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都被震住了。
他們之中不少人自詡是同齡人裡見過大世面的。和藍眼睛金睫毛的老外在國際比賽裡友好交流過,也和it業內的精英大佬們隔比賽場地和裁判席遙遙相望過;曾在幾百上千人的比賽裡“廝殺”而拔得頭籌,也不缺被真正的狠人殺得片甲不留的時候。
唯獨今晚,此刻。
涼風蕭索,破開濃墨夜色而來。豔紅如血的跑車,藍得深邃華麗的晚禮服散擺長裙,絢爛奪目的珠寶項鍊與更絢爛奪目的香車美人……
夢一樣的場景。
這陣仗,他們真沒見過。
更何況那聲勢奪人的華裙美人還在衝他們打招呼呢?
學生間起了紛紛的低聲議論,猜測哪個幸運兒,是今晚要與香車美人共赴盛宴的。
興奮得幾乎按捺不住的男生堆裡,在人人都希望那個幸運兒是自己的表情中,商彥那一臉陰沉就格外顯眼了。
“不回。”
他拿着電話,聲音冷冰冰的。
商嫺笑聲輕泠,“你以爲是我要帶你回去?我像是有那閒心的樣子?……發話的可不是我。”
商彥:“那你來做什麼?”
商嫺:“關愛弟弟,通風報信。”
商彥:“?”
商嫺:“你擡頭。”
“……”
商彥心裡隱隱生出了點不好的預感,未等他動作,身周突然有學生躁動起來。
“臥槽,這是個什麼陣勢?”
“……”
商彥視線一擡。
卡着商嫺華麗擺尾的跑車十米遠外,六輛無聲駛入的黑色轎車停下。
車身反射着墨色的流光,一塵不染的漆黑車身上背光的邊緣,淹沒進濃重的夜色裡。
大燈齊開。
瞬間亮起來的十二束光束,幾乎要晃瞎了人的眼。
商彥本能擡手一遮。
他上前轉身,把面前的女孩兒護到身前擋住。與此同時,他耳邊手機裡商嫺的話聲續上了。
“不算司機,一車三到四個人。”
商彥眸色一沉。
“他的意思?”
對面商嫺嘆了一口氣,笑容收斂,“你太任性了,商彥……之前叫停出國準備、打架的事情還沒有結束,你現在跑回A城,卻連家門都不踩?就算是和父親鬥氣,難道你都不準備回來看望一下母親?”
“今晚父親知道你的行蹤後,十分動怒。……趁他們還沒有接到下車的命令,你隨我回去吧。”
商彥沉默許久,輕嗤了聲。
“人數加一倍,他就覺得能製得住我了?”
商嫺聳聳肩,“誰知道呢,畢竟你從小就是我們三個裡反擒拿課上表現最厲害的。”
“……”
聽了這番肯定,商彥心裡不鬆反沉,面上薄淡的笑色也褪了。
眼底一點凝重結住。
“不過,商彥,我勸你……至少眼下,還是別和父親鬥氣了。”
說教完,商嫺鬆了神情。
她渾沒形象地伸了個懶腰,一翻身,趴到跑車上,懶洋洋地拆了頭髮上的簪子,讓壓得脖子發酸的盤起的長髮鬆散下來。
她晃了晃頭,長髮跟着飄舞進夜色裡。咬着簪子,隨手從跑車裡取了根發繩,商嫺一邊束髮,一邊含糊地出聲:
“畢竟,邈邈不是還在呢。”
“真動起手來,輸贏暫且不論,場面也該挺嚇人的——你不想看她擔心吧?”
“……”
商彥眸子一動。
須臾後,他微垂下眼,看向身前。
女孩兒正認真地仰着臉兒,漂亮的細眉輕輕蹙着,烏黑的瞳仁裡含着掩飾不住的憂色,擔心地望着他。
商彥心裡一嘆。
“師父……?”
女孩兒輕聲地問,語氣裡藏着些不安。
商彥掛斷電話,“我需要回家一趟。”
蘇邈邈鬆了口氣。
方纔看商彥那般神情反應,她還以爲是出了什麼事情呢。
“那……師父路上小心。”
女孩兒眉眼輕彎,眼角勾一點柔軟的笑意。
旁邊吳泓博和欒文澤也聽到了。欒文澤瞥了不遠處一眼,有心地問:“今晚還回酒店嗎?”
