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夫人與林淑清哪兒過了明路,又得了午膳後隨三姑娘離開的消息,雲鶯幾人都忙碌起來。
其實也不用怎麼忙碌,畢竟他們的行李有數。況且他們只在這邊住了一晚,行李都沒怎麼打開,收拾起來也容易。
金葵站在一邊看着雲鶯忙活,“你這一走,咱們之後怕是就沒見面的機會了。”
“人生那麼長,這事兒誰又說得準呢。”雲鶯道,“你保住性命,咱們之後指定還能再見。”
“我肯定保好我自己這條命,只是你,嶺南那邊的境況怕是不太好,你過去了萬望保重。”
其實金葵是想勸雲鶯,多帶些藥物在身上,但想也知道這事兒很難辦。
一來,她們身上都沒有銀兩。僅有的一點值錢之物,也不過是莊子上得來的首飾。
可那些首飾大多是鍍金鍍銀的,再不就是成色不好的玉飾,真就是面上看着光鮮,實際上根本換不來幾個銀錢。
況且,即便首飾能換錢,她們也出不了門……
金葵蹙着眉頭,思緒一把一把的。
爲雲鶯煩惱過,她又爲自己憂心起來。
雲鶯去往姑爺那邊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爲了替不在跟前的三姑娘伺候姑爺的。
可他們呢,她們又是因爲什麼原因,才被送往王府的?
不管因爲什麼,討好王爺、得王爺看重總沒有錯。可若是知道侯府往王府送人的目的,對她在王府立足不是更有利?
可惜,這不是他們該知道的事兒,即便打探也打探不出什麼來。
心不在焉的用了午膳,又歇了晌,三姑娘便要回夫家了。
雲鶯、木槿、秋寧三人,與莊子上的其餘姑娘作別,隨後又跟在之前領路的嬤嬤身後,往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又經角門出了侯府,就看見外邊候着兩架馬車。
三姑娘與伺候的大丫鬟,自然坐在前頭,至於後頭那輛,自然是爲她們三人準備的。
劉媽媽親熱的招呼她們,“快上去吧,不好耽擱三姑娘的時間。”
雲鶯三人點點頭,一時也顧不得打量侯府的門楣是多麼威嚴雄武,卻是趕緊上了馬車,安穩坐着去。
等這兩架馬車陸續出發了,伺候着劉媽媽的小丫鬟才“哎呀”一聲驚叫出來。
“怎麼了?”劉媽媽問她。
“媽媽,您昨天給雲鶯姑娘尋來的古琴,落在房間忘拿了。”
“那張古琴啊……”劉媽媽不以爲意道:“既然忘了,就忘了吧。之後一路奔波,隨身帶着這麼個玩意也是勞累。”
小丫鬟不解的看向劉媽媽,怎麼就勞累了呢?這之後肯定有人特意服侍這三位姑娘的,粗活雜活肯定不用他們做,帶張琴哪裡就勞累了?
不過在劉媽媽身邊這麼久,小丫鬟再笨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該問的千萬別問,知道得越多,死的越早。
小丫鬟安靜下來,劉媽媽看着走遠的馬車,心中卻不由唏噓一聲。
那張古琴她自然是沒忘的,只今天她被三姑娘落了臉面,又得知三姑娘許是心裡是有姑爺的,那她還敢給雲鶯送琴麼?
這事兒三姑娘現在不在意,以後呢?
但凡以後三姑娘對姑爺多上兩分情誼,再想起給姑爺送人的事情,怕是就會悔斷腸。
作爲親自挑選三個姑娘回來的人,她本來就落不了好,而若是她再給雲鶯送琴,不成了她和雲鶯沆瀣一氣、故意給她添堵了?
這個罪名若是扣在她腦袋上,她這輩子都完了。
別看夫人現在重用她,可若是姑娘在夫人面前告她一狀,夫人是向着自己的女兒還是向着她?
