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軍看過來的時候,李龍就感覺有些不妙。他雖然身體是年輕態,但實際上心態挺老的,沒有太多的爭強好勝和出風頭,悶聲發大財纔是最真實的想法。 但眼下陳紅軍不知道是因爲被這個人纏得挺煩,還是覺得李龍是自己人,有想讓他揚揚名的意思,雖然已經看到了李龍眼神的示意,但還是指了指李龍手裡的袋子問道:
“小李同志,你這裡面也是貝母吧?”
“是的。”既然陳紅軍已經說了,那麼李龍知道推託不了,便乾脆大方承認,“前幾天在山裡弄到的,這兩天晾乾了就帶過來了。”
“那你打開口讓這位朋友看看你的貝母。”
去年李龍賣過幾次貝母。其實不止貝母,李龍到收購這裡來賣過好幾次東西,每次過手的東西,陳紅軍都看過,他知道李龍心思,東西拿過來賣的時候都是乾乾淨淨,除非像鹿角這樣的沒辦法,品質天然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其他的大都要往乾淨里弄,至少看著讓人覺得就不錯。
他又扭頭對那個人說道:
“這位小兄弟也不是第一次給我賣貝母了,你看看他的貝母,就知道我不是挑你的理了。”
李龍打開袋子,一股子貝母的藥味兒竄了出來,那個人隱約也猜到了陳紅軍的想法,探頭就看了過來。
從李龍進屋到陳紅軍開口,中間兩個人啥話也沒說,自己也是臨時過來的,中間應該是不存在故意給自己演戲的成份。
所以他也想看看這位收購站的同志隨意指一個人的貝母給自己看是啥意思,難道他有透視眼?
不過當他看過之後,臉色就不好看了。
李龍袋子裡的貝母乾乾淨淨,顆粒飽滿,沒有黴變沒有碎葉子、泥巴之類的,他有些不相信,伸手往裡面掏了一把——剛纔他的貝母袋子上面一層也是乾乾淨淨的,只不過陳紅軍是老收購了,伸手一掏一摸就知道下面什麼樣的貨色。
他以爲李龍也是這樣,但是掏了這麼一下,發現下面的貝母和上面的差不多,甚至下面的顆粒還要大一些!
這人還是不敢相信,再次伸手往袋子底下掏去——就算再幹淨,袋子底下也應該有些碎渣和泥土髒東西在裡面吧?
然而,一直掏到袋子的最下面,抓出來的貝母都是整棵的,沒有碎的,沒有髒的,沒有土渣,沒有碎石子兒。
這顯然是挑過的。
這個,也太過份了吧?
那個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對李龍說道:
“小夥子,你也太狠了吧?咱們挖貝母,不至於這麼搞吧?”
李龍笑笑:
“這樣搞出來,定的等級高、給的價錢多啊!”
那人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便對陳紅軍說道:
“同志,我的貨你給定價吧。我服了。”
“三級,三十七塊五。”陳紅軍說道,“收了我們還得再過篩,挺麻煩的。”
“行,按你說的價。”那個人點點頭。
陳紅軍的報價把李龍嚇了一跳。
去年的一級也就這個價吧?今年三級都這個價了?
這價格漲的有點兇啊!
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等陳紅軍給這個人過完秤,開票付錢,這人離開後,李龍纔開口說道:
“老陳,今年這藥材價格漲了這麼多?”
“是啊。”陳紅軍笑著說道,“今年從年初開始就有內地的藥廠到咱們這邊來收藥材。咱們疆內自己的藥廠也在收,他們價格給的高,咱們這邊收購的價格也要提高了。你這些貝母乾淨無雜,妥妥的一級,你知道一級貝母多少錢一公斤?”
“多少?能上四十了吧?”
“上了,四十五。”陳紅軍笑著說道,“聽說今年山裡貝母多,你多搞點,一個貝母季說不定能弄出半個萬元戶了。”
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
陳紅軍把李龍的貝母倒到筐子裡過了秤,這次李龍弄來的乾貝母有七公斤多,賣了三百一十二塊錢。想想家裡還有能曬出二十多公斤的貝母,那就近一千塊錢了。
說不得這個貝母季真能賺半個萬元戶——毛收入。
“這皮子……特麼的——你又搞了一張猞猁皮?”陳紅軍看著李龍把那張皮子攤開的時候,嚇了一跳,“你這有點誇張了吧?”
