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聖同時大驚……
農聖一鋤頭挖將下去，鋤頭柄都彎了，他額頭冒汗了，猛然收回，後退四步。
弈聖兩顆棋子飛出，一黑一白，黑色棋子一頭扎入亂流，差點一去不回，白子形成幕布，才勉強將黑子召回，他的臉色也變了。
陰陽聖眼中聖光一閃，黑白交織，但這條陰陽魚一進入空間亂流，突然變得一片渾沌。
唯有兵聖，手中未央筆擡起，一筆虛空，三個漩渦應手而消。
而林蘇，掌中長劍劃過一道美麗的劍影，也斬沒了三個漩渦。
但劍光，也只能穿越三個漩渦，而這樣的漩渦，足有百個之多。
兵聖未央筆霍然擡起，尚在千里之外的萬星硯突然變得潔白，上方似乎萬古不化的深黑凝聚成一滴墨，這滴墨一個旋轉萬千周，跨越千里之地，落在未央筆的筆尖！
他的未央筆似乎突然活了過來。
面前的萬里虛空，所有的漩渦完全消失。
碧空城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哼聲，整座碧空城憑空後退百里。
但下一個瞬間，碧空城似乎又一次回到了他們面前，更加莫測。
無邊風雨，無邊聖力，無邊變數，盡在未央筆與碧空城的較量之中……
“小林子，你我合力！諸聖，助我等聖力！”兵聖沉聲喝道。
林蘇：“……”
突然，他的身邊，出現一人！
此人，憑空出現！
緊身衣，一張俏臉，但這張臉上，滿是急切：“等下！”
兵聖目光移了過來。
諸聖目光齊聚。
林蘇眉頭微皺：“微雨……”
是的，來的人，乃是微雨。
出自空魔一族，在人族世界養大，受盡世間悽風冷雨，知道自己來路，卻不知自己去路的一個另類魔族。
因爲出身，她曾五年不說一個字。
因爲林蘇解了她的心結，她又重新回到了濁世之中。
此刻，在西征大軍最後一場大戰即將開場的瞬間，她不顧禁忌，來到了聖人中心。
“林蘇，碧空城乃是我空魔一族的大本營，給我一個機會！”微雨道。
“你想要何種機會？”林蘇道。
微雨道：“讓我族人與人族和平相處的機會！”
“和平相處？”林蘇心頭猛然一動。
微雨目光擡起，一片晶瑩：“空魔一族，上古異族，雖然佔據碧空城，但極少爲禍人族，十大異族都可以爲人族而戰，我空魔一族如何不能？林蘇，你給了無數人希望，今日微雨希望你也能給我族人一點希望！”
林蘇手輕輕一擡，兵聖手中未央筆，緩緩收起……
微雨補充了一句：“我畢竟是空魔一族，我入碧空城，向他們言明利弊得失，不管成與不成，至少可以讓我心安。”
林蘇目光慢慢擡起：“十大異族都可以爲人族而戰，空魔一族焉何不能？說得好！我們入城！”
微雨吃了一驚：“我們？”
林蘇道：“你爲空魔一族，我參悟的亦是空間法則，以血脈論，你爲至親，以修行論，我與他們一脈同傳，多少有幾分香火情，那就給他們一個機會！”
他的聲音一落，面前突然出現一個漩渦。
漩渦詭異莫測，裡面一個老人盤腿而坐，慢慢擡頭：“給我們一個機會？”
林蘇目光擡起，盯着這名老人：“是！”
“哈哈……”老人哈哈大笑：“乳臭未乾的小子，還真是大言不慚，你有何能耐越過我碧空城？還敢妄言給我等機會！”
林蘇冷冷道：“月湖之畔，七尊魔聖是這麼想的！萬妖山上，甘木妖聖亦是這麼想的，黑沼、迷禁叢林，所有聖人都是這麼想的！”
老人雙目一擡，無盡陰森：“碧空城豈是月湖、黑沼、萬妖山、迷禁叢林可以相提並論？”
“能否相提並論，一試便知！”林蘇道：“可惜一試之餘，就再無回頭機會！閣下確定真的要試？”
全場完全安靜……
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良久，漩渦中的老人緩緩道：“機會可以有，但不是你給碧空城機會，而是本聖給你機會！只要你能突破本聖防護，到達碧空城門，本聖準你入‘空天曲徑’！”
林蘇笑了：“你的防護，就是這顆菩提？”
菩提？
微雨微微一驚，至少她看不清面前這個老頭是什麼東西，但林蘇偏偏說他僅僅是一顆菩提。
漩渦老人道：“未入聖境，偏偏能看破本聖菩提分身，果然不凡了，但你欲如何越過這顆菩提？”
“越過的方式頗有不恭，先向前輩致歉！”
