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全城葬禮嘍
月升日落,白日裡車水馬龍的繁華市井,此刻都已經盡歸於沉寂。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卻忽然如潮水般涌來穿着黑色夜行衣躡手躡腳的人羣,安靜而又迅速的將所有地圖上所標註的地點圍的水泄不通。
阮幸站在遠處的閣樓上,舉起火把點燃了信號煙。
霎時間,喊殺聲震天。
火光照耀,阮幸白淨的小臉被染上了半圈昏黃的顏色,她側頭看向旁邊的僉事,他身上衣服穿的厚重,劉守業正扶着他。
“僉事大人,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您了,我無意知曉宮廷秘案,案宗之上亦不必有我半字功勞,我只希望江寧城能夠重歸以往,再不生波瀾。”
“阮幫主所願亦是我所願,江寧城,依然是我們熟悉的江寧城。”僉事微笑着說道。
阮幸微微一頓首,轉身下了閣樓。
“陸友七那邊應該也快得手了吧,我就不過去看了,犧牲的那些幫衆家中後事及撫卹銀,等會兒你和他商量着來。”阮幸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對着洪熙吩咐道。
結果她在模擬中已經知道了,去或不去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幫主,參與行動的幫衆還未撤出,現在就讓巡安司翎衛們過去,豈不是……”洪熙被阮幸審視的目光盯得逐漸失聲,最後道:“屬下失言。”
“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們的下場了嗎?現在發善心,有點太晚了吧。”阮幸輕聲道:“你應該清楚,如果想讓他們活命下午我跟你說的時候你就可以遣散他們各自逃命,但你沒說,你怕我得知後殺了你?”
在每一次模擬中洪熙都沒有選擇遣散下屬,她不認爲洪熙會那麼快對自己生出忠心,他只是深刻的明白他自己的定位,明白但凡他行差踏錯一步他就會死。
“還是說你只是用這微薄的言語撫慰自己生愧的良心?那你當初幫紅頭道人蒐羅童男童女的時候,爲何不心中生愧呢?”阮幸意味深長道:“從你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就對我的話沒有違逆過半句,你知道,我一直想殺你,但因爲你的識時務我找不到理由殺你,那你又爲什麼敢對我說出剛剛那句話呢?是因爲我對你比紅頭道人對你大方所以讓你誤認爲我是個好人了嗎?”
“屬下……”洪熙單膝下跪的身體有些微微搖晃。
“別再試探我了,好好做你該做的事。”阮幸擺擺手不再理他,自顧自上了回去的馬車。
洪熙是一個很會給自己找界限的人,他不願意越界卻會試探底線的邊緣,這可能也是因爲紅頭道人基本不怎麼管事專心研究放權給他的緣故。
以往幫內事務都是自己做主,實在做不了主的纔去求助紅頭道人,哪像現在,被阮幸天天指使的團團轉,加上辦好了一件事得到了兩瓶藥液的賞賜,這才讓洪熙心思活泛起來,膽敢試探和質疑阮幸的決定。
可惜被阮幸一下子就察覺到了。
問題不大,好好敲打一番還是一個合格的工具人。
阮幸沒太放在心上,回去繼續喝茶吃水果享受侍女小姐姐們的服務,給胡三放了幾天假讓他抓緊時間突破到內勁大成,因爲張成輝獻上的侍女她很滿意,還給張成輝也賞了一瓶藥液。
第二日她忽然想起來,掃清了織造布坊後阮母會失業的事兒來,她召來管家詢問,“陸友七的堂口那邊可有消息過來?有沒有人找過我?”
