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或許不認識林蘇,她認識!
因爲林蘇當日在昊天宗破入準聖之時,她就在現場,親眼見到了這張面孔,此刻見到他,鳳雲飛完全懵了。
林蘇,這個曾經害得三位聖人喪命,將當時的關外攪得風雲裂變的狂徒,怎麼敢再度出關?
而且,他還來到了棲鳳山!
鳳悠輕輕吐口氣:“姐姐,觀中觀外面,你不是問我發現了什麼嗎?當時我就感應到了一縷屬於他的氣機,只是我不太敢相信,後來你走之後,我才真正印證,的確是他!”
“他……他爲何來關外?”鳳雲飛壓低了聲音。
“他自已說的,在三重天混不下去,出關避難……”
鳳雲飛皺眉:“我全面瞭解過此人,此人所到之地,別人混不下去想跑路倒是有的,幾曾見過他自已混不下去的?他出關外,必定是有着大圖謀……等下!”
她的手一伸,抓住了妹妹的手,高高舉起,鳳悠春衣衣袖滑下,陽光下露出了一顆嬌豔的紅點,作鳳凰印記,散發出一股子聖潔的氣息。
鳳雲飛摸摸這紅點,輕輕點頭:“嗯,‘稚凰印’還在,不錯了!”
鳳悠臉蛋瞬間紅透:“你……你的關注點是不是有點偏了?”
稚凰印,真凰一族特殊的守宮砂,未經人事之子弟,稚凰印是收翅之凰,一經人事即爲展翅之凰,這個是做不了假的。
“是!”
因爲他的心神完全被這座閣吸引。
“世上之事,並非只有敢與不敢,還有無可奈何。”
“林宗師上次出關外,掀起的風波不算小了,此番何敢再出關外?”鳳聖道。
“盡知!”
這座閣,風雅無邊。
姐妹倆閣外的一番鬧騰,林蘇完全沒有關注。
“謝座!謝茶!”林蘇盤腿而坐,接過茶杯。
此女,眉若遠山,眼若星河,頭上沒有一族之主該有的裝飾,唯有一根玉環,這玉環作七彩之光,花紋遍佈,宛若鳳凰之翼。
“從何處盡知?悠兒已向你和盤托出麼?”
鳳聖微笑:“倒也是,不管身在何處,終歸有些事情是不想做,但也不得不做的,你此番出關之無可奈何,本聖不問根由!本聖只是想問問,最近這方天地裡,發生了一些事情,落在你這個智道天驕的耳中,又會有何種解讀?”
高貴、典雅,渾然不是塵世中人。
“林宗師雖是域外之人,分屬對立,然而,昔日棲鳳山曾得林宗師之惠,是故,登我鳳閣,有一席之座,亦有一茶爲禮!”鳳聖紅脣輕分,一隻青竹杯憑空而下,落在林蘇面前。
“盡知?”鳳聖皺眉,這個說法有點跳出她的預判,一般文人面對事不關已、本該高高掛起之事,哪怕知道得再多,也都會說略知一二,決計沒有說盡知的。
兩片葉子一左一右而來,宛若燕子雙飛,落在他的腳下,輕輕一起,林蘇送入閣樓之中。
他的面前,是一個美女。
閣身乃是銀色的梧桐樹,開枝散葉處,是秀雅的一座閣樓,閣樓通體爲青竹,星星點點的竹葉閃着銀光,宛若萬里星河,輕音一響,四野俱寂,卻是兩片葉子之交鳴。
林蘇托起茶杯:“鳳聖問的是道球之變?”
“並不是!”林蘇道:“道球十八顆,顆顆出自我手!此事我若不盡知,天下更有何人盡知?”
“見過鳳聖!”林蘇微微鞠躬。
“三千年歷程,此方天地從未有如此之大變,本聖問的自然是道球之變,林宗師可知此變,具體詳情?”
鳳聖目光霍然擡起!
整片天地陡然完全安靜!
縱然鳳聖歷數千年歲月,縱然她早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此刻,也是真正震驚。
道球十八顆,顆顆出自他手!
這……
這說明什麼?
說明此番關外這場將所有聖人收納其中的道球之爭,並非天道陷阱,而是人爲製造的陷阱,真正的罪魁禍首就是面前之人!
一個聖殿中人,來到關外,一出手就是一着奇謀,導致到目前爲止,二十二個聖人身死道消!
“你……伱可知你說了些什麼?”鳳聖的聲音無比的低沉。
林蘇手輕輕一擡,虛空而劃……
一個小小的光點應手而生,光點漂到鳳聖面前,鳳聖一指點上去,臉色瞬間沉凝如山。
這正是道球!
雖然沒有天南古玉爲基,只是一個光點,但這個光點跟道球一般無二,四境空間法則爲殼,內部封存着天道因果!
