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姬無鏡瞳仁猛地一縮, 倉皇一閃而過。他迅速收起所有的狼狽,以陰翳僞裝。
顧見驪彎起眼睛來,笑著說:「其實我知道你很好的,對我一直都很好, 用你的方式關心和照顧我。雖然有時候你故意兇我, 可是都不會真的害我。你也很關心星瀾和星漏。你對他們視而不見, 是希望他們從小習慣沒有你的庇護, 沒有你的存在。這樣當你走了, 他們不會難過, 也不會突然沒了仰仗……」
「你覺得對你好,其實是叔叔心情好。至於關心?嗤。那是什麼東西?」 姬無鏡折回來,雙手搭在桶沿,俯下身來,逼近。
他臉上的表情是冷的, 狐狸眼裡亦是冷的,沒有溫度,甚至帶著一絲嘲弄。他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亦不想關心別人, 活著也就那麼一回事, 沒什麼人和事能放在他心上。倘若曾經有過, 也死了。
顧見驪茫然了, 她弄不明白姬無鏡的態度爲什麼會忽然之間冷下來。分明剛剛她與他鬧時, 他也是沉默容忍,不曾真的動怒的。
姬無鏡的手掌慢悠悠地撫過顧見驪的臉, 凝視著她。姬無鏡由衷覺得掌中的女人太過美好,這樣美好的存在反倒襯出了他的陰暗醜陋。他的手掌下滑,逐漸掐住顧見驪的脖子。
這世上真的有這般美好的東西?美好得想要毀滅。
顧見驪忽覺駭然。她已經許久沒在姬無鏡身上感覺到這種陰森壓抑的氣場,好像一切回到初見,他陰陽不定,她懼他不已。
怎麼會這樣?
因爲今天她打了他罵了他?還是…… 還是因爲她剛剛說的話揭穿了他?這是多古怪的人,竟然會因爲這個突然動怒。
「五爺?」 顧見驪試探著雙手握住姬無鏡的手腕。
她的手是溼的,溼漉漉地搭在姬無鏡的手腕上。勾得姬無鏡垂目,去看她被水染溼的手,去看水下她模糊不清的身體。
顧見驪哭著鬧著的話在他耳邊迴旋——「我是你養的貓兒還是狗啊,你要這樣一直戲弄我?你要不要弄個籠子把我圈起來,或者用繩子把我綁起來?」
是啊,真是好主意。她斷了腿的這兩個月的確乖得很,哪裡也不會亂跑。他醒來時她會乖乖躺在他身側,再也不會突然不見了蹤影。不會像以前那樣不是吵著回孃家就是入了宮,還把自己的腿摔斷了。一點都不聽話。
姬無鏡陰暗地想如果顧見驪也染了毒,和他一起死去,無際黑暗的鬼界倒也不寂寞。
「顧見驪——」 姬無鏡聲音沙啞,「你說你會陪我到死,是因爲你知道我活不久。倘若我活得久,你就不會願意一輩子困在我這裡。」
顧見驪愣住了。
沒錯,當初父親帶她回家,她思慮許久,念著姬無鏡對她的幫助,懷著一顆報恩的心,願意在姬無鏡餘下短暫的生命裡陪著他。也是因爲她知道他命不由已,她對他多了些包容,陪著他,哄著他。不氣不惱,凡事不多計較。
可若有一天姬無鏡解了毒呢?若她原本以爲的幾年,變成十幾年亦或是幾十年呢?那麼她又是否真的願意一輩子留在廣平伯府,歸不得家?
歸不得家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父親、姐姐、陶氏和小川的臉浮現眼前。顧見驪忽然懼得很。
顧見驪從來沒有想過這個。
她遲疑了。
她微微的遲疑,讓姬無鏡藏在眼底的最後一絲溫度也淡了。
姬無鏡將她拽起來,伴著水聲。浴桶裡的水濺出來,染溼姬無鏡身上鬆鬆垮垮的雪衣。
顧見驪鬆了握住姬無鏡手腕的手,撐在浴桶的邊緣,心裡慌亂。
姬無鏡掐著她脖子的手轉而捏住她的後頸,將她迫到面前,撕咬一般去吻她。
顧見驪嚇壞了,胡亂去推他,換來得卻是姬無鏡跨入浴桶,更爲固執地禁錮。
爲什麼要對她好?她哪裡值得他對她好?她的歡喜與眼淚又有什麼關係。落入了他的掌中,就是他的東西,逃不掉,除非被他毀掉。
毀了她,讓她和自己一樣衰敗下去——這樣的聲音在姬無鏡心底陰暗地叫囂。
這世上有一種人將自己層層僞裝,刀槍不入,唯一懼怕地就是被人撕下僞裝。被別人看透會讓他極其沒有安全感。就像上了戰場的將士被撕下了盔甲,任爲魚肉。
而讓他更沒有安全感的,是他驚覺自己太過在意她。
不能割捨,那就毀滅。
毀了她,讓她和自己一樣衰敗下去——這道聲音越發粗重。連帶著,姬無鏡的喘息也粗重起來。
他一手禁錮著顧見驪,另一隻手撫過她的身體。柔膩溼軟的肌膚入掌,掌心便也跟著酥麻起來。那肖想許久的溫柔盡在掌中,他竟可笑得縱了她那麼久。
顧見驪從未被姬無鏡這般對待過,她怕了,哽咽地哭。口中氤著血腥味兒,顧見驪吐字不清地喊著 「放開」,還有些別的求饒的話。而所有的哭聲又盡數被姬無鏡吞入腹中。
隨著顧見驪的掙扎,水花四濺,弄溼了姬無鏡身上的寬鬆雪衣。水珠兒濺到他的臉上,隨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頰慢慢滾落,又滑進他的衣襟。他微眯的狐狸眼沒有溫度,只有想要摧毀美好的戾氣。