“哈哈，不恭！有請！”
林蘇手一擡，長劍在手！
“用劍？”漩渦老人好不意外，他的空間法則加諸菩提之上，菩提看似在眼前，實際是在另一片空間，劍可開山闢土，但如何開闢空間？
“正是！”
哧！
一劍斬落，美麗無邊！
漩渦一分兩半，那顆菩提掉落地面。
全場安靜。
“走吧！”林蘇手輕輕一提，他與微雨一步踏入虛空……
虛空之中，詭異莫測，他這一步踏出，看似只是一小步，但在諸聖的眼中，似乎從碧空城一步到了關城之外，他的背影瞬間無限遙遠。
碧空城門，遠看，就是一面普通的城門，到得近前，才知道這扇門無限高大，上與天齊。
林蘇手輕輕擡起，一個漩渦以他手指爲中心，慢慢放大，下一刻，他與微雨消失。
兵聖眉頭緊緊皺起……
弈聖手拈一顆白色棋子，也是若有所思……
“空間法則，他到底到了何種境界？”農聖道。
“想必不俗，但不管何等驚豔，顯然也未曾到達第五境。”道聖道：“憑法則對拼，他是毫無勝算，但他勾連縱橫之道，卻也能給人信心，陰陽尊，能否測出，他之吉凶？”
陰陽聖緩緩擡頭：“世間之人，以《易經》俱可測之，唯獨只有他，難測吉凶，或許源於他是《易經》開創者，世間大道千千萬，開創一道自超然，易經體系中，他爲超然！”
這就是體系創造者的特殊性。
你開創一個體系，你自己就是超然位置。
這套體系適用於他人，唯獨不適用於你自己。
所以，易經測不了他。
諸聖的信心點，全都集中到道聖所說的那句話上，他勾連縱橫之道，總能給人信心。
只要是談的，他總能找到有效的制約點，興許七繞八繞，真的能夠將碧空城繞暈，從而讓他們成爲人族這一邊的助力呢？
如果能夠做到，那真是難以想象的一大戰果。
碧空城，是封鎖無心海與這方天地的一座城。
站在異域那邊，碧空城會成爲異域高手入侵七國十三州的根據地，但如果站在人族這一邊，碧空城會成爲阻擋異域入侵最堅實的堡壘。
然而，諸聖反覆思量，總也找不到能打動空魔一族的那個點。
但凡戰略勾連，總是各取所需。
人族這邊需要碧空城，但碧空城可未必需要人族，人族手中，根本沒有他們想要的籌碼。
這樣的談判，如何談？
農尊輕輕吐口氣：“但願碧空城主有個女兒……”
諸聖全都臉色有異……
農家有個女兒名瑤姑。
道家有個女兒名李歸涵。
兵家有個女兒名姜雲。
墨家有個女兒名墨青……
這都是跟在場聖人有些關係的事。
這小子依靠女人的傾心而得到一方大勢力的事情，塵世間比比皆是，甚至有人言，林蘇其人最強悍的計策就是美男計，靠勾女人而發家。
農聖的思路，不得不說是一條很符合林某人性格的思路，但是，出於堂堂聖人之口，你老頭真的不覺得有些許不妥？
再說林某人。
他與微雨一步踏入了“空天曲徑”。
這是那個漩渦中的那顆菩提所說的名字。
還真是名副其實。
他們一步踏入大門中的那條漩渦，就踏入了虛空之中的一條古老星路。
腳下的殘片爲階，四周盡是星空風暴。
時空在這裡完全錯亂，一步踏錯就會被捲入空間亂流。
微雨腳下變幻萬方，每一步都走在時空的邊緣，縱然她是空魔血脈，走在這條路上，也是緊張萬分，她全部的心神都集中於腳下，看似平整的路面，她也能看到其中暗藏的陷阱殺機。
但林蘇，與她並肩而行，甚至都沒有看腳下，他看的一直是前方。
兇險莫測的星空路，於他，就如同一條赴宴之路。
一刻鐘，路程走了三分之一。
第二刻鐘開始，微雨心跳加速了，她面前的星空路，每一級臺階似乎都是一個異空間，根本沒有涉足之處。
林蘇的手輕輕一拂，無邊的空間亂流，突然打開了一個缺口。
微雨心頭大跳：“你破入了第三境？”
“破入多少境也都有你的功勞！”林蘇微笑：“所以，我來爲你開路！” 步步行去，微雨感慨萬端。
當年金巖寺初會之時，他的空間法則還只是第一境，而自己，在第二境，他爲了向自己請教空間法則，各種手段齊上，排解她之心結，爲她改名字，吟詩唱曲無所不爲……
而現在，自己還在二境，他竟然已達三境，敢問世間法理可還健在？
當然，她打死都不敢去想，林蘇此刻破的境，究竟是三境還是四境？
直到三段路走到盡頭，面前出現一座斷橋之時，微雨的心思才重新回到面前的處境之上，看着斷橋之外，神秘莫測的空間漩渦，她後背冷汗涔涔……
