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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第183章

第183章

國宴之上歌舞不休, 言笑晏晏。宴席桌綿延擺在雕花磚路上,一眼望不見頭。姬嵐獨身坐在高位, 欣賞著下方中央處的歌舞。

幾位親王相隔一段距離, 分兩側而坐。而後是左右丞和朝中重臣。朝臣按照官階品級分坐。再往遠處望去,只見幾道嵌著金銀寶石的鏤空屏風相隔,屏風的另一側,則是女眷了。

繁複的祝詞儀式已過,賓客們飲著佳釀欣賞著舞姬的歌舞。南方女子細糯的嗓子清淺低吟,美人如畫翩翩起舞。

酒過三巡, 歌舞換了一場又一場,身著霓裳衣的舞姬悄聲退下, 換上一羣握佩劍的男子齊步而來,表演舞劍。

劍光如虹,忽從中走出一名身著鎧甲的男子, 用低沉的嗓音吟誦一首邊疆詩。

姬嵐淺酌, 他聽著誦者的詩詞,不由皺了眉。

長詩道了大姬王朝開國之初開疆擴土的雄風, 道了當年四方朝拜俯首稱臣的盛況, 道了大姬王朝歷代帝王卓績,樁樁激昂。

鼓聲漸快漸重,誦者的聲音卻低沉下去, 唱月之殘缺葉之枯落,更甚以前朝手足相殘而滅國之史借古喻今,聲至悲愴, 鼓聲沉重。

「大膽!」竇宏巖尖利的嗓音爆喝一聲,東廠之人魚貫而入,色皆冷厲。

鼓聲頓歇,表揚舞劍的男子們停下動作,盡數伏地跪拜。吟唱長詩的誦者,堅毅的目光中沾著熱淚。他立在原地,不曾與其他劍客一般跪地。

竇宏巖指著他下令:「來人,將他拿下!」

東廠之人沿著雪白的石階迅速跑下高臺。

「守帝殘害兄長誣陷手足,無德立於尊位!」誦者長喝。

竇宏巖縱身而起,親自捉拿!

然而,他還沒有趕到,誦者再次高呼:「慨我大姬王朝竟也要重蹈前朝覆轍!先祖泉下不可安!」

言罷,竟一頭撞死在石獅柱上,血濺當場。

姬嵐拿著帕子擦了擦脣角的酒漬,隨意揮了揮手,道:「休要聽此等反賊亂言,收拾了,繼續飲酒。」

姬嵐舉杯,輕晃手中的酒樽。

席間一陣衣料摩挲聲,文武百官舉樽而應。

一盞酒飲盡,羣臣重新入座,右相卻從桌案後走出來,朝著姬嵐拱手行禮,道:「陛下,今日國宴,亦是新歲家家團聚拜賀之日。二殿下惦念與陛下的手足情,不遠萬里跋涉而回,爲了給陛下新歲道賀。只是,二殿下未曾得陛下召允,不知陛下可饒他私來之罪。」

廣賢王哈哈大笑了兩聲,道:「二殿下趕往邊境的途中遇到膽大包天的匪賊,還以爲殿下早遭不幸,如今團圓之日回家,真是可喜可賀啊!臣替陛下高興啊!」

當初姬嵐登基,暗中派人刺殺姬巖,刺殺之行自然不能明目張膽,便編造了這樣一個姬巖去邊疆途中遇到匪賊不幸殞命的藉口。

姬嵐目光微凝,他輕輕轉動手中的酒樽,面色不變地緩緩開口:「二哥建在是喜事,二哥千里迢迢回來與朕團聚,其心更是難得可貴。朕又怎會怪罪二哥。」

他上半身前傾,將手中的酒樽放在宴桌上,道:「二哥在何處?怎地還不來相見。」

一陣腳步聲從一側傳來,姬巖獨自從角落裡走出來,他一直走到姬嵐正前方,遙遙望向姬嵐,亦不伏地跪拜。

姬嵐含笑望著他,等著他行禮。

許久僵持後,姬嵐輕笑了一聲,悠悠道:「看來二哥今日趕來所謂並非賀歲。」

姬巖冷聲說道:「三弟這一年對二哥的追殺從未斷過,二哥就算嘴上說著賀歲,實乃心不甘情願。你我兄弟一場,又何必說這些虛話?」

「二哥說笑了。」姬嵐從容應對,「自從二哥去往邊疆途中遭遇匪賊,朕心中一直掛念,時時爲二哥祈福,又何來追殺一說?」

姬巖冷笑,道:「來人,帶上來!」

姬嵐微眯了眼。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後,兩個侍衛押著一個被砍斷手足的男人上前,將他丟在地上。席間一片唏噓,隔著鏤空屏風望過來的女眷們更是一陣驚呼,花容失色。

「陛、陛下下令追殺二殿下,殺、殺無赦……」男人結結巴巴,眼神空洞。

「二哥這是屈打成招還是隨便捉了一人來胡說。」姬嵐儒雅地笑著,輕晃手中的酒樽,「二哥還未入席飲酒,怎地先就醉了。」

「再帶人上來!」姬巖又道。

這次被帶上來的人一男一女。男的並不眼生,朝中諸多臣子都見過他。他叫小錢子,曾是在姬巖身邊當差,是姬巖身邊的紅人。另外一個女的叫芊芊,是孫引蘭身邊的丫鬟。

「三弟收買人心的法子可真是厲害。小錢子跟著我這麼多年,竟也能被你收了去。你指使他二人在我與孫引蘭的茶水中下藥,又引人去捉姦,給我安上一個強佔弟媳的惡名!孫引蘭是你的未婚妻,你竟是連自己的女人都要利用!」

