裡好東西多,以後偶爾進趟山可以,溫泉那裡給你說過幾次了,等後面週末的時候帶你過去泡一泡。”
“等到暑假吧。”顧曉霞說道,“那時候事情少點兒,說不定能去。”
現在都是單休,一天假的話去趟山裡還是有點緊張的。顧曉霞是進過山的,對那裡面還是挺嚮往,無論是泡溫泉還是打獵,又或者採蘑菇啥的。
吃過飯後,顧曉霞去上班,李龍把院子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開着拖拉機鎖門離開。他又去市裡買了一些雞蛋,新鮮的菜,然後往山裡去。這次他買了一個網兜子,打算找條溪流落水的時候把網兜子卡住,利用水的落差等魚,魚一進入網兜子就出不來了,也算是守株待兔的抓法。
好久沒有吃魚了,所以打算這一次來點新鮮的。
拖拉機突突突的過了清水河,開進了山裡。
小白楊溝,這時候李建國他們已經吃過早飯開始編起擡把子了。
都是成年人,除了極少數偶爾會犯點懶外,大家都很清楚。出來就是掙錢的,犯懶那還不如不來。因此基本上天剛亮就爬起來,老黃在準備早飯的時候,有人已經趟着露水去割回來一大捆條子,或者砍回來幾根把杆,把準備工作備好了。
這讓李龍想起來再過二十幾年人工摘棉花的季節。那時候也是天不亮就爬起來做飯,拾棉工也喜歡這時候開拾,因爲這時候有露水,拾出來的棉花壓秤,裂開的幹棉桃也不扎手,幹掉的棉花葉子哪怕粘上也能輕易取掉,不像中午的只要碰一下就碎了,會把一把棉花全都帶上碎葉子。
掙錢嘛,哪有不辛苦的?
有人主動打招呼,有人低頭編擡把子沒顧上。李龍把兩盒蛇藥交給了謝運東,又把兩盒交給了李建國。
“大家都小心着哩。”李建國接過蛇藥說了一聲。
“有備無患吧。”李龍說道,“能平平安安的回去最好。”
李建國點點頭。李龍看他面前已經有五個擡把子了,便想着再檢查一遍,把大家的擡把子給收了。
李建國的自然是沒問題的,看李龍檢查完,把本子拿出來讓簽字,李建國嘴角露出那麼一點點得意。
得給弟弟長面子嘛。
把所有的擡把子都檢查完,有些意外的是謝運東的一個擡把子最邊上編的有點不緊,李龍悄聲給點了點,謝運東有點臉紅,說道:
“昨天晚上最後快天黑的時候編的,當時有點急了……我呆會兒重搞一搞,明天你再驗收這個。”
“好。”李龍笑笑,這其實也挺正常。謝運東要幫着管理這些人,一心兩用,要說擡把子編的慢點兒,質量有點問題很正常。
他從車上把推子剪子梳子取下來交給謝運東,讓他抽空給大家弄一弄,自己則開着拖拉機往木屋那邊而去。
木屋這裡還真有人守着。聽到拖拉機聲響,有人就提着袋子從側面跑出來等着。
兩個人,互相好像也挺熟悉,等李龍把拖拉機熄火後,上來主動打着招呼。
“李老闆,你這一去時間長,我們都等急了。”
“就是,這回又帶回來什麼好東西了?”
“都是些零碎的東西,你們看吧,先過秤嗎?”李龍掏鑰匙開小房間的門問道,“要錢還是換東西?”
“這雞蛋能不能給我換幾個?山裡原來還能掏到野雞蛋,後來就只有小野雞,還不好逮,好些日子不吃到雞蛋味兒了。”
“行啊。”李龍說道,“一個兩毛錢,換不換?”
“換啊。”雖然知道李龍把價格翻了一倍,但換還是要換的,反正也不吃多。
李龍拿出秤來給兩個人稱了一下,一個九公斤一個七公斤,都不算多。
這兩個人都是要了大部分的錢,然後換了一些物資,那個換了十個雞蛋的盲流笑着往山裡走去,看來準備中午就要做一頓了。
李龍先把木屋裡的爐子架着,燒上水之後,然後去洗貝母。他到泉眼邊上的時候還嚇一跳,那裡不遠處的草地上,一條蛇正咬着一個老鼠時不時的咽一下,看到李龍過來緩緩的往遠處遊。
現在蛇這麼多了嗎?
李龍沒管這條蛇,他拿條棍子在四周的草裡敲打一下,然後纔開始洗。
主要擔心幹活的時候突然來條蛇咬一口也是受不了。
陸陸續續有人過來賣貝母,這一天李龍收了有七八十公斤,不算多,太陽還沒落,他感覺天黑前還能收一些。
中午去附近找了個溪流把網攔着了,打算等明天早上去看收穫。山裡小溪流裡魚並不多,想要弄夠吃一頓的魚,需要時間。
李龍這邊打算做晚飯。中午吃的米飯,晚上打算打兩個雞蛋把剩下的米飯炒一炒。
就在他打雞蛋的時候,遠處山林裡出現了三個人影。李龍笑笑,果然有人來了。
只是讓他有些意外的這三個人沒提袋子——等等,怎麼是兩個人扶着一個人?
“李老闆,救命啊!”距離這裡比較近的時候,有人開始喊了,“救命啊!我兄弟被蛇咬了……”
特麼的,這麼巧的嗎?
李龍急忙把鍋端下來,轉身跑屋裡把蛇藥拿了出來。
也不知道這蛇藥管用不管用。
人到的時候,李龍不等他們再喊,揚了揚手說道:
“今天從縣裡拿回來的蛇藥,要不要吃?”
“要要。”有人急忙接過來,還有水,給這人餵了下去。
李龍看到了傷處,那腿腫的油光發亮,他急忙說道:
“咬的地方沒處理嗎?啥蛇咬的?”
“就那種灰白小蛇。”旁邊有人說:“能救過來嗎?”
“看看吧。”看這情況咬的時間不短,也不知道蛇藥管不管用。
“那……李老闆,能不能幫着送到山下去啊?”另外一個人忍不住開了口,“我擔心……”
“對對對,我們不讓你白跑,給錢!”
“行。”李龍去發動拖拉機,“把人擡上車吧。”總不能真看着人死到這裡。
“那你要多少錢?”一個人問道。
“五公斤貝母吧。”李龍下意識冒出了這句話。
還……真便宜。另外兩個人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