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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10除孽(二)

10.第10章 10除孽(二)

第10章 10.除孽(二)

昭昭在雨中燃燒,像是微弱的小火苗,馬上就要熄滅了。

說不出的恐懼將她淹沒,一時無力,她從小多的肩上跌落,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疼得全身骨頭都碎了一般。

密密的雨如針般紮在她身上,小多湊上來替她擋,焦急地拍着她的臉:

“昭昭兒,疼不疼?你看見什麼了?”

昭昭的太陽穴突突跳,她閉上眼,腦中又浮現出那空蕩蕩的口腔。

像是過了一萬年那麼久,昭昭才頂着溼淋淋的臉,輕聲說:

“小多,人怎麼能活得像豬像狗一樣……”

“你是說……”

小多語塞,他是個聰明人,瞬間明白了趙四宅子中見不得人的東西是什麼。

牆內的女人還在慘烈地叫着,昭昭聽得出她在哭。

莫名的恨意在心中燎然而起,昭昭咬牙道:

“咱們去報官!天一亮就去敲登聞鼓鼓!”

她拎起提燈就往府衙走,小多跟在後面,邊追邊勸:

“昭昭兒,報不得……敲冤鼓要先挨杖子,你就算受住了,後面訴訟又要怎麼辦?!”

昭昭甩開他的手,一意孤行:“你平時滿口俠義,真遇上事兒就懂權衡利弊了!”

“不是權衡利弊!”小多擋在昭昭面前,“取證要花時間的,到時趙四買通訴訟,將人轉走,你豈不是打草驚蛇?!”

見昭昭怔住,小多吼道:“我平時滿口俠義是不假,可我曉得你來這一趟是爲了找趙四的把柄!你所作所爲歸根到底都是爲了賺錢,而不是爲了救死扶傷普渡衆生!”

被他劈頭蓋臉說了一頓,昭昭纔想起自己是沒有資格做好人的。

她沒有錢,她身份賤,她有靠她活命的孃親。

她哪敢去亂髮好心。

雨大得震耳欲聾,狂風伴着雷鳴。

昭昭將手中的提燈丟到一邊,頹敗沮喪地蹲下身,終於像個十三歲的孩子似地抱着膝蓋哭了起來。

小多看不見她的淚水,也聽不見她的哭聲,他只知道昭昭變成了溼淋淋的小狗。

昭昭什麼都做不了,他也一樣,只能用斗笠擋住昭昭頭上的雨,不停地說:

“以後會做到的……”

昭昭從不在外人面前哭,她捂住臉,說着貌似無關的話:

“小多,你不曉得……那天我擋了貴人的路,差點就要被丟到大牢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你遇到了菩薩,比所有畫像上的菩薩都溫柔漂亮。”

“我髒兮兮的,她卻捧着我的臉,一點點幫我把泥擦去……可她明明曉得我出身賤籍,給她提鞋都不配……”

小多知道她在難過什麼,正要哄時,昭昭卻哭夠了。

她坐到避雨的街檐下,揉着紅紅的鼻子,說起正事:

“你記得那個姐兒原先是哪家的婢女嗎?”

“好像是……縣太爺家小姐的貼身婢女。”

“沒錯。”昭昭冷靜下來了,“我原先還在好奇,趙四是她的財神爺,她怎會給我們透趙四的底?現在我全想明白了。”

“你是說……”小多神色一滯,“你是說那院子裡不停哭喊的東西,就是……”昭昭斬釘截鐵道:“就是縣太爺的小姐,阿婥的主子。”

小多怔住,他沒攀上牆頭看,卻能聽出那聲音是個啞巴,再念及趙四對她的態度,便擺手道:

“不可能,縣太爺家的小姐早就死了。”

見昭昭疑惑,他解釋道:

“我比你長几歲,在外面走動的時候更勤,知道的事比你多也不奇怪。”

“這事兒在縣裡是禁忌,我是從一個老乞丐那兒聽來的。”

“縣太爺只有一位小姐,名姝,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與縣尉黃大人的公子有婚配。二人郎情妾意,該本是神仙眷侶。”

“可誰能料到,待嫁閨中的謝小姐竟莫名其妙大了肚子。黃大人興師問罪,咱們縣太爺礙於臉面……”

小多聲音低下去,諱莫如深:

“逼謝小姐自盡謝罪了。因爲這事不太風光,喪事辦得極簡單,全縣沒幾個人知道,知道的也不敢提。”

昭昭心中發寒,難怪趙四會對暗門姐兒那麼好,砸那麼多真金白銀上去,豈非沒有籠絡封口的意思?

可怕的猜想從昭昭心裡升起,蛇似地鑽到了嘴邊:

“小多……趙四原本是府衙的小吏,後因犯事被除出吏冊,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有誰知道他當初犯的是什麼事嗎?”

“我原先還是太蠢了,以爲他放印子錢的事官府不知道,現在想想,怎麼可能不知道?不僅知道,他最大的靠山就是縣太爺。”

昭昭的目光穿過夜色,穿過黑漆漆的屋檐瓦片,與在暴雨中哭喊的姝小姐對望:

“趙四爲了攀附權貴,讓謝小姐懷孕,以爲能當乘龍快婿。可縣太爺不願和親家撕破臉,於是只好明面上讓她自盡,私下卻把她扔給趙四。”

“……那她如今怎麼成了這副樣子?”小多問。

“這事過去多少年了?”

小多掐着指頭算了算:“快十年了。”

“十年,夠了。”昭昭冷笑,“一個讓家族蒙羞的女兒,哪有一個能做門下走狗的假婿重要?”

從謝小姐爲家族顏面假死那一刻,她就成了世間一縷遊魂,誰也不會再把她當人看。

天矇矇亮,偷來的提燈也滅了。

巷子的另一頭響起呼喊聲,太遠了有些聽不清。

小多的耳朵動了一動,趕緊把昭昭拉到石碑後躲起來,他豎起手指噓了一聲,讓昭昭安靜等。

沒一會,青石板路上響起滾滾車輪聲,車輪聲越近,那股燻人的糞味就越濃。

昭昭捏住鼻子,卻聽見一把極乾淨清透的嗓子:

“木樨香,人中黃,金汁,小心提防——”

車輪聲停在不遠處的府門前,門打開,一個管家模樣的老漢領了幾個小廝,往糞車裡倒着屎尿。

老漢笑道:“阿明,今天怎麼來得這樣早啊?”

阿明大概十五六七,做的是髒活,眼睛卻乾淨得動人。

他撓了撓頭,垂下眼笑了笑:

“我要早點去集市上,買一束最漂亮的玉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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