能把老陳嚇著,李龍也挺自豪,他笑著說道:
“也是僥倖,有朋友說在山裡看到幾頭馬鹿,我帶槍過去準備打的時候,發現這傢伙咬了馬鹿崽子,然後讓公馬鹿給抵了,我就追上去把它給收拾了。”
“皮子很完整——不錯啊,這張皮子很好!雖然是春皮,但皮毛完整,沒爛也沒洞,收拾的不錯……你這是要賣?”
“嗯,留著也沒啥用,賣了換錢比較踏實。”李龍說道。
“真要賣的話,那我也給你說一下,這皮子價格漲了,比如現在這張皮子,我現在就能給你出一千塊錢。但我告訴你,這張皮子呢,你要再放兩年,說不定就能賣一千五百塊錢……當然,你要把皮子保存好。比如去年你賣的那雪豹皮,今年就兩千多,到明年可能就三千了。”
“嗯,那我還是賣了,皮子這玩意兒我也不太會保存。”
“挺好保存的啊,弄個衛生球,拿衛生紙包起來塞皮子,防蟲就好。皮子包好了,定期拿出來曬曬。”陳紅軍對這個還是挺清楚的。
“這張小鹿皮也挺完整,就是太小了,三十塊錢吧。今年一開春,皮子的價格都在漲,冬天的皮子可能還貴,這春皮都頂得上去年冬皮的價格了。”
冬天的皮子毛好,開春許多動物都要褪毛,皮毛的質量就差點兒。
李龍等著陳紅軍給開票,他簽字,然後領錢。
厚厚一遝錢到手,一千三百四十二塊錢,陳紅軍看著都羨慕:
“小李同志,你這一年多掙的錢,頂我十年的工資了。我要年輕一點兒,我也跟著你一起去山裡混了。”
“還是不行。”李龍搖搖頭說,“這貝母我收來也是有成本的。這猞猁也厲害,去年我讓撓了一下,一道大口子,二十幾公分長的。”
他把錢裝起來的時候,從兜裡掏出兩塊脊柱骨遞給陳紅軍:
“老陳,我聽山裡人說這猞猁屬於貓科,和豹子、老虎有點像,骨頭泡酒是能治風溼、腰腿痛的,這兩塊你拿著。反正弄到了,我給大家都分一下。”
“還有這功效,我還真不知道。”陳紅軍算是見多識廣,但在醫學這方面還真沒怎麼涉足過,就算是藥材也只是知道價錢,一些普通的作用,這猞猁骨頭就有點偏科了。
“嗯,應該是這樣。”李龍說道,“行,那我先走了。”
離開收購站,李龍原打算是把錢都存起來,後來想想接下來肯定還是要收一些貝母的,便只存了五百,剩下的放大院挎包裡,等著回山裡帶著。
然後他又去了供銷社。
李向前沒在辦公室,門衛說他在後面庫房放貨,李龍便找了過去。
在倉庫那裡看著李向前在忙,李龍也沒打擾,等他忙完後才走過去。
“你來的正好,擡把子的任務下來了,和去年一樣,五月底之前交任務,一千個,你能搞成不?”
“肯定是沒問題了。”李龍笑笑,“只怕是沒活,有活有錢掙,怎麼可能搞不成?一千個都交給我嗎?”
“嗯,我都給你爭取下來了。”李向前說道,“你能弄完我相信,但質量必須和去年一樣,或者說只能提高不能降低。”
“這個沒問題。”李龍保證著,“對了股長,你看這個。”他拿出小布包來,裡面放著的是四塊猞猁骨頭,“我在山裡打著一個猞猁,聽山裡人說這玩意兒的骨頭和豹子骨頭差不多,雖然不比老虎骨頭,但泡酒了也是能治風溼、腰腿痛的。我想著大家都分一分,這個你拿著,自己泡、送人都可以吧。”
“嘿,那真是好東西。”一聽說和豹子骨頭差不多,李向前這就來勁了,“公的母的?皮子你賣了?”
