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蛟縣城。
今天,城內的普通人和江湖行幫人分爲兩種氛圍。
普通人只知朝廷給寶蛟縣派來了一個欽差老爺,據說要對縣上的田畝和稅收進行什麼改革,但具體如何改……
大字不識的老百姓,下意識的就有些抗拒。
這是百姓的天性,習慣了某些規矩之後,便只想守着一畝三分地,過安逸的日子,就怕動亂,一動往往意味着平靜的日子就要被打破。
哪朝哪代不是如此,或許上面的大人本是好意,可事情下放到了鄉田,那些墨吏們總能扯起虎皮,變着花樣的來整老百姓,借新法爲自己謀取私利。
且不說老百姓和商戶人家對於這位‘譚青天’的觀感,現在很是複雜。
只說寶蛟縣的江湖行幫當中。
聽說金錘宗師今日就要陪同譚崇瑞大人進入寶蛟縣了。
作爲虯龍府的白道第一人,總攝三十六家武會的總會長,秦羽先宗師的蓋世武功不必多說,兩柄擂鼓甕金錘,在整個虯龍府當中能接下來的人不過一掌之數。
只說他的德高望重,能夠總攝三十六家武會,統一了紛亂各自爲主的武會,減免了不知道多少的江湖武會,調和了上百家的武林矛盾,任誰說起這位秦二爺,不給豎個大拇指。
今天,
聽說那位譚青天是由官府縣衙作爲招待,停在了館驛當中。
而這位備受一府武林人士推崇敬仰的秦宗師,則是一落腳,就迎來了寶蛟縣各大行當,尤其是以藥王堂,魚龍會,柴鐵鋪等巨頭高手們的聯袂邀請,請其務必要賞臉來鴻雁樓一聚。
陳苦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有離開藥王堂了。
今天,卻居然可以趁着這個機會,跟在楊籙禪和幾位掌櫃的身後,一起來到了這鴻雁樓當中。
同行的人還有寇明。
跟着師傅甫踏入這裡。
便一眼看到了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的柴鐵鋪的老掌櫃,即謝青峰的父親,謝文淵。
作爲據說將鐵布衫這一神功,在柴鐵鋪九十年曆史上,唯一練至爐火純青之境的老牌高手,可以說是獨一無二。
同時,
這裡還有好幾位寶蛟縣的其他人。
陳苦約莫能夠從面容和穿着上,認出來好幾個。
“排名城中高手榜第八的老熟人黃慕俠。”
“排名城中第十的高手合遠鏢局‘長槍’高若海。”
不久前,陳苦在河畔議事的時候,見過他兒子高麟。
“那位看起來身材魁梧的,鬚髮微紅的難道就是排名第七的‘赤須龍’孫海川。”
陳苦在心裡盤點着這些到場的寶蛟縣高手。
平日裡,
根本都見不到面。
今天居然集齊了一半以上。
“哈哈哈,謝老,沒想到你老人家居然露面了,這可是稀罕事,記得上次見到謝老,還得是五年前了吧。”
作爲藥王堂的大掌櫃,秦嗣藩這一開口,爽朗和氣,主動上前微微躬身抱拳,給謝文淵打招呼。
似根本看不出來前段時日,柴鐵鋪有四名天才,被他們堂裡的弟子全部誅殺的尷尬。
陳苦見狀。
不得不佩服,大掌櫃的這份八面玲瓏的心態。
要不說人能當大掌櫃呢!