商彥點頭,“嗯,我儘快回來。”
他垂手,將蘇邈邈的手機遞回去,卻又被女孩兒推回來。
揹着身後酒店玻璃門透下的柔軟光線,女孩兒眉眼安安靜靜的。
“我和他們在一起,用不到,師父帶着我的手機吧。”
商彥思考兩秒,點頭。
“好。”
“師父再見。”
“……晚上見。”
商彥嘴角輕勾,揉了揉女孩兒長髮,轉身走了。
儘管早就從三四人的對話裡判斷出來,但當各校的參賽學生們親眼見着商彥走向那輛豔紅色的超跑時,還是有人忍不住咂了咂嘴。
“人生啊……就是我們生得泯然衆人,埋頭苦讀十年試圖改變人生,然後毫無還手之力地被人碾壓,又發現碾壓你那人從最開始就是人生贏家。”
衆人紛紛附和。
人羣裡,看着跑車和另外六輛堵了門的黑色轎車離開,顧翎抹去眼底嫉恨,轉爲譏誚。
“可不是人生贏家麼……我們是拼死拼活來比賽搶個頭名的,人家只是香車美人看累了,跑來中場休息的。”
“……”
議論聲裡,蘇邈邈皺起眉。
旁邊欒文澤低聲安撫,“小蘇,不需要和他們置氣。”
“是啊,”吳泓博應聲,玩笑地說:“怪就怪彥爹太優秀,這一出生的起點就在別人的人生巔峰高度上,怎麼會不招人羨慕嫉妒恨呢?”
蘇邈邈想了想,也釋然了。
她跟在吳泓博和欒文澤身後,隨着學生隊伍重新出發。
三人都沒有看到的是,不遠處吊着的S城一中的幾人裡,走在最前面的顧翎望着不遠處女孩兒嬌小的身影,眼底掠過陰晦而貪婪的情緒。
豔紅超跑風馳電掣地回了商家。
按照路上商嫺的講述,商家此時是晚宴剛歇,而商盛輝也就是在這宴會上,從旁人得知自己的小兒子已經到了A城,卻連家門都一步未踩的事情。
將車鑰匙遞給一旁接車的司機,商嫺自己扯着長到快要曳地的裙襬,露出那雙亮銀色的恨天高,咔噠咔噠地走在商彥前面。
“待會兒進去,父親不管說什麼,你就先應着,知道了嗎?”
“……”
身後聽不到迴應,商嫺鞋跟一停,挑了眉扭回頭看,卻見商彥正低着眼,手裡捏着塊手機。
……粉色的手機殼。
商嫺望着那手機殼的顏色,沉默了足足十秒,終於回過身,目光十分複雜地擡頭。
又過兩三秒,她吐氣,開口,語重心長。
“弟弟,是姐姐太不關心你了,都不知道你們學校什麼時候給你摧殘成這樣了……你心裡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你跟姐姐說啊,別這麼走極端——”
“……”
商彥懶懨地撩起眼簾,冷淡地瞥她一眼。
“小孩兒的。”
商嫺:“……”
商嫺“切”了一聲,臉上所有表情頓時退掉了,嫌棄地看他一眼之後,才扭頭繼續往前走。
“就知道你不可能這麼有少女心。”
商彥:“……”
“我剛剛囑咐你的,你聽見沒?”
“沒。”
“……”
“……”
“……”商嫺做了個深呼吸,“行吧,誰讓你是我弟弟呢,那我再說一遍,待會兒進去以後,不管——”
“不想聽。”
乾淨利落地扔下這三個字,商彥從旁邊繞過商嫺,往前走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似乎還輕蔑地看了一眼蹬着恨天高依舊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商嫺,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嗤笑。
然後邁着那雙長腿,利落走人。
站在原地的商嫺差點咬碎了牙。
她十分不理解,自己當初怎麼就沒趁這個弟弟還是顆豆芽兒菜的時候,直接給他按馬桶裡沖走呢?
……
商彥踏上臺階。
傭人拉開玄關的門。
“小少爺,您回來了。先生和夫人都在二樓茶室等您呢。”
“嗯。”
商彥淡定地換鞋。經過家裡側廳時,聽見敞着一條縫的門內傳來的噪聲,商彥不由地輕皺了眉。
他步伐一停,瞥向旁側路過問好的傭人,“……晚宴不是結束了?”
“是,已經結束了。”傭人連忙停腳。
商彥一挑眉,“那裡面是誰?”
