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欲成仙（九）
甫一踏入血池，從那池水觸碰到柳笙腳踝開始，痛苦如潮水般涌來，一波接一波，無情地襲擊着她的每一個神經末梢。
池水深不見底，很快整個人就徹底浸入其中。
隨着全身上下都泡入粘稠渾濁的血水中，柳笙感覺自己從腳到頭像是被無數針刺穿透，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她的身體裡引爆了一枚枚小型炸彈，痛感深入骨髓。
她的四肢實在太疼，無法做出鳧水的動作，終是無法控制地直接沉了下去，口鼻中滿是血腥。
越沉越深，彷彿快要死去。
柳笙似乎已經沉入池底，完全睜不開眼睛，肺部的空氣幾乎消耗殆盡。
連小觸手也不敢出來，無聲無息地滲入柳笙的骨髓之中，說如果它出來了柳笙更加無法通過。
難道她真的會死在這第一關嗎？
她不知道這七玄令到底可以高維解析多少次，萬一只有一次，她是不是就永遠錯失了這一尋找修行之道的機會？
柳笙不甘心。
她要修行！
甚至有一天，她希望能如太白劍仙一樣成爲人仙的存在！
這股不甘讓她迅速冷靜下來，雖然還是全身如針錐一般痛苦，但逐漸恢復了思考能力。
這只是外舍升內舍的根骨測試，絕不會是必死的局，剛剛還見到起碼有三個已經通過測試的內捨生，這就說明還是有生機的。
但是這種深入骨髓的痛楚讓她無法動彈，還有那幾欲窒息的絕望，讓柳笙快要因大腦缺氧昏睡過去。
不行，她要保持清醒，還要極致冷靜！
她想起以前學過的通神冥想之法，講師曾言：“冥想之法，心神內守，靜慮安然。內觀其心，心無旁騖，則神明自清。久之，或可達通達神靈之境。”
確實，雖然她無法通神，但有時心煩氣躁之時也會用冥想吐納之法讓自己沉靜下來。
於是她停下無力掙扎，很自然而然地開始了冥想，雖然此處無法吐納，但起碼心神狀態要有。
要說起來，可能是柳笙悟性高之故，冥想進入狀態的速度在學堂裡可謂是數一數二，因而在沒有進行根骨測試前，大家都覺得柳笙定是天縱奇才。
再加上身懷七玄令，竟和冥想之法共鳴起來，讓她很順暢地進入心神俱靜的深度冥想狀態。
出乎意料的是，身上的疼痛竟因此漸漸沒那麼難耐了，也不是說就不疼了，只是這種疼痛被柳笙屏蔽在心神之外，可以以一個旁人的視角平靜看待。
柳笙終於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手腳，慢慢向水面游去。
在遊的過程中，她能清晰地感應到身體上的疼痛正是源自於血池中的一種能量從她的毛孔滲透到體內，腐蝕着她的皮膚、肌肉，最後到內臟。
隨着那股能量穿梭遊走於她的每一寸肌肉，柳笙的肉體正在潰爛，慢慢露出肌肉之下的骨頭。
當她浮出水面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髏骨架。
好像白白游上去了，她已經不需要呼吸了。
雖然整個過程都很可怖，但柳笙一直心沉如水，不讓自己的精神有任何一絲動搖。
當柳笙沒有肌肉的阻隔之時，她總算可以看清那股在肌肉之下、骨頭之上游走的能量是什麼。
她低頭看去，雖然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用什麼器官在看，總之那竟是一條條像血色水蛭一樣的物事，密密麻麻地蠕動在她的骨頭上，全都吸得飽滿鼓脹，表皮被撐得透明幾乎要破裂，可以看到皮下都是鮮紅色的血漿。
我一點也不慌，我一點也不怕，我還活着，我是一具沒有感情的骷髏，柳笙不斷安慰自己。
安慰了一輪又一輪，等這些水蛭爬了一遍柳笙的骨頭後，竟然紛紛“啪啪啪啪”地爆炸開來，炸出血霧一片，柳笙的視線也被這些血霧糊住了，什麼也看不到。
柳笙下意識擡手擦了擦眼睛，然後抹了一把臉。
慢着，她有臉了！
她的手能觸碰到自己柔軟的臉頰了！
而且自己的手也是肉乎乎的。
她睜開雙眼，看到自己的雙手滿是鮮血，但起碼是有皮有肉包着骨頭的。
再看自己身上，也不是剛纔骷髏骨頭那般樣子。
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痛感完全消失了。
到底怎麼回事？
柳笙還想不明白，先游上岸再說。
此刻水池邊上已經有一男一女坐着，都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柳笙也坐在一旁，身上的衣服被血浸透，溼答答的，還散發着血腥味，柳笙難受得頭皮發麻。
在柳笙之後，又有一個男子游了上來。
此後血池之中便再無人影，只剩下一些浮浮沉沉的白骨。
“看來其他人都沒有通過考校，很遺憾。”那個女講師看着剩下的人說道，眼裡確實滿是遺憾，只是遺憾的應該是沒有全軍覆滅。
“測根骨，自然是要撥開皮肉看根骨啊。越早測完恢復肉身的人越是根骨優越明瞭。有些人啊就是根骨太差了，看半天都看不清楚。”女講師還好心解釋了一番，說到最後一句，她特別深深地看了一眼柳笙和最後那個男子。
“當然，那些根骨差到極致的人，連成仙的可能性都沒有，當然也沒必要繼續活着了。”旁邊一個男講師嬉笑着說道。
其他講師也吃吃笑了。
“今日升舍考已結束，你們的根骨情況已經錄入各自的七玄令中。”那女講師一掐法訣，柳笙他們手上的七玄令再次顯現出字樣。
柳笙垂首一看：
【姓名：姚蘇瑾】
【年齡：十九歲】
【身份：七玄學舍內捨生】
【入舍時間：天和二十三年】
【齋舍：惜春齋醜拾貳】
【根骨：下等】
【悟性：未知】
【修爲：無】
柳笙沒想到姚蘇瑾的根骨這麼差，但總算是過了考校，再看看接下來如何吧。
柳笙跟着其他弟子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外走去時，突然耳畔響起那個女講師的聲音：“呵呵，你本來也是不成的，但你練過神識吧，竟被你熬了過去。”
“你是我看上的人，只要你來清虛堂，我就要定了你，別害怕哦！”
聲音近得就像是貼在她耳朵旁說的一樣，溫柔親暱如情人呢喃一般。
柳笙訝然擡頭，卻見其他人都像是沒聽到一樣，料想這就是傳音之術，估計是那女講師沒有第一關玩死自己，心生不忿。
但從中她也隱約捕捉到一些信息，只是沒有再理會，也沒有回頭，徑直離去。
那女講師見柳笙的反應，心生不快，冷然笑着的臉籠罩在隨着衆人離去清虛堂大門攏上的黑暗中。
柳笙出了清虛堂，看到不遠處一個孤獨的背影正一步步走下玉階，正是剛剛進去的內捨生，看來只有一人活着出來了。
那人和他們一樣也是全身被血色浸透，血從衣襬下方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白玉階上，仿若無數紅梅在雪上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