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等程榆送來確切消息,顧長蕭下令暫停前進,結果後方馬車上下來一個噁心人的傢伙:
“戾王殿下莫非要抗旨?這才離開邊城,你就要休營?”
寒星等將士看到此人,就恨不能用腳踹上他那張陰陽臉上,卻也只能咬牙道:
“前方大雪封路,需要先掃清路障。周公公若不相信,可以自己先一步去看看。”
此人正是前來邊城傳旨的內侍周公公,他此次前來,不光帶來了錦歲心心念唸的邊軍封賞,還帶來了一樣差點害死錦歲和顧長蕭的旨意。
周公公站在馬車上擡頭往前看,的確茫茫白雪,他不想跟這些粗俗的士兵爭辯,誰都知道此行是一趟九死一生的壞差事,他因早些年得罪過皇后的人。
被人故意刁難不得不領了這份旨意,現在只求能順利完成旨意回京,可臨行時譽王又特地吩咐他,一定要爲難戾王。
他恨恨地坐回馬車中,嫌棄地喊道:“換炭盆,這煤爐煙太大,嗆到本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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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虎暗罵一聲:“野雞插長毛,還裝上鳳凰了!宮裡的死太監都這得性嗎?”
寒星瞪他一眼,低聲道:“他又不是簡單的內侍,身負皇令,身爲司禮監大太監,有監軍之職,他要死在邊城,王爺就有造反之嫌。”
黑虎不懂:“王爺不是早就造過反了嗎?就是造反纔來咱邊城的,乾脆再造一次,先把這死太監殺了!”
寒星更氣了:“休得胡說!你以爲王爺願意受這窩囊氣,還不都是爲了保全邊城!”
保全小季道長。
也許小季道長永遠也不知道王爺付出了什麼,但是,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黑虎見王爺和寒星都拿這個死太監沒辦法,一時氣憤不過,悄悄找郝多金:
“聽寒大哥的意思,這死太監還不能死在路上,可老子實在看不下去他那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囂張模樣。
你說咱們能有個啥辦法整整他?”
郝多金同樣看不慣周公公,應該說整個黑羽營的將士都看不慣他。
郝多金頭腦靈活,同時也知道黑虎滿腔怒火還有另外的原因,瞬間想到一個好主意,嘿嘿笑道:
“咱們兄弟騎馬受凍,這死白臉卻在馬車上坐着還挑三揀四,那就讓他坐不成車。”
黑虎直白地問:“怎麼弄?把他車炸散架了?”
要不是打不贏,郝多金也想學寒星踹黑虎兩腳:
“那太明顯了,不是給他理由挑事!前方路不明,咱們提前挖個坑,把他車輪卡住,然後咱們再上前去修,修不好就行嘍。”
黑虎一拍大腿,拍完拍郝多金的後腦勺:“你小子就是聰明!王爺以前就總誇你有腦子……”
一句話沒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下來,王爺啊!當然不是現在這個王爺,是另一個,他們尊敬信任的王爺。
要是王爺在這,肯定不用他倆來想法子,王爺多會整人啊!早把這個討厭鬼給治了。
黑虎和郝多金還不知道,他倆心心念唸的王爺,已經變成女人了。
此刻正在燕家莊園中悠閒地畫着畫,看着凌爺爺的回信,阿爺的意見與她一致,他和錦安先不回燕州。
等錦歲辦完手頭上的事,再到梅花山莊與他倆匯合。
根本原因凌爺爺沒有寫在紙上,那就是他和錦安不想成爲錦歲的累贅,成爲別人要挾她的籌碼。
更不想因爲他倆影響錦歲的選擇,凌爺爺很清楚,錦歲內心深處是不想離開的,她捨不得一手建起來的邊城。
這一次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清楚,未來的路該怎麼走,而他這個爺爺能做的,就是支持孫女的決定,不拖她的後腿。
燕九雖然好幾天沒過來,但送了一封信給錦歲,說朝廷的封賞旨意已經到了邊城,程榆、寒星、黑虎等人,全部升了官,領了賞。
另外朝廷還賞了邊城一筆城建金,雖然不多,可這相當於朝廷給了戾王城建的資格,戾王能在自己的封地上想怎麼建都行。
