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上,細碎昏黃的餘暉最後灑落下來。
場間的衆人,此刻卻陷入了短暫靜默。
正攙扶着阿秀的陸雲兩女,木愣愣的仰着頭,望着宋仁方向,兩雙眸子裡寫滿了驚愕的色彩。
在倒地的小妖,以及跪坐在側的十二身旁。
那道身影安靜的立在那裡。
在衆人眼底,明明是有些頭髮花白的阿伯形象。
可此時的那張側臉上,卻映照出了與那份年紀,截然相反的強勢和銳氣。
兩女甚至能清楚的注意到,對方好似在凝視獵物一樣的目光,正盯着那團人形黑氣。
那雙狹長眼角,讓人莫名的有些見之而心顫。
眼前的狀況,早已從先前那近乎絕望的情形中,驟然顛倒過來。
以至於,場中的其餘人此刻多少都有些呆滯。
狼狽的阿東和十二幾人,在忍痛的同時,正側過臉來,凝望着那一道背影。
驀地,宋仁邁開腳步,向那邪靈徑直走去。
邪靈也在驚愕的觀察自身狀態。
這還是它頭一次被人從神打宿主的體內直接打出來。
以往,更多的也只是被驅散掉而已。
這次的情況還是它第一次遇到。
不過邪靈卻並不慌亂,反而還愈發興奮起來。
往日裡,若是想降臨下來,除了被人以神打喚出,其餘時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神打之術限制頗多,它也只能藉助宿主之身來行事。
想要主動脫離出來,更是難上加難。
可是現在,自己卻被莫名其妙打出來了……
邪靈興奮到簡直想要高歌一曲!
受情緒影響,周身涌動的黑氣好似煮開的沸水一樣翻滾,就連聲音都帶上了一點顫音:
“喂喂喂!”
“就衝你幫我脫離出來,老頭,作爲謝禮,我一定不會讓你輕易死去的!”
“哇哈哈……”
邪靈說到最後,儼然再也壓抑不住,瘋狂大笑。
那笑聲裡肆意而張揚,還透着一點徹骨的冷冽!
這一變化,也讓剛剛還覺得死裡逃生的幾個年輕人,再次驚得臉色一白。
難道說,還有變數?!
邪靈早已迫不及待!
它大手一揮,大團大團的黑氣,猶如張開了深淵巨口的史前怪獸,奔着宋仁就一口吞食下去。
驀地!
宋仁腳下的沙灘濺起了層層沙泥!
在衆目睽睽之下,他的身形快到,彷彿是消失在原地了!
再次出現時,一把塗抹着殷紅血跡的斬刀,驀然間從邪靈背後,整個捅穿了其後背與前胸!
微涼的刀尖衝開那沸騰的黑氣!
將其內凝聚起來一副漆黑骨架驟然劈開!
從前胸的肋間捅碎,貫了一個對穿。
刀尖透肋而出!
邪靈前一秒還在放肆的大笑聲,直接戛然而止了。
黑氣覆蓋的面孔上,兩個深陷進去的眼窩中,剛剛升起的一點光亮,此刻突然開始搖曳起來,隱隱有些熄滅的架勢。
邪靈僵硬的擰過頭來,還未看清楚側後方的人影。
一抹大手印就提前遮住了視線,並毫不留情的落在了它的天靈蓋上。
在瀰漫的黑氣下,是剛剛凝聚起來的邪靈骷髏軀。
宋仁的五指兩兩併攏,指尖徹底剜進了黑洞洞的眼窩裡,大拇指深深抵在了對方的天靈蓋上!
拇指下壓,發力!
咔吧!
在邪靈仍舊錯愕的時候,其天靈骨就徹底碎裂開了!
邪靈吃痛大吼:“該死的!你這個老東西,到底在做什麼!”
宋仁驀地嗤笑一聲。
他猛地提起腳來,對準黑氣纏繞的膝蓋骨部位!
一腳便將其當場跺碎!
咔吧!
在清脆悅耳的骨裂聲下,邪靈再次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它始終無法相信,脫離了宿主之軀後,滿身骨架猶如精鋼般堅硬的自己,竟然被對方如此輕易給拿捏下來,簡直就像是在玩弄着玩具一樣。
尤其是蓋在天靈上的那隻手掌,其間磅礴的力量感,抻的它不斷的後仰起頭顱。
咯嘣!
隨着一聲慘烈的碎裂音響起。
邪靈漆黑的天靈蓋再也承受不住了,被宋仁硬生生以徒手,給掰斷下來一大塊!
