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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超度

第40章 超度

第40章 超度

救援變成了命案。

泥濘的黃土被不同人的腳印來回踩踏着,拍照、討論,每個人都疲憊而神情沉重。

只有山中的鳥獸,如常地度過着新的一天,死亡,對於它們來說,是每天所見,並不稀奇。

運過屍體的人都知道,屍體是很難擡的。

失去了生命的軀殼,不會像活着的時候那樣自動配合擡起的人,互相借力。

尤其現在是裹滿了泥漿、被雨水浸泡、本身就肥胖的錢英傑。

幾個人折騰了很久,都沒有辦法把人擡上擔架。

葉蘼蘼主動上前,順着屍體的肢體垂落的走向,一番捆綁,留下幾個可以用力的搭扣。擡的人拉住搭扣,一起用力,總算是搞定了。

林曉東的注意力,除了錢英傑,始終不敢從葉蘼蘼身上移開太久。

他纔不信,葉蘼蘼參加救援,真的是出於公益。

但是,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看出來,葉蘼蘼參與其中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你怎麼連擡屍體都這麼熟練?”林曉東真是對這個女人充滿了各種好奇,或者說葉蘼蘼總是讓他看到很多無解的表現。

葉蘼蘼順手摘下邊上一片帶着絨毛的樹葉,擦拭着滿手的黃泥漿,不以爲意地說:“我阿爸是村子裡唯一的祭司,有人死了,他就得去料理後事,阿爸年紀大,很多事情得我幫着他做,擡屍體是必不可少的部分。我們那的習俗,人走了之後,親人就不能再碰遺體了。”

“嗯?什麼奇怪的習俗?”

葉蘼蘼擡眼看着林曉東:“因爲,親人的觸碰,會讓本應該離開的魂魄留戀徘徊,我們那個地方認爲,人的往生是有時限的,在那個時間裡走不了,只能成爲人間的孤魂野鬼,我阿爸的任務,就是超度亡靈,保證它們能了無牽掛地離開。”

葉蘼蘼說得認真,林曉東卻被她說得一身汗毛豎起,尤其在這個大和山中,隔着一個山頭就是臨州唯一的公墓,此刻站在羣山間有種陰風陣陣的感覺。

“這麼說,你不僅是位科學家,還是個女祭司?”林曉東半開玩笑地說着,以此驅散自己那種驚悚的不適感。

“我只是給阿爸幫忙的小丫頭而已。”葉蘼蘼說着,跟着撤離的大部隊,繞遠路朝高處走去。

林曉東卻還想繼續這個談話,難得葉蘼蘼主動講起她的家世,對於他來說,葉蘼蘼究竟是誰,爲什麼來臨州,一直很可疑,一直是個謎。

他追問着:“你是怎麼從川西走出來的?二十二歲的博士,你應該是跳級了吧?”

葉蘼蘼看了看他,一臉看穿他用意的樣子,但也沒有迴避問題,甚至回答得格外仔細:“我們那裡上學的人不多,一個年級湊不齊一個班,幾個年級一起上,我學得快,自然就畢業得早,當時試着考了下臨州大學,沒想到就考上了。”

“我記得你上次說過,你家裡只有一個爸爸了,你在臨州工作,豈不是老家只剩下他一個人?”

“我參加高考那年,阿爸去世了。確切地說,是我一直等到阿爸走了才決定參加高考。我只有一個阿爸,他也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不會丟下他跑到臨州來的。”葉蘼蘼平靜地說着。

林曉東反倒是有些愧疚了,他爲了打探葉蘼蘼的身世,竟然不小心觸及到了這樣沉重的話題。

葉蘼蘼察覺到了林曉東微妙的情緒變化,繼續說道:“不用擔心,阿爸走得了無牽掛。他一生超度了那麼多人,在阿蘭,沒有人比他更堅信靈魂的存在。在他臨終的時候,我緊握着他的手不肯放開。是他用最後的力氣,把我的手撇開了,他說,如果我放不下,他就走不了。他說他一直在等着這一天,去往天堂。”

林曉東皺眉聽着,如實說着:“這個,我理解不了。走的時候不讓親人觸碰,無論對逝者還是活着人都太殘忍了。”

“想聽實話嗎?我也不理解。”沒想到葉蘼蘼認同了林曉東的說法,“因爲你我在這個人世間,都還有自己未盡的使命,超脫不了。”

“就比如錢英傑,他怎麼可能希望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山中呢?”林曉東指了指在前面被擡着的沉甸甸的擔架。

“他,可能從沒想過死吧。”葉蘼蘼說完,就兩三步先於林曉東離開了,在這崎嶇難行的山地,她精瘦的背影依然矯健,彷彿永不知疲憊爲何物。

……

又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林曉東拖着疲憊的身體還在臨州公安局的辦公室呆着。

大樓的燈大多數已經關了,此刻只有他辦公桌上的檯燈還亮着。

他摸着下巴,看着手裡的法醫報告,兩天的功夫,自己的鬍渣又長了,連自己都覺得扎手。

葉蘼蘼估計得沒錯,下雨的夜裡,錢英傑還活着,而他就在一個山頭之隔的安樂公墓,雖然他知道那樣的暴雨,他們就算知道他活着,也很難開展搜救,未必能救了他的命,但依然被遺憾和愧疚困擾,不能釋懷。

和江絮的見面,比他預料得早,天剛亮,他已經出現在了臨州公安局的門口,依舊高調,大搖大擺地把車停在了公安局門口。

可以想見,關於江公子N進宮的小道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大街小巷,同城熱搜。

林曉東現在知道,江絮這種“積極”地不請自來,不是好事。

不過,不是和其他人認爲的那樣,是江絮發瘋亂認罪名。

而是,他知道,江絮這麼做,就說明他有十足的把握不被抓到把柄。

天氣已經比上次他來的時候暖和許多了,但他厚厚的外套還是沒有換,也不知道這個人有多怕冷。

對於林曉東來說,江絮是個“省心”的嫌疑人,他從行動上極其配合,自己輕車熟路地坐進了審訊室,都不用和他多說一句廢話。

但他又是最難對付的嫌疑人,從他這裡,要問到有價值的信息,可能性幾乎爲零。

林曉東坐在江絮的對面,看着他那看似儒雅實則乖戾的臉,說:“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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