“皮子賣了,公的。”李龍說道。
“嗯,那骨頭我收了。”李向前點點頭,“擡把子我給你的收購價是一個八塊,今年漲的比較高,你自己看著怎麼分配吧。” “好的,我知道了。”李龍心裡是異常的高興,這價格直接升了一大半,要給村裡幹活的人多分一些,就算這樣自己一個擡把子也還能賺不少。
從供銷社裡出來,李龍又去大肉食堂給鍾國強送了兩塊骨頭,然後就回到大院,開著拖拉機先去食品公司買了不少高度糧食酒後,就往隊裡去——有了拖拉機後,自行車也就在縣裡偶爾用一用,就跟後世那些買了車的人,哪怕從家裡出去到小區外面的藥店買東西,也開車。
懶得走那幾步路。
拖拉機突突突的聲音在隊裡迴響著,很快就開到了李家。
中午飯點,李家很熱鬧。李青俠夫妻兩個,李建國夫妻兩個,陳麗蓉帶著兩個女孩都在這裡吃午飯。
李龍正趕上飯點,樑月梅和陳麗蓉兩個聽到拖拉機聲音,便都起身,一個給李龍盛飯,一個去給他拿小板凳。
人多,所以李家在外面吃飯,中午飯是拉條子,炒的肉菜,李雪蘋、李雪琴兩個孩子吃的滿嘴都是菜汁子。兩個多月,她們已經長了一截,明顯比來的時候高了胖了。
院子裡吃飯,李龍就把拖拉機停在了院外,提著搖把子,拿著放骨頭的袋子往院子裡來。
“快來快來,”樑月梅把面盛了出來——家裡做飯吃拉條子,做飯的人通常是要把面全拉出來,放到水盆裡過過水,這樣面不粘在一起。喜歡吃熱面的就在湯裡過一遍,喜歡吃涼麪的直接盛到盤子裡。
樑月梅給李龍盛了一大盤子面,陳麗蓉把他讓到桌子上,李龍急忙擺手:
“二嫂,我把菜一拌,就在邊上吃行了。”
“上桌上桌,哪用得著在邊上吃。”杜春芳還是心疼小兒子,一邊吃著一邊說。她的飯量小,碗裡的面不到李龍的五分之一,就這個還吃的慢——樑月梅給她下的是寬面,這樣好消化。
李龍拌了菜在面裡,又倒了些醋,拿著桌子上剝好的蒜吃了起來。
“小叔,這蒜是我剝地!”李雪琴坐在李龍邊上,看他咬了一口蒜,突然小聲說道。
李龍愣了一下,笑著誇了一句:
“好好好,剝的乾淨。”
“小叔,我也剝了!”李雪蘋一聽李龍誇了妹妹後,立刻就舉起了手:“我也剝了!”
“好好好,都能幫著家裡幹活了,真好!你們兩個真棒!”
兩個小女孩聽了李龍的誇獎,都開心的笑了,眼睛眯成了月牙一樣。
杜春芳在一邊看著,想說啥,最終沒說,只是撇撇嘴。
“這回回來能呆兩天?”李青俠問道。
“呆不了,”李龍擺擺手,“這次回來是兩件事情,一個是我在山裡打了個猞猁,山裡人說這骨頭泡酒能治風溼,能治腰腿疼,我就把骨頭拿回來了,酒也買回來了,咱們就泡上吧。大嫂,樑叔那裡也拿幾塊過去吧,他懂中醫,應該知道啥弄。”
“行咧。”樑月梅挺高興,小叔子經常記得父親的好,這讓她挺欣慰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把編擡把子的人落實了。活已經下來了,今年比去年多,一千個,也比去年貴,編一個擡把子我打算給他們四塊錢,五月底完成,要還是十個人的話,就得把人定下來,最好這兩天就得進山。”
“一個四塊?”李建國一聽價格高了,也不由得心動起來,“真能給四塊?那你還有錢賺木?”
