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女主們,都好嗎?”
騰訊網絡會議室裡,秋爽吼了一嗓子。
出乎意料,夏茉秒回:我在。
“可以啊大小姐,我以爲你今天如果只遲到二十分鐘,就已經是歷史性的進步了,沒想到你居然改變歷史地比我先到。”
夏茉開了話筒:“秋書記,連小金書裡的職場短視頻都教過,開會比領導早到起碼五分鐘,是打工人的打工魂。”
景春瑩助興道:“對對,夏總今天已經整頓過職場了,我說我下樓倒個垃圾就進來開會,她都不許,說要有時間觀念,秋書記難道還沒垃圾重要?”
秋爽發出她標誌性的邪魅大笑:“哈哈哈哈,我跟你們說,我還真有點不想回上海了。在黃山,我就是現實版的鄉村女帝,收一幫左膀右臂,上山下鄉搞事業,農業科技樹也點起來,兩確保、三提升、一加強,什麼八百萬字的基建爽文,遇到我都得喊宗師。但只要一回到上海呢,我爺孃和我單位的工會主席,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垃圾分類裡尚能循環利用的那類,只要肯去見相親對象,就還不算斷更或者太監文,還能搶救一下。”
許樂冬溫婉的聲音響起來:“秋書記,你已經水了兩百字了,可不可以直接說正文了。我三點鐘還要去接娃放學。”
秋爽道:“OK OK,你有娃你最大。我跟幾位女神彙報一下。第一,冬姐要的材料,我們村委會能開,‘山下’咖啡館的經營情況,還有鄉村振興重點扶持對象與你簽署供貨及佣金比例協議的證明。我明天在村委會用印、村幹部簽字後,給你發順豐。”
“好的謝謝,這是時效原因。因爲我律師說,開庭的傳票已經到了,這些表明我有撫養孩子能力的文件,都是證據,如果開過一次庭再提交,程序很麻煩。要在庭前給到法官,法官才能送達給娃爹的律師。”
許樂冬的口吻,無波無瀾,純然技術流路線。
在秋爽聽來,簡直就像區裡農技站來的獸醫,對着溝村的新手養殖戶,教授怎麼給5至10天的公豬無痛取蛋。
夏茉插嘴道:“法院要是還覺得,中字頭券商高管的爹,就是比做小生意的媽,更有經濟能力,那我去給我爸的老朋友們打一圈電話,喊幾聲叔叔阿姨幫個忙的事兒,請他們名下的公司,每家和你籤一份企業形象營銷顧問協議,讓你每個月賬上收入輕鬆破十萬。銀行流水作爲證據提交法院。你的準前夫,不就是個搞金融的嗎?他不要覺得牛皮哄哄了不起死了,我們搞實業的只是沒出手而已。”
秋爽一疊聲地“嘖嘖”:“夏大小姐現在的霸總範兒真足。好,第二樁事,就是彙報給夏總的。我已經通過幾個熟悉的掛職幹部,聯繫上了HS市文旅局分管太平湖和齊雲山兩塊的老師,回頭我拉個羣,給你和他們對接,度假村做精品文旅路線的事,你直接問他們。”
夏茉道:“還有九華山,是池州的,但是離太平湖和黃山北大門差不多近,也幫我對接一下。”
秋爽道:“好的,池州和黃山雖然是兩個行政區劃,但那裡有兩個貧困縣,從前是我們上海單位牽頭商業主體幫扶的,我不算陌生。我去問。現在說第三樁事,關於樑峰。春瑩你先反饋一下我發給你的照片。”
景春瑩在網絡會議室的屏幕上,共享給其他三人幾張自己標記過的圖片。
“樑峰的手,大概率復健不佳。我們高珠手繪,是用水粉,我對水彩已經很陌生了,所以去請教了當年學畫時的老師。老師說,前後筆觸的細膩度、接色控水的感覺,都有明顯差異,不像一個人畫的,除非手出了問題。至於他開始畫油畫,可以看作一個佐證,因爲油畫沒有水彩對手指控制的要求高。我也把油畫給老師看了,他們說,樑峰的油畫一看就是沒有童子功的,估計照着網上視頻學了沒多久的那種,不像他之前的水彩,是畫得真好。”
聽了景春瑩的分析,秋爽道:“那就對了。你們看他的網店裡,差評一下子多起來,而且都是以前買過的客人。”
許樂冬接茬道:“我要不讓我妹妹去和他聊聊?我們家和他家關係一直不錯。樑峰媽媽當年離開溝村後,我媽看一個男孩子沒了娘照顧,怪可憐的,就常給小峰織毛衣買鞋,我爸還想撮合小峰和我妹,結果他倆處成了兄弟。”
秋爽嘆氣:“有個情況,不用阿雪去問,我已經搞清楚了。小樑這段時間,在黃山上給遊客背娃,賺辛……”
秋爽本想說“賺辛苦錢”,忽覺或許刺耳,改成了“賺勞務費”。
雖然,體育大學的學生利用暑假,在泰山幫遊客背娃的新聞,剛上過熱搜,輿論普遍挺支持這種你情我願、付出勞動得到應有報酬的民事行爲,但樑峰的情況,又不同。
大學生那算勤工儉學,黃山的挑夫們,那是向來以此謀生。
原本在白天主要畫畫、線上線下也銷售不錯的樑峰,卻開始去做體力活,說不應該唏噓,就不是理中客,而是冷血了。
果然,夏茉發出一句大聲的“啊”之後,陷入沉默幾秒,又更大聲道:“那,那我該做的都做過了!然後,然後,我還願意去接他來上海繼續治療的!是他,幾次三番都不要我家的補償,連我的微信添加申請都不通過!所以,還要我怎麼做嘛?是要我跪在村口牌坊下求着他原諒我、然後屈尊給我個銀行帳號收筆錢,再由我僱上八擡大轎,把他擡到上海來治嗎?”
“茉茉,你別激動,”景春瑩柔聲道,“樑先生,沒有記恨你。我們離開溝村那天,他就表達過了。”
夏茉的口吻帶着賭氣意味:“啥時候說過?我怎麼不記得了。跟你私下說的嗎?”
“公開說的,公開得不能再公開了。”
景春瑩遂將樑峰在廣播裡,把小說裡的美文,從“明月清風”改成“夏日涼風”的細節,講了。
許樂冬失笑道:“挺像小峰的風格。這孩子心地好是毋庸置疑的,但常用曲裡拐彎的方式,來表達複雜的情緒。要不怎麼畫畫特別有天賦,還愛朗讀真正的文學作品。”
景春瑩和許樂冬都提到的“朗讀”話題,如石子投入靜潭,令夏茉心中漣漪驟起,領悟到一件事。
“我明白了,怪不得他的瀏覽記錄裡,有許多做錄音室的設備。”
秋爽驚訝:“你從哪兒看到的瀏覽記錄?”
“小金書,”夏茉對着電腦攝像頭舉起手機,“我在小金書的帳號,前一陣不是被人網暴麼?我看得煩,乾脆遠離了一個月。後來我想,如果連網絡噴子都能影響到我的心情,我還怎麼去管太平湖的酒店?我爸說,酒店服務業的客人,最五花八門了。我又回到評論區去看,就當抗壓能力訓練了。結果看到有個叫‘水勾史明克’的用戶,懟噴子懟得很活躍,IP地址是安徽。我去看他的註冊時間,就在我被救以後。我又搜史明克,才知道是一種很貴的進口水彩顏料。我覺得他是樑先生,水勾兩個字,既是用水調顏料的意思,合起來又是溝村的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