這種空間亂流，每一縷都帶着撕裂世間萬物的殺機，每一縷都博大浩瀚神秘，她只看上一眼，神識都差點被這股亂流捲走。
這樣的斷頭路，無人能過！
難道說，他們的入城之行，終究無法通過？
這也是能夠接受的。
因爲她清楚地知道，這條空天曲徑其實一直都存在，並非聖人臨時開闢，它一直都在碧空城，任由人穿行，只要你夠資格。
能夠穿過這條路的人，也就免了入城通行費。
而且還永載碧空城史冊，成爲修行道上的傳奇。
但這傳奇有多少？
近千年來，一個都沒有！
林蘇站在斷橋邊，手輕輕擡起：“定流沙！”
外面高速變幻的時空亂流，速度一落千丈。
林蘇拉起微雨的手，一步踏過，一步，兩步，三步，三步一過，一扇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他們面前豁然開朗。
一座白玉宮殿。
宮殿盡頭，三位老人。
左側老人正是剛纔在空間漩渦中見到的那一位。
右側的老人，滿面紅雲。
而中間的老人，異常古怪，從額頭看，平滑乾淨白皙，宛若雙十年華，滿頭烏髮也格外有活力，而以鼻尖爲界，下半部分蒼老得不成人形，牙齒都掉光了，這兩截極其違和的面孔，在一個人臉上呈現，充滿詭異。
微雨一眼看過，心頭打了個突。
林蘇目光擡起，盯着中間這位老人，臉色也有異常。
那個老人盯着他：“四境空間法則，竟然還有四境時間法則，難得！年輕人，你之法則，從何而來？”
微雨全身一震，四境？
竟然是四境！
而且他的時間法則竟然也到了四境！
她內心也莫名地升起了個疑問，就是面前這尊聖人的疑問，時空法則，他究竟從何而來？
林蘇嘆息：“來源於內心最深的感悟。”
“何種感悟？”
“身處囚籠之中，窺見天地將大變，空間有限，時間有限，芳華轉眼逝，江水自長流，感悟多了，也就小有所得。”
他的嘆息無限深沉。
他的嘆息有所指向。
半老聖人微微沉吟：“身處囚籠之中，窺見天地大變……年輕人，何所指？”
林蘇道：“無心大劫轉眼即至，我之家園轉眼成人間煉獄，天地崩塌，道之不存，親人逝去，夢魂難歸，大道無常，人亦無常，是故，本人應邀前來，給你們一個機會，亦給我們自己一個機會，共保此方天道不崩！”
這就切入了正題。
大概也因爲林蘇不想暴露自己時空法則真正的來路。
他的時空長河，遠比任何秘密都勁爆。
是萬萬暴露不得的，且不說那個想一想就覺得後背冒汗的神秘時空尊者“無”，單以眼前三尊聖人而論，若是知道他身懷時空一系最強至寶時空長河，恐怕隨便什麼協議都跟你撕了再說，先殺了他而奪時空長河。
“機會論”再次出口。
果然將三聖的關注點快速切換。
左側那個聖人臉色一沉：“小子，你真以爲碧空城沒辦法抵抗你們六百萬大軍？”
林蘇目光移向他：“前輩此言，晚輩無法回答，因爲晚輩並不知道碧空城所有的底牌，但是，晚輩若將此問題拋給前輩，前輩想必也無法回答，因爲你同樣不知道我西征軍團真正的底牌。”
左側聖人目光沉凝，一時還真的無法回答。
因爲他的確不知道西征軍團真正的底牌。
他卻知道人族聖人之強悍。
人族七聖齊聚，給他們造成的壓力也是空前。
右側那尊聖人突然笑了：“本聖全面瞭解過西征戰事，你西征最大的底牌，大概就是你了！如若將你殺了，你覺得我碧空三聖，有無辦法針對七尊人族聖人，定點清除？從而徹底瓦解你所謂的西征？”
微雨臉色猛地一變！
她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
她是西征軍團中的一員，她知道西征軍團，雖然林蘇並不爲帥，但是，他卻是實際上的統帥，他是但有難題俱有解的人，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難道說，今日碧空城答應與他會談，本身就是一場陰謀？
專門誅殺他的陰謀？
只要殺了他，西征就遭受重挫，碧空三聖針對其餘聖人定點清除，還真是有可能。
因爲這三聖是精修空間法則的，出現於絕對不可能出現之地，於他們是常態，假如三聖突然同時出現在某一聖的四周，同時攻擊，這種暗殺手段，幾人能察？幾人能擋？