漆黑的頭骨蓋攥在手心裡。
不斷有沉沉的冰冷黑氣,從指間墜落下去,好似是下沉的黑色焰火一般。
邪靈尖叫一聲,抱着缺失頭蓋的腦袋,痛苦不堪的撲倒在地,不停地打滾。
原本滿身沸騰的黑氣,正在快速淡化,並逐步散去……
裸露出來的骨架裡,殘破的眼窩,死死的凝望着立於旁側的宋仁。
邪靈顫抖出聲:“還,還給我……”
嘭!
漆黑骨蓋被驟然發力的宋仁捏成了粉碎!
細碎的骨塊從指縫間不斷滲出,落在地上,直接散成了愈發淡化的黑氣。
他親眼望着邪靈,在失去力量之後,於眼前一點一點的消弭於無形。
宋仁這才收起了那把斬刀。
……
沙灘上的那幫年輕人,此時早已看的目瞪口呆了。
唾沫都吞嚥了好幾回。
要不是己方多人受了傷,不然早就嚇得逃走了。
實在是剛剛那徒手掀開怪物頭蓋骨的畫面,有些過於觸目驚心了!
簡直跟魔鬼一樣!
這阿伯到底是什麼人?
此刻,宋仁的目光已經越過了衆人,落在了沙灘上的那處埋屍地方向。
是時候叫出那下面的扒皮鬼,大家一起來聊聊了。
宋仁轉過頭去,對幾個年輕人擺手道:“喂,你們幾個,能動的話,就稍微躲遠一點。”
也省的再添麻煩。
被他的話驅趕,十二和阿東不敢耽擱,狼狽的站起身,一起攙住手腕骨裂的小妖,而陸雲和雲思則是攙着阿秀。
一幫年輕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乖巧的退後了一大段距離。
只有緩過一口氣的阿秀膽大一些,縱是腿腳虛浮,卻也大着膽子道:“阿伯,剛剛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宋仁瞥她一眼,只隨口說:“順手而已。”
說話時,目光落在十二的身上,警告道:“小子,以後神打術這種東西,沒精通之前別再亂用,會死人的。”
言畢,不再搭理其他人。
轉而走到扒皮鬼的埋屍地前。
在表面的一小層沙土下,掩埋的那根蛇頭法杖,此刻已經露出了一點墨綠色。
他將前面的沙土也一起撥開。
其下,是用竹筒紮起來的蓋子。
上面還鋪滿了一層大顆粒的海鹽,海鹽底下則是擺放了一面棱形法鏡。
而扒皮鬼的屍首,應該就藏在這竹蓋的下面。
這裡是被那位大法師,以倒轉乾坤葬屍法鎮壓的屍首穴位。
宋仁剛要撿起那面法鏡,遠處卻傳來了一個十分焦急的呵斥聲:“快住手!!!”
一位披着大紅袍子,剃着圓寸頭,佩戴佛珠的微胖法師,正急匆匆的向這裡撒丫子跑過來。
其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的自語道:
“我說怎麼今夜裡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果然,問題是出在了這裡!”
相距不遠,法師拄着膝蓋在前方停下。
其身後面還跟着一頭烏漆嘛黑的大塊頭。
黑乎乎的體毛相當旺盛,兩米有餘的巨大體形,雙臂垂落,近乎是在直立奔走。
這是頭智商頗高的大黑猩猩。
這傢伙屬於他修行門派裡的守護將,是被心底不安的法師特意帶出來的。
電影裡也曾露出一次它的大腳。
而在更遠處,富商劉有光也纔剛剛追上來。
見到站在埋屍地上的宋仁,劉富商登時就急了:“喂,老頭,你是誰啊!誰讓你站在那兒的!”
他下意識的就要衝過去。
他的度假村眼看着就要有望盤活了。
眼下,這錦衣授魂術的事情是絕對不能暴露的!
只不過,他才走出兩步而已,就被緩過氣的法師擡手攔下,他語氣沉重道:
“別過去,這老頭不太對勁!”
劉富商聞言,頓時焦躁起來:
“法師,不是講好了,此次一切有你嗎。”
“這事情可不能爆出去啊,不然我們就全完了!”
法師挺起腰來,揮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隨後目光瞥了眼不遠處的一行六人,又看了下站在埋屍地上的宋仁。
他的臉色不斷變換,最後纔開口道:“朋友,既然你也是同道中人,那你也該看得出來,那下面的可是大凶且不祥之物!”
宋仁沒去理他。
而是在考慮要怎麼處理這兩位。
按理來說,事情的起因是從他們這裡引起的,論無辜者,肯定是不包含在內的。
不過宋仁也不是俠客,沒有那些多管閒事的想法,所以他很乾脆的伸出一根手指,直言道:“一百萬。”
法師一愣。
隨即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臉色卻更黑了。
自己累死累活的幫忙施術,然後再超度厲鬼,結果也不過是收下了劉富商十萬塊的酬金而已。
可面前之人,一開口就索要一百萬封口費。
這也太貪了!