“回小少爺,是家裡幾位遠房的表少爺和表小姐,還有先生和夫人的幾位朋友家裡的孩子……都說是許久沒見您了,要留下來等您回來敘敘舊呢。”
“敘舊?”
商彥聽了個笑話似的,輕聲嗤笑。
“我怎麼不知道,我和他們有什麼舊可敘?”
“……”
家裡的傭人們都清楚這位小少爺的不馴脾性,聞言大氣不敢喘,更不敢辯駁,只能順着他的意思沉默以對。
所幸商彥也從來沒有無故跟人爲難的習慣,雖然眉宇間抹上點凌厲的冷意,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徑直往樓上去了。
二樓茶室內。
商彥進去時,商盛輝和駱曉君夫妻兩人,正隔着一方圍棋棋盤對弈。
桌上茶香嫋嫋,不遠處窗外,是單獨開闢的二樓庭院,院裡是調着最適宜溫度的花室,在這樓外數九寒冬的時候,院裡卻獨一方奼紫嫣紅開遍的美景。
這是母親駱曉君最愛擺弄的東西。商彥從來嫌煩,紅的粉的,三四五六瓣,看起來沒什麼區別,卻總能叫出不一樣的名屬,花期、禁忌也各不相同,商彥沒分清楚過,小時候更不少糟蹋它們。
倒是商盛輝,雖然從來都忙,但院裡這些花草,逢駱曉君無暇照料的時候,一直都是他親手料理,沒假手給別人過。
或許就是因爲這樣,所以院裡那些花花草草常年旺盛又茁壯,看不出半點傳聞裡的嬌貴來。
夫妻兩人非常地齊心。
不僅表現在花草上,也表現在商彥進門之後,除了棋盤旁邊負責斟茶伺候的傭人低聲喚了他一句“小少爺”外,從頭到尾,沒得棋桌前後兩人半點眼色。
商彥不以爲意,進來後懶洋洋地喊了聲“爸”“媽”。
他不愛隨商驍、商嫺那樣叫“父親”“母親”,總覺得要聽起一身雞皮疙瘩來。
以前商嫺拿這事兒奚落他時,就會被他反諷,說這就是大12歲和大8歲的兄姊,和他之間的代溝了。
商彥剛想完這一茬,身後木門又被拉開。
“父親,母親。”
……這就來了。
商彥嘴角微勾,笑意輕諷。
商嫺關上身後的門,偷偷兇狠地睖了自己這脾性乖戾的弟弟一眼。
此時她已換了一身居家裝束、也卸了那些濃妝豔抹,素顏朝天。刻意銳化的妝容褪下後,不再是那樣凌厲而富有攻擊性的美感,商嫺五官天生的柔美便露了出來。
“嗯,坐吧。”
棋桌後,商盛輝聽見聲音,擡頭,滿意地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女兒。
視線再往右落,那眉毛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什麼時候到的A城?”
即便不指明對象,姐弟倆也知道這話是問誰的。
商彥神色寡淡,聲線鬆懶。
“昨天。”
“爲什麼不回來?”
“忙比賽。”
商盛輝眉一聳,聲音沉下去,“忙得連電話也沒時間打?”
“……”商彥一停,嘴角似笑非笑地勾了下,笑意卻未達眼底,“沒手機,您不是知道麼。”
旁邊站着的商嫺臉色微變,再想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避諱地稍稍擡頭,看向商盛輝。
棋桌後。
商盛輝手裡拈着的黑子,被他擲回棋盒裡,他冷着臉。
“你眼裡還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我和你母親?”
聲音不高,威嚴卻重。
商彥難得沉默下來。
茶室裡,由此安靜了半分鐘。
駱曉君終於也開口了,“過來坐吧。”
姐弟倆這纔算是結束了“罰站”,從木門前走進房間裡。
姐弟倆不約而同地選了位置。
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母親駱曉君的身旁。
商盛輝瞥見,只無聲地哼了氣。
駱曉君今年年過五十,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長髮盤成個簡單的髻。大約是應了那句“歲月寬美人”,不施粉黛的容貌依舊出衆明豔,氣質亭亭如玉。
見商彥坐到自己右手邊,駱曉君轉過頭,不慌不忙地細細打量了小兒子一番。
然後她輕嘆了聲。
“瘦了。”
知道這時候否認無用,商彥只能應着。
“我聽你姐姐說,你不想出國了?”