她一步踏出：“三位聖尊，小女子乃是空魔一族，雖在人族長大，但心繫母族從未失卻本心，無心大劫轉眼即至，波及到的絕非僅有人族世界的七國十三州，碧空城亦在涉及之列，在此生死存亡之際，小女子恭請諸位聖尊，以族人爲念，以天下蒼生爲念，以同一處境爲念，與人族攜手共渡難關！”
深深鞠躬。
右側紅臉聖人目光緩緩移向她：“身在人族世界長大，心繫母族從未失卻本心，然而，本聖聽聞，面前之人殺了西南魔國空魔一族，你卻袖手旁觀，今日更是與他同行！此爲未失本心？”
微雨後背冷汗再度涔涔。
她最怕的就是這個！
但凡族人，總有三分香火情，林蘇滅西南魔國七十三支魔族，結下的惡果，今日終於暴露了。
他殺了整整一支空魔一族！
他與空魔一族事實上已經有血海深仇！
此仇如何解？
林蘇淡淡一笑，一步上前，擋在微雨身前：“西南魔國空魔一族，據我所知，乃是叛出碧空城的那一支，在他們叛出碧空城的那天起，就已是空魔一族的叛徒，我下手除之，也算是爲你空魔正統一系清理門戶，老前輩竟然還欲爲他們報仇雪恨，莫非前輩也欲叛出正統？”
右側老者原本就是滿臉血紅，此刻臉上的血紅如火……
他霍然站起：“入我碧空城，還敢挑撥離間，小子你在找死！”
哧！
一劍飛來！
這一劍美麗無邊！
這一劍毫無徵兆！
正是出自林蘇之手的浮生若夢！
沒有人想到，在如此境地，林蘇竟然還敢拔劍，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級數的天道之劍。
那個紅臉聖人頭髮陡然一震，他與林蘇之間宛若劃下了一道寬廣無邊的銀河。
銀河若天塹，隔絕一切。
浮生若夢雖然美麗驚豔，但卻也根本無法越過這道天塹。
林蘇手猛然一緊！
掌中劍道流光突然一分爲五！
第一道劍光投入這道空間銀河，連浪都激不起……
第二道劍光射出百丈……
第三道劍光射出千丈，劍光所到之處，大浪翻起，空間銀河被他激發……
三聖齊齊動容。
第四道劍光直達萬丈開外，空間銀河完全撕裂。
三聖失色。
第五劍，整面空間銀河隨這一劍而起，化爲驚濤駭浪罩向銀河對岸的那個紅臉老人，這個紅臉老人滿臉猙獰之色此刻消得乾乾淨淨，一時之間竟然滿是驚恐……
“住手！”
最中間的那位聖人手指猛地一擡，紅臉聖人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他的身邊，那條銀河，也被他一掌抹平。
剛纔驚心動魄的一擊，似乎只是一個錯覺。
林蘇慢慢回頭，盯着中間那位聖人，微微一笑：“晚輩沒想殺他，只是借這一劍，告訴他三句話。”
“何話？”半老聖人眼睛半眯。
林蘇道：“第一句話，晚輩今日前來，是給你們機會也好，是你們給我機會也罷，終歸是談的，既然是談話，就該有談話的氛圍，晚輩不太喜歡居高臨下的談話方式。”
那個紅臉聖人，血紅的臉上，黑線橫着流，這黑線，依稀也帶有空間之莫測……
半老聖人輕輕點頭：“三弟有失待客之道，本聖認之，第二句話呢？”
林蘇道：“第二句話，莫要以爲本人入你碧空城，生殺盡憑你方所願，我既然敢來，就自然能走！”
三聖臉色同時沉凝……
大衍一步，他已練到匪夷所思之境。
這一劍的光華，還橫在他們心頭。
只需要這一步，這一劍，面前之人，就是可堪與他們同臺論道的超級高手，也宣告他的確有資格說句話狂言，碧空城，想留下他，有很大的變數。
因爲這還只是他暴露出的冰山一角，沒有人知道他還有哪些底牌。
半老聖人手輕輕一擡，面前的虛空撕裂，一張茶几從裂縫中飛出，上面有茶有酒，還有一椅。
“林宗師，請坐！”
進入碧空城，第一次有了座！
這個座，意義非凡。
從林蘇落座開始，就代表着正式談話。
微雨心頭大浪翻滾。
她知道，如果碧空城與人族真的能達成協議，就是從他屁股落在這張椅上開始的。
這個開局，於他就是舞臺大幕的正式拉開。
他最強悍的技能，就是他的三寸不爛之舌。
“謝座！”林蘇欠欠身，落桌。
“請用茶！”
一杯茶憑空出現在林蘇面前的虛空之中。
林蘇接過：“謝茶！”
半老聖人言：“林宗師尚有第三句話，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