結果顯而易見。
劉媽媽能活到現在,最主要是會自保,第二纔是忠心。
是以,那把古琴別說送了,她提都不會提。
***
馬車碾過街上的青石板,走了足有半個時辰纔到了榮國公府。
雲鶯幾人被一直跟在林淑清身後的婆子先帶走,林淑清則是先去婆婆哪兒說一聲她回來了。
別看林淑清在孃家混賬,在婆家卻收斂許多。
這不,最起碼大面上她就從未出過錯,可見對人對事她心裡也是有一杆秤的。
說起榮國公府,就不得不提一提現如今當家的小馮氏。
既然說是小馮氏,那前頭肯定還有大馮氏。
大馮氏是小馮氏的嫡親姐姐,兩人一母同胞,關係親近要好。
當初大馮氏與年輕的榮國公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很快緣定三生,互許鴛盟。
可惜,兩人有緣成親,無緣相守。
大馮氏在生產後血崩,香消玉隕。
榮國公痛極哀極,在三年後續娶了大馮氏的同胞妹妹,也即是如今的小馮氏。
要說榮國公也是長情之人,他原是不準備續娶的,可無奈兒子年幼,母親又仙去。家中無人操持中饋,兒子也無人照料。最後,在與岳家商議過後,迎娶了小馮氏進門。
小馮氏心疼姐姐遺脈,將之視如親生。爲防有了親生子會忽略繼子,直到繼子年滿十歲,才孕育了自己的子嗣。
可因長姐從小對自己疼愛有加,小馮氏即便有了親生子,也從未慢待過繼子,甚至對待繼子,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多上心幾分、多關愛幾分。
如此境況下,對進門的世子夫人,小馮氏也是喜愛有加,委以重任。
反倒是林淑清……
別看是她嫡嫡親的兒媳,可許是因爲林淑清骨子裡隱藏着輕慢,許是小馮氏胳膊肘往外拐,凡事並沒有太過明顯的偏向自己,因而,明明是嫡嫡親的一對婆媳,見了面卻只有面子情罷了。
林淑清想着婆婆的不是,噘着嘴不情不願的進了榮欣堂。
榮欣堂中正歡聲笑語。
可等林淑清進了花廳,那笑聲卻戛然而止。
林淑清見狀更加不高興了,可她卻不能和個小孩兒一般見識,只做沒發現這情況一般,慢吞吞的給小馮氏福了福身。
小馮氏讓她起身後,林淑清到底是氣不憤,不免看向側首坐着的雍容華貴的大嫂,以及一臉玉雪可愛的侄女陳善華。
林淑清勉強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她問陳善華說,“善兒方纔笑什麼呢?你也和嬸嬸說一說,若是嬸嬸高興了,回頭將從孃家拿來的布料分你一匹。”
陳善華被教養的很好,聞言先是恭敬的給林淑清行了個禮,奶聲奶氣的喚了一聲“嬸嬸。”繼而才說,“善兒不要嬸嬸的布料,善兒有很多布料,嬸嬸的布料留着自己做衣裳穿。”
她模樣白嫩可愛,說話憨裡憨氣,穿一身雪粉色夏裳,花苞頭上還纏着兩對玲瓏別緻的珠串鈴鐺。她一動,鈴鐺就叮鈴作響,襯得她整個人愈發精緻可愛,就跟觀音坐下的小童女似的。
小馮氏和世子夫人見狀,面上都忍不住露出疼愛的神色。反倒是林淑清,聞言面色僵了僵,好似被駁了臉面,落了她的體面似的。
而在林淑清看來,陳善華未免太沒教養了。
她問她爲何笑的高興,她卻只拿布料說事兒。小小年紀就知道顧左右而言他,心思深沉可見一斑。
林淑清心裡不高興,面上就帶出幾分來。世子夫人見狀,不知道她又發哪門子邪。
不過對此她也見怪不怪了,畢竟這個弟妹進門半年,她多少也摸清了她的脾性,說句不好聽的,那真就是個驕蠻乖戾、不知好歹的。
世子夫人自來是個講究人,從不在背後說人是非,更不會在面上讓人難堪。儘管她非常看不慣林淑清的言行,但這到底是母親嫡嫡親的兒媳。哪怕是看在母親這麼些年來,一直對她不薄的份兒上,她也不好讓林淑清沒臉。
世子夫人就開口說:“弟妹別慣着她,她小人家家的,衣裳卻已經裝了幾個大箱籠了,可不敢再給她布料了,否則她定然又要纏着繡娘給她做衣裳。她正在長身體的年紀,一身衣裳穿不了三五次,那能這麼拋費啊。”
小馮氏聞言卻道:“咱們府上就這一個嫡出的姑娘,不慣着她慣着誰?善兒若喜歡,讓人做去就是。只是她叔母的布料,是親家貼補給自己女兒的,卻不好轉手給她。善兒若真想做衣裳,屆時我拿上幾匹給善兒就是了。”
世子夫人又說了幾句,“母親平時已經很偏着善兒了”“可不敢把善兒慣壞了”“做再多衣裳她也不知足,可不能養成她這個習慣,一季做上三五身已經儘夠了”的話。
婆媳兩個你來我往,說的其樂融融。
她們倒也沒有孤立林淑清,反倒有意無意的將話題拋給她。可林淑清自覺被落了顏面,又懶得和他們一道做戲,就硬是裝作沒看懂他們的意思,僵硬的坐在旁邊喝起茶來。
時間長了,世子夫人也無奈了。
她看向婆婆,小馮氏就給她使個眼色,世子夫人就藉口善兒的功課還沒做完,帶着女兒提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