“有啊,還能賺不少。”李龍笑了笑。
“那……我也去。”李建國看了樑月梅一眼,樑月梅秒懂丈夫的眼神,點點頭,李建國頓時就有了決斷,“我也編擡把子去,這錢別人是掙,自家人也是掙。”
“你去?大哥,你去了那地裡怎弄?”
“地裡,有你嫂子,你二嫂也能幫上忙。”
“不是還有我哩?”李青俠略有不滿,大兒子竟然不提他,這讓他很沒面子。
“你能幹啥?一天到晚都是逮魚。”杜春芳毫不留情的揭了他的老底子,“開春過來,你就沒怎幹過活。”
“後面應該澆水吧?嫂子澆水能不能行?”
“嘿,小龍,你這是小看我了。”樑月梅笑笑說道,“以前隊裡的澆水活,我也沒少幹過。那個掙工分多,晚上澆水我都去過,實在不行把文玉叫來。”
“那哪用?幹活我也能行的。”陳麗蓉插了一句,雖然沒有氣勢,但能聽出來決心。
“大哥,既然這樣的,那去就去吧。一個月編擡把子,怎也能弄個幾百塊錢。”李建國既然決定了,李龍便不再說啥。
“你人夠了沒有?不夠的話,把鐵頭他爸叫上,他也是老手。”李建國說道,“編擡把子這活他也幹過,一天編四五個不成問題。”
“那行啊。”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對李龍來說真不算啥,大哥提了那就去唄,“大哥,你給陸大哥說的時候可要說清楚,咱們這活必須要把質量提起來,質量不過關,那就得打回去重編。我能兩年都要上這活,靠的就是質量好。”
“這個你放心,我肯定給他說。”李建國笑了笑。
“別光給他說,你自己也注意,別到時候別人編的都好,你編的不行,那臉上可掛不住,你也別等小龍說你。”樑月梅發了話,“咱家不丟那人!”
“嘿,你說啥哩?這事我能馬虎嗎?這肯定不光是掙錢的事情,那給小龍出的活,能差嗎?你放心點,就是慢點兒,我肯定也把擡把子編好。”
李龍知道這是大哥嫂子變著法兒讓他放心的,不過明顯能看出來,老孃沒聽出來,這時候聽大嫂說大哥,她有些不高興了。
老爹倒是聽出來了,李青俠輕輕拍了拍杜春芳,李龍就知道不用多想,呆會兒老爹肯定會給老孃解釋。
老孃活的真是簡單,也只有這樣才能活得長吧。
這事就這麼敲定下來,吃過飯,拖拉機開到院子裡,老酒拿下來,骨頭放在桌子上攤開,李家人就看個稀奇。李龍拿著兩截脊柱骨和一根腿骨說:
“我把這個拿到隊長那裡去,給他說一說,這編擡把子的事情今年就不給隊裡分錢了,但事還得先說清楚。骨頭我給老羅叔,曉霞她爸都要給一份。”
“應該的應該的。”
“那你還不如等咱家把酒泡好,直接把酒拿過去哩。”李建國說,“反正你弄回來這麼多酒,乾脆泡了再送唄。”
“我想著等大嫂給樑叔說一說,看樑叔那裡有沒有方子,要不要加配料。”李龍想到先前自己想的辦法,說道,“那這樣,老羅叔和顧叔那裡先不管,隊長這骨頭我先帶過去。”
李龍騎著李建國的自行車扶持了許成軍家裡,把編擡把子的活下來的事情說了一下,然後把骨頭放在桌上說道:
“隊長,這是猞猁的骨頭,這玩意兒跟豹子一樣,骨頭泡酒能治風溼、老年腰腿疼,你收起來吧,別和別人說我這裡有啊。”
“行行。”許成軍也是剛吃完飯,其實中午聽到拖拉機聲響,就猜李龍回來了,也猜著這擡把子的活該下來了。
“活下來了,其實你沒回來這幾天,他們也商量了,做飯就讓老黃去,每個人交一個擡把子的任務,給老黃交兩毛錢。每個人帶十公斤苞谷面兩公斤白麪一公斤米,到時集中在一塊兒,竈具老黃帶,至於其他的,你問運東就行了。”
既然他們已經商量好了,那這件事情,李龍也就感覺輕鬆多了。
自己隊裡的人,還是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