“不曾有消息過來。”管家搖頭,復又道:“今日阮桃姑娘倒是出門了一趟,之前您說除了每日供應的藥浴藥液以外,額外給阮桃姑娘備二十兩銀子讓她看看缺什麼給補上,阮桃姑娘沒用完這部分額度,換了現銀出去了。”
阮桃比她心軟的多,看來是怕阮母失業沒錢花用送銀子去了。
阮幸點點頭,“不必管她,等她回來再給她支二十兩銀子用。”
接下來的幾日平淡如水,直到都城那邊有了最新消息。
僉事強撐病體押解犯人歸京,在大殿之上,慷慨陳詞,字字泣血,講述了孫二郎與自己是如何殫精竭慮,煞費苦心的查案收集證據,孫二郎又是如何被人謀害氣極而亡,自己如何臨危受命以孫二郎手書密令,當機立斷捉拿要犯,不惜身受重傷。
說到最後,僉事言真意切的跪請陛下爲孫二郎這等忠臣風光厚葬,加封后人,隨即在大殿上含笑而終。
帝慟哭,言自己又少二位肱骨之臣,爲孫二郎封一等公爵位,降等世襲,爲僉事封三等侯爵位,降等世襲,二人均賜百金,擬碑文,回鄉安葬。另原江寧城巡安司左指揮使劉守業升任巡安司僉事,暫代城主職位直至此任期滿。
阮幸鬆了口氣,這件事總算成功糊弄過去了,沒有了新任城主,劉守業又是自己人,紅頭幫近幾年都可以爲自己安穩斂財了,幫會產業早已被劉守業送了回來,目前由王東興打理,看過了這個月的賬目,雖然本月曆經許多波折,但好歹大多數店鋪的賬面上沒有虧損,等到後面應該還能恢復到一年盈利一兩萬兩的榮光。
是日,僉事的屍身已從京都被送了回來,僉事府滿府上下掛滿了白幡,阮幸受邀前去參加他的葬禮。
前去的路上,也遇到了許多戶人家身穿麻布衣服,額頭繫着白布,扶靈出棺。
王東興和她坐在同一輛馬車裡,見狀道:“這個月營收最好的就是棺材鋪了,一副普通的桐木棺材價格都比往年上漲了二錢多,更別說其他的蠟燭紙錢了,嘖嘖……江寧城許多年沒有這麼大陣仗了。”
“是嗎?”阮幸也掀開車簾望了望,“江寧城有死這麼多人嗎?”
“怎麼沒有?之前僉事遇刺案殺了一批,前幾日捉拿案犯死了一批,你滅口殺了一批,受到織造案牽連的下獄砍頭又一批,算下來有千戶了,江寧城一共才萬戶人家,每十家就有一家在辦喪事,能不多嗎?”王東興掰着指頭跟她算,“還好我家沒什麼事,而且因禍得福,我給黔零山那幫兄弟遷入戶籍也變得容易了些。”
僉事府到了,呈上奠儀之後,阮幸對劉守業低聲道:“節哀。”
劉守業苦笑,“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了,只是這一天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王東興拍拍他的肩,“劉兄,逝者已逝,斯人緬懷,阿成如今成了小侯爺了,你把阿成好好帶大,也算對得起你姐夫,他在天之靈定然欣慰。而且你如今年紀輕輕就做了僉事,將來說不定調任京都,平步青雲呢。”
“只是虛封罷了,連實邑都沒有,說出去只有個名頭好聽。我未曾參加過科舉,只能任武職,可我又不曾習武,這輩子頂了天就是僉事了,你也不用高看我。”劉守業搖了搖頭,安頓好他們後,又自顧去接待其他客人。
王東興對阮幸道:“幫主,咱們跟劉兄都這麼熟了,不如幫他一把,修煉內勁的功法和藥液,也勻他一份唄,到時候他能調任京中,咱們紅頭幫在官場上也能說得上話了,官府內只有千翎衛才能修煉內勁,家世背景不夠的進都進不去,我們倆小時候就是吃不了外勁功法的苦,才一直沒習武的。”
若是以前,阮幸沒見過孫二郎的時候自然無所謂,但現在她不能這麼做了,“不行。”
幫了劉守業後,他真調任京中,被人發現端倪,那她可又要遭到太監刺殺了。
“爲什麼啊?”王東興有點不明白。
阮幸沒法跟他細說,“現在暫時不行。”
等她去了都城之後,境界到了先天或者邁入修仙,她就不用擔心皇室那幾個死太監了,到時候幫助劉守業習武,說不定她還能將紅頭幫發揚光大,其他幾個臨近城市也納入麾下,能斂的財就更多了。
而且,以劉守業的氣運,說不定用不上她幫忙,他一個富商之子,才十六歲就位居僉事,很難說和他身上強勁的氣運無關,放在其他小說裡就是美強慘的主角人設。
王東興垂頭喪氣,“那好吧。”
阮幸轉而問道:“這個月產業能收上來多少?”
“四百多兩。”王東興眨了眨眼開始計算,“月前的盈利已經被巡安司收走了,剩下這半個月的受到了些影響盈利不多,不過白事相關的鋪子盈利拉上來了一些,也算是補上了空擋。”
“四百多兩……”阮幸沉吟片刻,“夠維持幫派運轉嗎?”