錦歲之前和顧長蕭商量着,要的開放邊城貿易、收攏流民等政策,朝廷也同意了。
錦歲雖然一再說,邊城的事已經跟自己無關了,可燕九豈會看不出來,她明明就對邊城的事上心的很。
故而事無鉅細,將邊城最近發生的事詳細告知,先說馬球賽正式結束,因爲黑羽營中途退賽,燕十一帶領的燕雲隊奪冠。
燕十一將所得獎金,以及自己賭自己贏所贏的錢,全部捐給了邊城流民營。
在他的帶頭下,不少球隊都捐了錢,那些貴公子們都不缺錢,他們更缺好玩的活動,希望邊城能每年都辦兩回馬球賽。
程榆投桃報李,凡是捐獻達到一定額度的,都會送訂製球服、球杆、馬具等物件。
聽聞顧長蕭將球隊所捐的銀子沒入銀庫,全權給程榆用來安置流民,程榆購買了大量糧食,開了十個粥棚,修建了流民營,安置前來邊城的百姓。
錦歲鬆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顧長蕭對流民的事不上心,在百姓心中建起威望很難,可口碑倒塌卻是一夕之間的事。
她完全不知道,燕九在對她‘報喜不報憂’。
直到她終於畫好了圖,其實她在外面畫的只是作作樣子,真正畫好她需要的部份,是進空間找資料照抄的。
正想說燕九再不來,她就要離開這山莊四處看看。
婢女來報:“家主來了。”
錦歲迎接到廊下,燕九的馬車直接駛進二門外,燕管家從馬車下腳凳那裡,鋪了一層麻布地毯,一直鋪到廊下。
讓燕九的雪白大氅和鹿皮靴子,沒沾到一絲雪泥。
錦歲嘴角直抽,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畫面是,這麻布地毯要是染成紅色,燕九這不妥妥地明星走紅毯架式!
閃過的第二個畫面則是,小愛大小姐下車,黑嘰先生唰地鋪好紅毯……
錦歲瞬間笑出聲來,兩世爲人,她就沒見過比燕九更精緻的人!不論男女。
至於自己,那就更沒得比了,啥喝水、喝茶、喝咖啡、喝飲料能用一個杯子,而人家燕九喝不同的茶都配不同的杯。
怪不得他那天見自己光腳就抱自己進屋,果然是怕踩髒他家那華麗的厚地毯。
聽到錦歲的笑聲,燕九擡頭看過去,只見那個宛如謫仙一般的姑娘,就站在廊下,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那一瞬間,燕九的心像被羽毛輕掃過一樣,癢癢的,又甜甜的。
這裡本來只是燕家一處普通的莊園,可因爲她在這裡,這座莊園已然成了世上最美麗的地方。
他想到來時的路上,一想到能見到季姑娘,連風寒雪冷都感覺不到了。
原來,心裡牽連一個人,是這種感覺啊!
燕九低頭看看自己,擡頭笑問:“季姑娘,可是燕九有不妥之處,讓您發笑?”
錦歲搖頭:“當然不是,我是看到九郎高興嘛!你一直不來,我都覺得憋悶了。”
燕九心底又滑過一絲暖流,原來像我期待見到她一樣,她也在期待着我的到來。
錦歲見他站在原地不動,笑着喊他:“快進屋來,我正在做烤茶,一起喝啊!”
短短几日院中紅梅已開,錦歲早上特地剪了一枝插瓶,別說,住在燕家別院這幾天,是她最心閒悠哉的時光。
每天衣食都不用操心,開口要啥婢女立即奉上,她都沒進空間洗澡,第一次嘗試大浴室洗澡。
怪不得‘春寒賜欲華清池’都能被稱頌,士族大家是真享受啊!小小別院的浴池就不亞於後世的溫泉山莊,大冬天泡澡享受的很。
不禁想到顧長蕭,他在邊城和將士們一起在河裡洗,這天冷應該是燒大桶水洗吧!
堂堂皇子混成這樣,有夠慘的。
呃,接着說燕九的到來,他又給錦歲送來好消息:“程榆升爲七品知縣,邊城可設三縣,目前兩縣空缺,程榆的權力極大。
他很有頭腦,利用馬球賽與各士家子弟簽了不少生意。
呵呵,他還將煤球生意分城代理,我燕家雖然是最少與邊城合作煤球買賣的,卻也只拿到燕州的代理權。”
錦歲嘴上說着:“程榆怎麼能這樣!燕家好歹是老客戶,應該優待纔是。”
可那嘴角就沒壓下去,心裡直接咆哮,程榆做得好!
沒想到你喝這麼多年酒,腦子也沒喝傻!我都忘了這一招,你竟然想到了。
就是,咱邊城有那麼多可開發的生意,憑什麼咱們辛辛苦苦去求人啊!得讓燕地十六州的商人,來求咱纔對!
這代理權弄的妙啊!既能平衡各州士族商人,又不用擔心他們把邊城的生意給壟斷了。
錦歲又急問:“那海鹽呢?”