“嗯。”商彥應。
“爲什麼?”
“……”商彥半垂着眼,眸光微動,神情卻鬆懶如常,“不想去了,沒什麼原因。”
“胡鬧!”
商彥那副不正經的模樣,終於惹惱了商盛輝。
他年輕時軍旅出身,脾氣絕對算不上好,只不過到了中年往後,慢慢修身養性,再加上出身書香門第的駱曉君管教着,這才收斂許多。
但到了被點着的時候,發起火來還是不逞多讓。
“當初是你自己選的計算機,路都已經一步一步走過來了,現在你說你撂挑子、不幹了?商彥,你是不是還當自己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呢!”
商彥眉眼浸着涼意。
他嘴角輕勾起來,漆黑的眸子也擡起。
“我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的時候,難道不是因爲商驍做了選擇,我就毫無選擇地被送出國了麼?”
“……”
商盛輝啞然一頓。
旁邊商嫺也目光微動,心裡嘆了口氣。她就知道,商彥對家裡的心結,歸根究底還是要追溯到這裡的。
商家有條家規,凡是商家的兒子,事業自由和婚姻自由——只能二者擇其一。
到這一代,商家只商驍商彥這兩個男丁。在商驍17歲那年選了前者後,還只有五六歲的商彥便提前被決定了大半的人生。
當年他便被商盛輝安排出國,接受最一流的精英啓蒙教育,直到提前跳級結束middle school的學業,又在商盛輝的安排下,回國熟悉國情,並繼續國內中學學業。
其他孩子最無憂無慮的時光裡,商彥是毫無童趣可言的,只有不斷重複的比許多成人還繁忙的行程規劃,和他日益養成的性野不馴的脾氣。
商嫺有時候也會想,生做人人豔羨的商家的兒子,到底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在這一點上,商盛輝確實偶有愧疚。
也是因爲這點愧疚,當初商彥執意要求不在A城就讀中學時,他便勉強默許了。
但這點愧疚,顯然不足夠做讓他能放任小兒子“胡作非爲”的理由。
“無論如何,三年前是你告訴我,你要走it這條路,”商盛輝沉聲,“我可以允許你不影響正途的孩子氣,但我決不允許你拿自己前途開玩笑的任性!”
商彥眼底情緒一厲。
“我沒有拿自己的前途玩笑,我只是決定不走出國這條路而已——該拿到的榮譽、該得到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少。”
“可你明知道走這條我們爲你規劃出來的,能替你節省多少精力和時間——時間纔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尤其對我們而言。”
“它當然是。”
不知被觸動了哪一根弦,商彥突然繃緊了肩背,近乎一字一頓地說完前句後,他攥緊了拳,低垂下眼。
“所以,我更不會讓它虛度。”
這話低沉微啞,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什麼人鄭重允諾。
可惜正在氣頭上的商盛輝並沒有聽出來,他被商彥絕不配合的態度刺激到惱怒的峰值。
“你是鐵了心,放棄這三年規劃、絕不出國了?”
商彥擡頭,側顏清雋,下頜線緊繃出凌厲的弧度。
“沒有商量餘地。”
“——!”
商盛輝大動肝火,手砰地一下拍在桌面上,棋桌上和棋盒裡的棋子都被震了起來。
“好,好好!——你給我滾,現在就滾出商家——永遠都別再回來了!”
商彥眼神一凜。
須臾後,他直起身,輕笑了聲。
“求之不得。”
說完,他站起來,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外走。
“站住。”
平靜淡定的話聲一起。
瞬間拉住了商彥的腳步和身形。
駱曉君開口了。
就在她面前,父子倆吵得天翻地覆,她幾乎眉都沒皺,還淡定地喝完了兩杯茶。
而直到此時,她才目光一擡,不贊同地掃向商盛輝。
商盛輝被盯得心氣一虛,火氣也頓時消了大半,下意識地張口:“你、你也看到,是你這個兒子要氣死我——”
他往小兒子那毅然決然的背影上一望,消下去的火氣又起來了,“我寧可沒有這樣對自己人生都不負責的兒子!”