“呵呵……”
被譽爲謝老的柴鐵鋪老掌櫃,面對大掌櫃秦嗣藩的拱手,也未起身,只是乾巴笑了幾下,然後拿起來了旁邊的一碗茶,用茶蓋撥拉着盅內茶葉,說道:
“五年前的端午節,那天,是上官大人上任寶蛟縣的日子。”
“說的是啊,自從那次端午節之後,謝老就深居簡出,把一切鋪子內的事情,交給了謝少兄……”秦嗣藩看向了謝文淵旁邊那個太師椅上,年紀二十八九歲的十三少謝青峰,氣質溫潤如玉,道:“而謝少兄也不負咱們寶蛟縣第一大俊傑的聲名,五年內,打理一切得當,甚至年少英雄,在武藝上,把城內多少個成名前輩都壓了下去。”
“秦掌櫃過譽了。”謝青峰淡淡道:“青峰不過是在諸位前輩的照拂指點下勉強維持自家基業罷了。”
“十三少太自謙了。”秦嗣藩笑吟吟說道:“二十八歲的年紀,就能排在城內十大高手當中的第四高位,這種天賦才情,就應當去虯龍府發展,咱們這寶蛟縣太小了,對於十三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束縛。”
“呵呵呵……青峰那一點武學天賦,若在以前,還算稱道,不過如今不行咯。”
謝文淵老爺子這時緩緩飲了一杯茶,道:
“畢竟,聽說藥王堂這一年內收的弟子陳苦,才只入門半年,就已經成爲城內年輕一代第一人,一棍打死三個魚龍會天才,就連我們柴鐵鋪的四個好苗子,都死在了他的刀下,這種練武天賦和實力,可是比當年的青峰要可怕的多得多。”
陳苦原本還在心裡複述着這位柴鐵鋪老掌櫃的經歷。
據說他是白手起家,在寶蛟縣內,打下了這麼一個偌大的家業,甚至在年輕時候,其和自己師傅楊籙禪在武功上有分庭抗禮之勢。
早年前,甚至有謝鐵衣、楊千鈞的並稱美名。
只是因爲後來,他的第十三個兒子謝青峰實在太過驚才絕豔,一路崛起,連敗寶蛟縣內的十數位老牌高手,這才讓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謝青峰身上。
老謝掌櫃便也爲了給兒子造勢和讓位,順便退了下來。
但這絕不說明這位老謝掌櫃就老了。
他師傅楊籙禪還在當打之年,這位老謝掌櫃當年與其齊名,即便沒有突破到第五境延續壽命,在第四境當中,城內能與他交手的,且能破他鐵布衫的,估計不超過三個人。
但陳苦卻沒想到……
自家大掌櫃和這老爺子的扯皮,會沒有徵兆的將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來。
一時微微擡頭。
赫然就對上了謝文淵和謝青峰父子二人的眸光。
謝青峰,此前便見過。
那時,他和他那鋪子裡的曲風站在一起,只是如今……他身邊的曲風,已經死在了陳苦的刀下。
以至於,謝青峰今天再看陳苦的眸光,多出了深沉和凌厲。
至於那老謝掌櫃,就更是眸光幽深如深潭,似要將陳苦看個乾乾淨淨似的。
一老一少。
шωш.ттκan.co這城內堪稱高手天花板,又是敵對勢力的掌門人的注視,頓時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朝着陳苦壓了過去。
若是沒有煉成馬鳴風變化、踏入玄關巔峰之前,面對來自於城內至少排在前四的一老一少兩大巨頭掌門,陳苦估計早就心跳加速了。
但此時……
陳苦迎着謝文淵和謝青峰父子的眸光,不僅面色不變,眸光亦是清亮如水,在其眸光之下,不卑不亢,微微拱手:
“正是小子,見過謝老掌櫃和十三少。”
身軀筆直,沒有半分懼怕之意。
秦嗣藩、楊籙禪在這一老一少說話朝陳苦施壓的一瞬,就同時眉頭一皺,楊籙禪護犢子當即就要冷哼一聲,擋在陳苦面前逼視過去。
畢竟,什麼謝文淵、謝青峰、即便早年跟他齊名過有什麼用,如今也都只是才四境而已。
是他們父子應該怕他老楊。
而不是自己弟子需要怕這兩個只有四境的柴鐵鋪父子。
卻不料。
陳苦竟是在他還沒動作之前,就直接做出了這樣不卑不亢的迴應,完全表示出了作爲他楊籙禪弟子的自信。
不,亦或者說是表示出了這個弟子對他自己的自信。
即便是面對縣內的巨頭父子,也能夠不受威壓壓制的跟他們說話,盡顯少年意氣。
“嗯?”
謝青峰對陳苦的反應也是感到詫異。
而後心中輕嘆:
“洪音、曲風他們,死在這少年手上,着實不冤枉。”
就這麼一個眸光對視,他便已經細微察覺出來了,陳苦的眸光神瑩內斂,分明是精神氣質和血肉氣力,都完全達到了玄關巔峰的象徵。
十七歲,入門半年,玄關巔峰。
即便是他當年一路高歌猛進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驚人練武速度。
而他的老父親謝文淵就更是眸光微微一眯,然後皮笑肉不笑的擡頭對着楊籙禪說道:
“籙禪,你收了個好徒弟啊,今日一見,我敢斷定,你這徒弟以後一定超越你,不過……得保護好啊。”
聽着柴鐵鋪老掌櫃最後那半句話隱隱的威脅。
【有謝文淵者,對圖主心生不利之念……】
陳苦看到變化圖上的提醒。
並不奇怪。
因爲這老人此前就已經遙遙隔着十里之外,在一月前,生過這樣的惡意,所以這次變化圖提醒,等於是二次提醒。
“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徒弟超過老夫,那是必然的。”
楊籙禪眸光微微一眯:
“至於保護好他,則更是老夫的分內之事,要是你老謝頭不信的話,老夫今天就站在這裡,你看看你能動得了他一根手指頭嗎?”