燕九故意喝茶,不急着回答,看着焦急的錦歲,瞪着大眼睛,滿眼都是期待,只覺她這模樣很是好看。
半晌才笑道:“我以爲季姑娘已經不關心邊城的事了。”
錦歲頓時大窘,乾巴巴地道:“我就是閒的無聊,是你先說起邊城的事,我纔多問兩句嘛!”
燕九不忍再逗她,笑道:“程榆將海鹽生意瞞了下來,目前只與燕家有少量交易,因爲長冬無法曬鹽,他擔心供給不足。
並且,曬鹽法太容易被人學去,邊城能壟斷多久,就受益多久,還是先不要將生意做大的好。
不過他將海產生意做大了,特別是幹海帶,賣到遠離海岸的州城,在冬天可是非常好的家常菜餚。”
燕九說完,見錦歲一臉沉思,輕聲問道:“你可是有話要我帶給程榆?”
錦歲搖頭:“算了,搞得藕斷絲連的,不好。”
燕九一怔,很想提醒她,藕斷絲連是用來形容男女關係,不是形容你和邊城的。
很快錦歲察覺到不對勁:“爲什麼你只說程榆?其他人呢?寒星、黑虎還有……戾王,朝廷的旨意到了,他們應該也有很多規劃吧?”
燕九神色不變,輕笑道:“與程知縣有太多生意上的往來,寒將軍他們辦是的軍事上的事,燕家只是燕地士族,不好與之往來過深。”
“至於戾王,他在接待傳旨內侍,燕家更不好在這個時期與之往來過密。”
錦歲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之前燕九也是這樣,不太想和顧長蕭深交的樣子。
她感激地道:“多謝九郎給我帶來這麼多好消息,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報答你。”
燕九看着她認真地道:“季姑娘知道的。”
錦歲打個哈哈:“你麾下收女管家還是女掌櫃?我不合適啊!我現在留在燕州,只會給你惹麻煩。”
燕九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龍泉茶盞連杯,他的性子,到也說不出什麼造次失禮的話來。
只是怕自己的眼神太過熾熱,嚇到季姑娘。
只能垂眸看茶盞,將滿腔的情緒壓抑着,化爲一句輕笑:“季姑娘若願意,可以一直住在這山莊。”
來日方長,眼下要緊的是不能嚇到她。
季姑娘好像很擅長逃跑呢!
錦歲爽朗笑道:“暫且我也只能寄宿在九郎家了,不過你放心,我不白住哈,過段時間我送你一樣好東西。”
燕九眼睫輕顫:“好,我先謝過季姑娘。”
燕九又說:“那車伕少年已經下葬,改日我帶季姑娘去他墳前上柱香。”
錦歲心中一嘆:“嗯,他是替我死的,我應該去祭一祭。那些黑衣人的線索,九郎可到了嗎?”
燕九搖頭:“抱歉,我會繼續查,他們好像已經離開燕地了。”
他依舊沒有留宿,可能是擔心他在這留宿,傳出去對季姑娘名聲不好。
他是真正的以禮相待,讓錦歲覺得自己這個女子做的還不算失敗。
這趟來時他帶了一車的東西,錦歲以爲是他自己要用的,等他走後才知道,都是給她的禮物。
棉衣、大氅、披風、靴子、首飾、手爐、圍帽,還有從胭脂齋買的香膏香水等等,零零碎碎幾箱的東西,婢女邊收拾邊笑着說,家主對季姑娘真有心。
另一個則笑說:“季姑娘這麼美,應該被用心對待。”
兩人相視一望,見錦歲沒在聽,便小聲道了句:“可惜了,家主看樣子沒打算帶她回燕州城。”
本來挺正常的聊天,但聽那婢女的語氣,好像燕九在金屋藏嬌一樣。
錦歲不禁眉一皺,感覺有點不爽。確實她這樣白住着,吃着用着人家燕九的,是挺不像樣的。
還是早點把事情處理了脫身吧!到時候多給燕九一些謝禮就是。
又過了幾日,雖然沒有下新雪,可舊雪也未融化,天地依舊是銀妝素裹。
這日午後,錦歲正在廊下喝茶賞雪景,沒辦法,前世是南方姑娘,她也沒錢去北方玩,對雪已經有執念了。
這會沒跑到雪地裡躺一躺,已經是她在剋制了。
然後就聽到外面傳來馬蹄聲,她以爲是燕九來了,正心生歡喜,突然聽到很生氣的聲音:
“人在哪?讓她出來,我到要看看,我哥在這藏了什麼美嬌娘,連那麼大的事都不管了!”
錦歲眼角直抽,燕十一這個傻瓜怎麼找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