商彥不示弱地懟了回去。
“我也不需要搶着對我人生負責的父親。”
“你——”
“夠了。”
駱曉君平靜的聲音插進父子倆的對話中間。
她擱下了手裡的茶杯。
“商彥,樓下不是有你幾位朋友在等你嗎?你先下去吧。”
“……嗯。”
對駱曉君的話,商彥鮮少違逆,此時也不想久留,順勢往外走。
他到門外時,聽見駱曉君平靜的話聲追出來。
“我有話對你說,不許提前離開。不然這家,你就真不要回來了。”
“……”
商彥垂眼,關門。
轉身下樓。
如果沒有駱曉君的最後一句囑託,那商彥大概會直接走人。
可母親發話,他還真沒敢開溜,只能按捺着不耐,下到一樓,進入側廳。
一進門。
“喲,這不是我們商家的小少爺嘛——稀客啊稀客。”
“就是,一年到頭不聽你回來,好不容易回來了,也是見不到人,要不要那麼神秘!”
“……”
盡是一幫八竿子打不着的遠方表親,還有些世交家裡的同齡人,最多在A城讀初中那會兒還有過接觸,此時商彥一眼掃下來,能叫得出名字的不超過五指之數。
他冷哂,也不應和。
隨手拉開了一張椅子,商彥隨性散漫地往裡一坐。
粉色的手機被修長的手掌按在了桌面上。
整個房間都被壓得一默。
相熟的幾人面面相覷,有些摸不透這位從外地回來的少爺突然變成了個什麼習性。
只看得出,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宜招惹。
魚龍混雜,總是有沒什麼眼力見兒的,這靜默裡所有人各自揣度着,偏就有人不知深淺地笑着湊過來,還伸手要往那粉色手機上摸。
“這是哪個高定牌子的私人訂製吧?不愧是商二少啊,眼光也獨到。”
“……放着。”
男生懶洋洋的聲線裡,壓出一絲硝火味道的冷意。
隨時隨地,一點即炸。
再不識趣也不是傻子,這麼近距離被那話聲和語氣一凍,那人慌忙收回了手,僵着臉賠笑。
“對不住啊,二少,不知道您這麼寶貝這手機。”
旁邊見勢不好,玩笑着出來打圓場。
“我看這手機不像二少自己的,更像是女孩用的吧。”
Www ▲тtkan ▲℃o
衆人目光裡頓時起了興趣。
求證的目光紛紛落向商彥。
商彥視線一瞥,嘴角冷勾。
“我女朋友給我的定情信物,不行麼。”
“女朋友”這話一出,側廳裡的溫度瞬間又掉下去十度。
商彥能有看入眼的女朋友……夠他們猜三年的了。
“哎……行啊,那哪能不行?”
“就是,不過這得什麼仙女下凡,才能套得住我們二少的心啊?”
“……”
商彥不耐和他們虛與委蛇,也正被之前樓上的事情鬧得心煩意亂。再加上昨晚睡得晚,早上又醒得早,太陽穴此時都跟着突突地跳。
揹着自家小孩兒,爽過剛剛那一句,他便也沒了興趣。
停了幾秒,商彥微皺起眉,單手撐着冷白的額,一邊捏着眉心一邊倦懶出聲。
“玩你們的,當我不在。”
“……”
衆人沉默,互相對視,有一個算一個的神色尷尬。
當商家這位小少爺不在?
他們自忖,雖然活得沒什麼價值和意義,但也還不至於活得那麼不耐煩啊。
只不過商彥既然已經發話,他們自然不好再冷場,只得三兩低聲聊起來,也沒人敢去找明顯不想被打擾的商彥“敘舊”。
這樣大約又過了一刻鐘的時候,側廳裡,突然一陣震動聲響起。
衆人話聲一停。
連有些睡過去了的商彥也驀地驚醒,他皺起眉,伸手拿過了桌上亮起屏幕的手機。
來電顯示是“吳泓博”。
視線往右上角一跳,看見時間,商彥心裡沒來由地空了一拍。
時間還早,按說吳泓博不會這時候催他……
商彥眉心蹙得更緊,毫不猶豫地接起了電話。
甫一接通,對面背景音繚亂嘈雜。
吳泓博聲音嘶啞。
“彥哥,小蘇出事了!”
“——!”
商彥瞳孔猛地一縮。
幾秒後,聽對面報出地址,他直接推開了身後椅子,翻身快步往外走。
站在門旁的人下意識笑臉迎攔。
“哎,二少,怎麼這就走……”
“滾——!”
商彥驟然暴怒,聲音嘶啞,俊臉猙獰如鬼。
那人被嚇傻了,只差手腳並用地爬開。
而商彥霍然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