“不太夠,正常一個月消耗大概是六百兩。”
阮幸思索了一下,“這樣,我給你留三千兩銀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把產業經營好,幫派裡其他的錢,我就全部拿走了。”
“啊?您要去哪兒?”王東興驚訝。
“去都城,淮寧。等……過幾天就走。”阮幸道。
她還想等等看阮父的那幫子親戚還會不會來找事,阮桃又是如何處理的。
王東興有些擔心道:“需要安排多少人手?原先裴黔虎想把生意做到淮寧城去,他去了幾次都無功而返,還差點得罪了人,您過去怕是會被人找麻煩。”
“現如今知道我身份的人極少,我只帶劍來一個人去,不會有人認識我的。”
又過幾日,管家來給阮幸報喜,說是阮桃修煉到了內外小成,胡三也修到了內外大成。
“還挺快。”阮幸也不覺得意外,習武本來就是非常耗費錢財的事情,若是有天賦有毅力,可能會少花點錢多花點時間,就比如那些堂口裡日日打熬筋骨的幫衆,他們沒錢日日藥浴,只能苦練自身,就這也得起碼三五年才能到達外勁大成,若是錢財不斷藥浴藥液拉滿,即便再沒天賦,幾個月也能強行造出一個內外小成。
她把胡三叫過來,“還不錯,你的內勁境界跟上了外勁境界,後面內外兼修,速度就會比之前快不少了,加把勁早日內外圓滿纔是。”
“是,必不負小姐栽培!”胡三鄭重道。
“我很快便要出一趟遠門,我不在的時候,幫內全權事務由你處理,你自己琢磨不來的可以和王東興劉守業商量,庫房裡的藥液你可以隨意取用,其他管事們差事辦得好也可以賞給他們,你自己看着來,我就不多說什麼了,紅頭幫對我而言只是一個穩定的錢袋子,你要幫我守好這個錢袋子,別讓人偷走了。”阮幸拍拍他的肩膀,信任的囑咐。
胡三一愣,“您出門,不帶我嗎?”
“我帶着劍來就夠了,你現在最大的職責是當好這個副幫主,而不是做我的馬伕,而且這次,我打算學學怎麼騎馬。”阮幸不容置疑的說道:
“對了,之前讓你留意着我娘那邊,怎麼樣了?可有人找她麻煩?”
胡三定了定神,回道:“原先織造布坊出事後倒是有一些說閒話的,不過阮桃姑娘那次回去後不僅帶了銀子還懟了他們一頓,便沒人再說什麼了,後來劉公子暫代城主職位後重新啓用戶稅司,戶稅司空缺不少職位,我也塞了一些讀過書的幫衆進去做小吏,等織造布坊組織繡娘織工時又將夫人聘了回去,現在夫人那邊倒是安生。
只是有一個自稱是夫人師兄的男人,經常藉着幫忙幹活的緣由出入家裡,近日又有些風言風語的傳出來,我已經查過了,是夫人的二嫂和婆母去傳的,說夫人一個新喪的寡婦與外男勾扯,不守婦道。您上回說那幾個阮家人要留給阮桃姑娘處理,我就沒動她們。”
“這事兒我姐姐知道嗎?”
“還不知,阮桃姑娘這半個月就回去了兩次,其他時間一直在房中練功。”
阮幸聞言敲了敲桌子,吩咐道:“想辦法讓她不經意的知道這事。”
很快,阮桃便不小心聽到了總部內一些侍女之間閒聊的‘八卦’,很有行動力的找到管家知會了一聲便出門了。
阮幸悄悄的跟在了她的身後,聽到她將阮家人喝罵了一通後,拿出一把匕首將幾人的舌頭都削了下來,就連捱了杖刑還躺在牀上的阮大和阮大嫂都沒放過,臨走放下狠話:
“這是最後一次,看在我爹的情面上留你們一命,若再有下一次,我會讓江寧城阮姓只有我家一戶人家!”
阮幸看着這一幕默默問胡三,“你怎麼看?覺着她心軟嗎?”
“並非如此。”胡三搖搖頭,“她還不知道你是幫主,她只是怕殺了人給你惹麻煩。”
“原來是這樣。”
阮幸心中微動,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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