顧見驪趁著姬無鏡解束帶時慌張轉身,想要逃出禁錮著她的浴桶。然而她剛剛轉身,胳膊就被姬無鏡握住,將她向後拉去,三千墨發貼在姬無鏡的胸膛,沾了水,溼漉漉的。
姬無鏡湊近她的耳朵,口氣陰森:「顧見驪,我是太縱著你了?竟讓你膽敢憐憫我。」
「你不要這樣對我!」 顧見驪語氣堅決。
她聽見姬無鏡在她耳畔輕笑。
他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細腰,將她腰臀拉近,緊密相貼。
炙熱與堅硬的觸覺讓顧見驪一瞬間慌亂起來。與慌亂相伴的,還有茫然無措。顧見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借著水的溼滑,她轉過身去,正對著姬無鏡,望著他的眼睛。
姬無鏡身上已經溼透了,上身雪色寢衣解開了繫帶,鬆鬆垮垮又溼漉漉地掛在身上,露出同樣溼漉漉的胸膛。他面無表情,眼底卻滲著絲絲縷縷陰暗的紅。
顧見驪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問:「你、你想做什麼?打我嗎?」
姬無鏡凝視著顧見驪的眼睛,回她對視。他古怪地扯起嘴角,表情莫名。他怎麼忘了,這個孩子連他想對她做什麼都不知道。
姬無鏡忽然就笑了。
顧見驪可沒有因爲他的笑而放鬆,反而覺得他笑得陰森鬼翳。她悄悄地,向後退一點。
姬無鏡搭在她纖腰的手逐漸下移。
「你不要這樣……」 顧見驪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本能地慌亂窘迫起來。
姬無鏡的手指沿著縫隙下移,指腹沿著入口撚了一圈。
唔,小得很。
奇異的感覺竄上來,一下子在顧見驪頭頂炸開,陌生的羞窘讓她瞬間紅透了臉:「你、你不要這樣…… 我不喜歡……」
她胡亂說著,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眼淚也莫名其妙跟著落下來。
姬無鏡懨懨皺眉,不想再看見顧見驪這雙什麼都不懂的眼睛。他推著她,讓她轉過身去,不看她的眼睛。她柔軟的長髮披在背上,髮尾軟軟浮在水面。
姬無鏡拉過顧見驪的手,掰著她的手在她身後握住他。
顧見驪身子僵了僵,這次倒是知道姬無鏡要做什麼。短暫的猶豫之後,她沒有掙脫。
姬無鏡垂眸,望著她浮在水面上的緞發,挑起一把,放在她的手心,再讓她的手心包裹而動。
當姬無鏡鬆開顧見驪的時候,顧見驪的手心臟了,連頭髮也髒了,粘膩在一起。她跌坐在水中,望著自己的頭髮,委屈得直哭:「姬昭,你……」
她溼著眼睛擡眼去望姬無鏡,卻見姬無鏡臉色蒼白如紙。
姬無鏡一口血吐出來,染紅了早已涼透的水。
「你怎麼了!」 顧見驪驚慌地想要去扶他。
姬無鏡卻嫌惡地再一次說:「離我遠點!」
從這一日起,姬無鏡的身體忽然壞了起來,紀敬意帶著羅慕歌每隔一日就會過來一趟,可姬無鏡的身體毫無起色。他開始斷斷續續地咳血,不能久行,變得嗜睡,神情懨懨。一如顧見驪嫁過來他剛甦醒的日子。
他也不怎麼理顧見驪。
再過兩個月,到了六月初,姬無鏡的身體不僅沒好,反而更差。
顧見驪坐在牀側,望著睡著的姬無鏡,喃喃自語:「是我把你氣到了?可是我好像也沒做錯什麼……」
顧見驪想了兩個月,也想不明白那一日姬無鏡忽然的暴戾。
姬星瀾抓著風箏小跑著進來,顧見驪豎起食指暗示她噤聲。姬星瀾懂事地點頭。顧見驪給姬無鏡掖了掖被角,悄聲走出去。她如今已經可以走路了,只是走太久還是會疼。
她答應了姬星瀾今日帶她放風箏。
顧見驪帶著姬星瀾到廣平伯府後山上放風箏,姬星漏也默不作聲地跟了去。
「爹爹什麼時候能好?」 姬星瀾奶聲奶氣地問。
顧見驪搖著手中的細線,望著空中飄著的蝴蝶風箏發怔,她溫聲細語:「你爹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一陣風忽然吹來,空中的蝴蝶風箏搖搖晃晃。顧見驪急忙將細繩往回扯,那細線卻斷了。
「我的風箏!」 姬星瀾急得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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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 顧見驪揉了揉姬星瀾的頭,「我們去山下撿回來就是。」
顧見驪不敢走太急,帶著兩個孩子沿著小徑緩步下去,剛好看見姬玄恪彎腰拾起蝴蝶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