真的是他! 策劃這起史上最大陰謀之人,就是他!
他出關外何所圖?
答案已經出來了,他出關外,矛頭直指六十九聖,而且已經憑這手奇謀,徹底改變了關外的大格局。
她不是不知道面前這位文道宗師之智道。
她也曾透過當日的一條妙策,對這個人發自內心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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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何曾想到,這只是他智道的一次小小展示,他真正的智道,不是讓人欣賞的,而是讓人感覺驚心動魄的!
良久,鳳聖緩緩擡頭,這一刻的她,失去了雲淡風輕,她的眼中,也不再有燦爛的萬里星河,取而代之的是萬古冰寒:“爲何?爲何要行如此絕戶策?”
“晚輩已經說過了,無可奈何!”林蘇道。
“無可奈何,本聖似乎必須得承認,你這無可奈何之深意,本聖解讀不足!”鳳聖輕輕吐出口氣。
“無心大劫將起,此方天道之下的芸芸衆生,都必須全力以赴,方能爭得一線生機,斷然容不下一個身懷異心的天外天躲在後面,隨時發出致命一擊,是故,我必須改變天外天的生態!”
“如何改變法?將我們這批聖人,全體斬盡殺絕麼?”鳳聖的聲音宛若從萬古冰川中吹出的一縷寒風。
“不!如果是將你們全體斬盡殺絕,今日來的人,就不會是我林蘇一人!我以天道球爲計策的基點,就是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
鳳聖道:“以天道因果捆綁部分聖人,將這批聖人化爲此方天道的忠誠死士,然後借我們這批聖人之手,除盡其餘聖人,是這樣嗎?”
“是!”
鳳聖眼睛緩緩閉上:“好一招天道滅聖之大計,今日所有的進程,在你設計此局之時,都已猜到?”
“顯然是!”
“你確定你隱藏於空間法則中的因果法則,沒有人能提前感知?”
“我知道一定會有人提前感知,比如說鳳聖你,你就一定可以提前感知!”
鳳聖道:“那你還堅信你的計策能成功?”
“是的,這計策最精妙之處就在於此,你縱然提前洞察到這是我的計策,也必須按這條計策走下去,計策到了這裡,就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鳳聖的眼睛慢慢睜開:“你成功了!本聖的確已經提前洞察到這是因果陷阱,但是……”
“但是,你不跳這個陷阱,眼前這一關你就過不去!所以,你明明不想跳,但受形勢所迫,還是得被這股浪潮牽着走!”林蘇道:“這種現象我稱之爲‘內卷’!”
“內卷!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內卷很噁心?”鳳聖此刻的狀態怎麼說呢?看起來平靜,但內心之火,卻足以毀滅萬里山河。
雖然她平素極少失態,但此刻,似乎有了一種C面前之人祖宗八代的慾望。
林蘇嘆道:“我又如何不知道這種內卷很噁心?所有身處內卷環境的人,沒有一人不痛恨內卷,然而,世道就是如此,內卷只要一起,就根本沒有辦法終結,不管你恨不恨,不管你願不願,你都必須參與進來,充當內卷的一個環節,這關乎人性!”
在林蘇曾經的那個世界,內卷就是這樣一個詞彙。
教育內卷,職場內卷,資本內卷……
所有人都痛恨內卷,但誰又能逃脫內卷?
那個世界上的人,平均智商可是甩這個世界八條街的,無數哲學家、政治家、經濟學家都沒辦法終止的內卷,一旦落在這個只有個人而沒有集體的修行黑暗叢林,還能止得住?
鳳聖言,肯定有些人能識破這重陷阱。
是的,她自已就可以。
但是,又能怎麼樣呢?
別人已經卷起來了!
你不卷,你就成爲別人的炮灰!
你棲鳳山數百萬後裔就會成爲關外亡魂!
你必須卷!
這就叫:明明知道這是坑,你還是得跳!
這就是內卷真正的威力所在。
鳳聖目光緩緩擡起,射向遙遠的蒼穹:“此地三千年,本聖無數次遙望萬里星河,本聖未曾將這裡視若家鄉,從來沒有想過與這方天道捆綁,然而,因你一謀,本聖痛失歸路,從此只能成爲異域漂零客,林蘇,你有沒有想過,本聖從未象今日這般痛恨一人?只因你,斷了本聖之根!”
她的聲音,無限蒼涼……
她的星空,無限高遠……
然而,此刻的閣外,兩姐妹的心態卻與母親完全不同。
“姐姐,你看,娘似乎有所觸動,我就說了,他肯定能在這無邊亂局中,找到對我們最有利的那種方案。”鳳悠心頭有幾分激動。
雖然她們聽不到閣內的對話,但是,卻可以捕捉到母親的異樣。
母親的見識無盡高遠,等閒人誰能讓她觸動?
而他,偏偏可以!
這就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