席間又是一陣譁然。

姬嵐神色依舊淡淡,冷靜應對:「去歲元宵宴之事的確是有人陷害二哥,不過卻是四弟所爲,父皇早已爲你洗刷了冤屈,亦給四弟定了案。二哥今日此番說辭,難道是認爲父皇不夠公正?」

「哈!」姬巖笑了,「三弟可真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今時今日,竟還滿口胡言,不知悔改!」

姬巖怒指姬嵐,大聲質問:「你敢對天發誓你不曾陷害我?你又可敢對天發誓沒有謀害大皇兄?擡頭三尺有神靈!」

廣賢王目光閃爍,站了起來,開口道:「二殿下此言何意?此事又如何牽扯到大皇子?」

另外一位朝中大臣附和:「大皇子謀權篡位,已故多年。二殿下此話何意?」

姬巖環顧四周,道:「大皇兄身爲嫡長子,自幼被立爲儲君,早晚要繼承大統。當年事發之前,父皇亦沒有改立儲君之意,他又何必急於篡位?」

姬巖神色悲愴:「大皇兄天資卓絕,是那般匯天地鍾靈於一身的優異人物,曾多爲賢者贊其曠古奇才,卻被他害死了!」

右相眸色微沉,心中悽然。他曾位太子傅,得幸在姬崇幼時爲他啓蒙上課,他比誰都知道這個孩子的聰敏,他曾不止一次感慨大姬交於姬崇手中,日後必將蒸蒸日上,再創當年先祖之功勳。

姬嵐輕輕頷首,悵然道:「大皇兄的確天資卓絕,只是……」姬嵐話鋒一轉,「當年大皇兄崩逝時,朕並不在宮中,下令亂箭射殺大皇兄的人……是二哥。」

姬巖將牙齒咬得咯咯響,怒道:「那完全是因爲你設計造成大皇兄謀權篡位的假像,讓我誤以爲是事實!」

姬嵐輕笑了一聲,道:「依二哥所言,朕的本事可真是不小。想收買誰就收買誰,想害誰就害誰。」

姬嵐坐在高處,高高在上地環顧四方,最後將目光落在姬巖身上。他臉上依舊掛著儒雅的淺笑,眼底卻已經含了冷意,聲音也冷起來:「可你今日所說不過一面之詞,所謂證據實在算不得數。既依你所言朕可隨意收買人心,你又爲何不可收買這些奴僕?」

「你可還記得我?」一聲沙啞的女聲在遠處響起。這聲音太過刺耳難聽,引得所有人望過去。

溫靜姍一手撐著柺杖,一手扶著小荷,緩步前行。

姬嵐慢慢收了笑,臉色漸冷。

溫靜姍走至姬巖身邊,慢慢摘下臉上的面紗。她轉身,目光逐漸掃過所有朝臣,用她那刺耳尖利的嗓音高聲質問:「五年過去,可有人還識得我?」

席間一片死寂,忽然有一個小女孩脫口而出:「太子妃!」

她說完,驚覺不對,迅速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姬巖臉上的表情也浮現了錯愕。他並不知道溫靜姍今日會來,他甚至不知道溫靜姍還活著!見到溫靜姍那一刻,他心中的震驚和今日來參宴的其他人一樣。

姬岩心思流轉,飛快琢磨溫靜姍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誰帶她過來的?他思來想去,只能猜到姬無鏡。可是姬無鏡爲何不曾事先與他說?姬巖回頭,卻並沒有見到姬無鏡。姬無鏡已經先一步去了西廠尋陳河。

溫靜姍緩緩轉身,擡頭望向高臺之上的姬嵐,目光冷若寒冰。她道:「太子殿下友待手足,時常在我面前誇讚他三弟的聰慧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卻不想他誇讚的好三弟竟真的不顯山不露水害死了他!」

溫靜姍尖利的嗓音高聲質問,一聲高過一聲,嘶啞的,怒不可遏的,像是厲鬼重回人間兇戾地索命!

她繼續往前走,每走一步,手中的柺杖重重點在雕花青磚上。兇戾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姬嵐:「你不僅害死太子殿下,更是誣陷他,他是那麼清白磊落的一個人啊!太子府三百餘衆,我溫家二百口人,盡數被你害死!你這樣的人怎能做大姬的天子接受臣民跪拜!」

姬嵐已收起臉上所有的笑,他將手中的酒樽重重放下,冷聲怒道:「姬巖,你今日進宮難不成要造反篡位搶奪皇位不成!」

「造反篡位?笑話!」姬巖指天大聲道,「造反篡位的人分明是你!是你私改了詔書!」

姬嵐冷笑:「二哥又胡說了,這次又要帶什麼樣的證人?」

「證人當然有。」說話的卻是臨泗王。

姬巖微微詫異地看了臨泗王一眼,剛要下令將當初在昌帝身邊當差的小太監押上來,卻看見席間的朝臣都朝著後方女眷席望去。

姬巖愣了一下,順著諸人的目光看去。

顧見驪從屏風後緩步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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