於是,不等劉富商說話,法師就黑着臉道:“朋友,你這是在搶錢啊!”
宋仁聞言,不以爲恥,反而應聲道:“沒錯啊,老子就是在搶錢!”
你倆壞事做盡,而且還沒有什麼無辜者的buff,現在更是主動送上門來,這不搶你們簡直過意不去。
見場面無法斡旋,法師也狠了心來,沉聲道:“朋友,你這麼囂張,難道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有錢賺卻沒命花的嗎!”
話裡滿是惡意。
旁邊,似乎感受到了法師的意思。
那頭體形龐大的黑猩猩,猛地呲起滿嘴的獠牙。
它直立而起,雙拳用力的摔打着自己的胸膛。
嘭嘭嘭嘭!
猛烈擊打聲音,迴盪在最後的一點黃昏之中。
宋仁望了眼頗具智慧的黑猩猩,對法師:“都講出家人清規戒律,不造殺孽。可,大師,你這是要犯戒啊。”
法師伸手盤了一把頭頂,惡聲惡氣:“你當我是第一天出家啊!”
他對一旁還在亮肌肉的黑熊熊遞了個眼神:
上啊,給我去咬死他!
黑猩猩雙臂垂落,躬下那厚重的腰背,對準宋仁猛烈的嘶吼咆哮一聲,隨即四肢並用,開始全速奔襲!
宋仁安靜的站着,眼底則泛起一點嘲弄色。
下一秒——
鮮血附魔的雙管霰彈槍,驀地出現在抱起的雙臂間。
黑黝黝的槍口,讓正要展露出嗜血兇性的黑猩猩突然間腦海一片空白,呲起的獠牙還未收斂起來。
一聲劇烈的槍響,已然粉碎了剛剛籠罩的一簇月光。
以四肢着地,兇猛前衝的黑猩猩,胸膛前炸開一朵殷紅的血花。
那龐大的軀體一併向後跌倒下去。
宋仁提着雙管霰彈槍,平靜走向滿臉呆滯的大法師。
途經那頭倒在血泊裡的黑猩猩時,對方卻突然睜開了眼。
漆黑的獸瞳上戾氣一閃。
露出尖銳的一口獠牙,扭頭就去啃咬宋仁的腳踝。
可提前一步,等待它的是黑洞洞的槍口。
黑猩猩的腦袋還沒湊過來,就驀地炸開了花。
大半塊的頭顱濺出了血肉歲末!
不過,法師也抓住這一時機,雙手利落的摘下盤於頸間的佛珠。
其雙手合十,剛要有下一個動作,一抹鋥亮的刀光卻一閃而逝!
合十的血淋淋手掌,撲通一下,掉落在地!
整串的佛珠也徹底灑落在沙灘上。
法師茫然的看了一眼斷手,又看了一眼自己並在一起的斷臂。
那鮮紅的筋肉裂口上,仍在滋滋冒血。
其間的一點慘白色碎骨清晰可見!
後知後覺的痛苦涌上心頭。
法師的面部肌肉抽動,反覆張了好幾次嘴,聲音卻好似啞了一樣,十分微弱道:“我,我,我的手——”
站在法師最近的劉富商,徹底被驚恐的情緒淹沒了心神。
剛剛那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
在他眼中,幾乎無所不能的法師,不僅被對方輕易擲出去的一把刀斬斷了雙手,連同那頭威風凜凜的大猩猩,也被兩槍打倒了!
遠處那位衣着樸素的阿伯,此時映入他心中的形象,已經成了一個惡魔似得。
宋仁收起霰彈槍,攤開的右手掌心稍微一動。
剛剛被擲出去的斬刀,打着旋兒倒飛回來。
正好回握在掌心裡。
法師見到這一幕,頓時就更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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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
以念御刀?!
縱使是他活了幾十年了,也只是聽聞過而已,第一次見到能做到的活人!
局勢儼然已經一面倒時,宋仁卻突然垂下了目光。
因爲剛剛被打的半邊腦袋開花的黑猩猩,此時卻驀然間爬起,一口咬在宋仁腳踝上。
雖然不痛不癢,但褲腿卻被它咬爛了。
黑猩猩顯然也有些腦子。
兩次裝死,好不容易得逞,自然是往死裡咬。
可咬下第一口時,它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那腳踝,硬的根本就咬不動!
它啃咬的動作,僵在那裡。
黑猩猩的眼底稍稍向上眺望,映入其中的,卻是一束鋥亮的刀光。
最後一瞬,它也只覺得一點月光倒映進腦海裡。
整個殘破的頭顱,被幹脆利落的一刀斬下。
斑駁的熱血噴濺的沙灘上,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