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懷疑
“你知道人一直躺在一個地方的好處是什麼嗎？我每天盯着天花板，從日出到日落，時間久了，就會開始想很多從前的事情，一件一件覆盤。如果不是靠着那些過往支撐着，在你面前的肯定是一個已經瘋掉的人。其中一件關於徐斌勇的事，就是我想明白了爲什麼他會開始懷疑我。他對我的懷疑不是從穿雲江的那次跟蹤開始的，要早得多，和臨州看守所有關。
人是有人性的，一個假想的身份也沒法保證所有的情感是假的。我相信徐斌勇一開始對我的愛的真的，儘管這種愛，或許還有覬覦蔣勝友商會資源的成分。不管如何，他在追求我的過程中，是真情實感的。關於這個過程，我和你說了一部分的事實。
只不過，關於嘲諷和鄙視，並不存在。因爲我們都知道，他是組織培養的對象，婚姻的一開始，算得上相敬如賓。
作爲一名觀察員，我曾經扮演過無數種角色，但是妻子，是第一次。徐斌勇算不上一個好丈夫，我也不是一個盡心的好妻子。儘管如此，朝夕相對，兩個人莫名的會有需要一起努力的錯覺。說到底我那時候也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女子罷了。當他爲了執行組織的任務犯難的時候，我竟然會有想要幫他的衝動，這是我犯下最致命的錯誤。
你說得沒錯，1998年，那個被關進臨州看守所的人是我。拜林正陽所賜，在一次行動中我被出賣了。
在那個獨立的監室我有了意外發現。
從出生開始我接受的訓練就是成爲一個合格的觀察員，總會比常人更加在意一些細節，視覺、聽覺、嗅覺，都是。
那個監室朝北，可以看到看守所的高牆之外是一座山，與世隔絕。
但是夜深人靜，我躺在牀上的時候，卻隱約可以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車流聲，甚至還有不知從什麼地方爬進來的蟲子。
這引起了我的注意，在那個地方，你有大把的時間來研究這些異常。
沒多久我就發現了牀底下那個通風口。
你能相信嗎？我甚至爬到牀底下透過這個通風口朝裡望過，雖然漆黑一片，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空間，肯定不是一個狹長的通道。
我沒有通過這個通道逃走，因爲組織很快想辦法把我保了出來。
出來之後，我就成了蔣琳，臨州商會會長蔣勝友剛從國外回來的女兒，繼續履行着我作爲觀察員的職責。”
“等等，所以蔣勝友也是你們的人？”林曉東立刻問道。
“當然，而我是組織派到他身邊的觀察員。他是受我們控制的最後一任會長了。
你說得沒錯，我去查閱了臨州看守所的情況，發現了它和陸光忠之間的關係……但也僅此而已，一個爲了解開心底謎團的行動，竟然成了你發現我的關鍵，命運真的是玄妙。”說到這裡，蔣琳冷笑了一下，竟有些淒涼的感覺，她繼續說着，
“從我被林正陽出賣開始，林正陽就已經不滿足於搞小動作，開始公然和組織作對。
幾年後，我接到了新的任務，徐斌勇，一個打算被重點培養，與林正陽的勢力抗衡的年輕人，而我的任務是接近他，嫁給他，潛伏在他身邊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後來，我在想，那幾年，也許是組織受到了林正陽的威脅，向來對成員挑選審慎的他們，竟然把徐斌勇這樣一個背景與組織關聯不大的人，拉了進來。也許，隱患從一開始就是存在的。
徐斌勇看起來很認真很努力，這也是讓我放鬆警惕的原因，說到剛纔那件事，他需要幫組織解決一個人，這個人在看守所，就在我曾經關押過的那個監室。
那時候他不過是個普通幹警，要對在看守所裡的人下手，談何容易。
我有意無意提起了自己曾經對臨州看守所的歷史感興趣以及關於陸光忠修建的密道，我知道他會留心。
那件事，被‘圓滿’解決了。其實解決得越圓滿，我就暴露得越徹底。
從這點上，我真不是一個合格的觀察員，而我竟然沒有從這件事上吸取教訓。”蔣琳說着望向了林曉東。
他知道，自己是蔣琳犯下的第二個“錯誤”。
“徐斌勇知道這個密道，你的意思，姚元慶是徐斌勇利用了你告知的密道殺死的？”林曉東問着。
“我不知道，一切都只能是推測，我可以確定我不認識這個人，我猜他死的時候我正在生死線上掙扎，還不知道有沒有人來救我。從我出來以後瞭解到的情況，林正陽已經把組織在臨州的勢力消除殆盡……”
“我知道你們沒有理由殺死姚元慶，誰要殺他我很清楚。”林曉東說道，“你的意思是，徐斌勇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別人，反過來害了他自己？”
不知道爲什麼，一直慷慨回答的蔣琳，此刻忽然不再回答，轉而說道：“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我想，我們之間不會再有可能了，很抱歉，在我是誰這個問題上欺騙了你。不過，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你都是我灰暗的生命裡唯一的一抹暖色。
我會永遠記得你笨手笨腳幫我擦拭身體的模樣。”蔣琳說着，那冷酷到麻木的眼中泛起了溫情的漣漪，彷彿是那個叫蔣琳的女子活過的證明。
林曉東沒有辦法欺騙自己，這個時候最怕的是想起那些相處的瞬間，他的眼眶溼熱，知道再不做些什麼，就會落下眼淚，他不希望這樣。
“如果你答應配合我們調查，作爲污點證人，我會替你申請證人保護計劃。臨州不能有第二個林正陽出現了。”林曉東對蔣琳說道。
“組織不會允許我這個叛徒存在的，就和林正陽不會容許小鹿活下去一樣。當一個觀察員有了自己意識，她距離死亡也就不遠了。”蔣琳搖了搖頭，悲觀地說道。
“你是一個人，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一個人。觀察員這個身份纔是虛假的，是他們強加給你的。”林曉東立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