“總有不在身邊的時候。”謝文淵微笑說道。
“那恐怕你得死在我徒弟前頭。”楊籙禪寒聲說道。
秦嗣藩看着好不容易被他拉扯的面上能過得去的氣氛,突然就變得圖窮匕見,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笑呵呵的說道:
“今天是給秦宗師接風的日子,咱們寶蛟武林最好還是不要讓人家看笑話,您說是不,謝老?”
他明白。
對方也明白。
原本打打殺殺,幾乎要吞併對方的勢力,之所以能夠坐在一起,並不是要握手言和,而是都要打算趁此機會,打探那位秦宗師的來意。
謝文淵果然眯着眼睛不說話了。
卻在這個時候。
“魚龍會會首李玉堂先生到。”
這句話之下。
楊籙禪和秦嗣藩幾位掌櫃不僅沒有站起身來迎接,反而拉着陳苦在這鴻雁樓的椅子上分別落座了。
不一會兒,李玉堂背後跟着一個白紙扇師爺走了進來。
比起藥王堂有大有小,幾個大師傅身邊有陳苦、寇明兩個傳人,柴鐵鋪那邊有謝文淵和謝青峰父子。
李玉堂背後只跟了一個師爺。
頓時給人一種孤寂寒涼的感覺。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
長槍高若海、赤須龍孫海川,以及玉面虎黃慕俠的眸光,都隱隱然看向了藥王堂背後的寇明和陳苦。
尤其是陳苦。
以楊籙禪的龍頭棍一棍打死魚龍會三人,將其打成肉泥,暴力狂猛到了極點的小猛人。
卻不料。
作爲苦主的李玉堂,卻是進來之後,眸光都沒有朝着藥王堂看上一眼,只是找到了自己的位子落座之後,便開始等待客人的到來。
一時間。
別看這麼多人坐在一起,但其實都是面和心不和,若非突然出現秦羽先到來這檔子事,這些人怕是能直接在鴻雁樓內打起來,見生死。
外部環境的改變,讓他們不得不先同時捏合在一起,試探清楚外來者的來意。
陳苦也在好奇的等着那位傳說中金錘宗師的身影。
待到茶杯續了三次。
終於。
有一人從大門當中跨步走了進來,相貌堂堂,年紀約有四十歲左右,進來之後,視線轉過落座的這許多人,輕笑一聲拱手道:
“諸位寶蛟武林的高手,在下秦芳,家師金錘宗師秦羽先,因事不便前來,特差在下,代爲與會。”
一瞬間。
包括陳苦在內,寶蛟縣內的大大小小上下一衆高手,都看向了那位一身布衣,脣邊蓄鬚的中年人。
“咦,居然沒有親自前來,這金錘宗師……”
就在陳苦覺得包括自己師傅楊籙禪等人在內,會因爲客人不來,找弟子作陪這件事,面色不好的時候。
卻見,
這桌子上的所有人,在聽到那秦芳自報姓名之後,竟是全都起身。
“原來是秦宗師座下十二太保之首的‘神拳太保’。”
陳苦見其他人起身,便也不得不起身,同時,暗暗小聲問道:
“寇師兄,這位神拳太保是?”
寇明低聲回道:“金錘宗師秦羽先,一共有十二名弟子,號爲十二太保,這位秦芳就是大太保,因其修煉絕學《通天神炮拳》,已經功至爐火純青之境,又有五境內壯之修爲,所以在虯龍府人送外號‘神拳太保’。”
陳苦聞言心頭一震:“金錘宗師的弟子都有五境修爲?跟師傅一樣,那金錘宗師是什麼修爲?”
“據說以至第七境御罡之境,是徹頭徹尾的大境武夫。”
寇明說着。
卻突然注意到那位神拳太保將眸光投向了他,似是聽到了他的話音。
寇明當即收斂神色,對其露出歉意。
好在對方沒有介意。
而是,看向在做諸位,輕輕一笑,道:
“家師分身乏術,所以讓在下來赴宴,諸位不會介意吧。”
“自然不會。”秦嗣藩當即舉起一杯茶說道:“神拳太保威名蓋世,我等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