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宮便去彩月宮一趟。”林清淺認真應道。
有氧在一旁脫口而出:“不是應該趙昭儀來覲見娘娘嗎, 哪有娘娘親自過去的道理。”
“沒什麼,本宮正好想過去走走,以後怕也沒機會再去彩月宮了。”林清淺說得自然, 想也不想便起身了, 順手拿了本《皇后健身全書》就出門了。
換作別的主子這麼說話, 下人多半會覺得口吻裡盡是幸災樂禍的心情, 偏偏林清淺說得自然裡又有些動情, 有氧跟在後面,居然也不再言語了。
張公公看在眼裡,只覺得這主子和宮女, 都是全後宮獨一份的。
彩月宮和清音宮差不多大小,打理得井井有條, 院子裡擺滿了花花草草, 一進門便是香氣撲鼻。
趙彩兒沒想到林清淺會親自過來, 帶着舉宮的丫鬟嬤嬤們出門迎接。
待到林清淺坐定下來,趙彩兒遞上一杯香氣四溢的茶水。
“這是什麼茶, 這般好聞?”林清淺在後宮喝到的都是普通綠茶。
“回稟娘娘,這是桂花普洱,是皇太后之前賜給臣妾的。”說到這裡,趙彩兒好似覺得有些不妥,擡頭看了林清淺一眼。
“姐姐不用介懷, 皇太后明日便要動身去白雀庵了, 本宮和她的是非恩怨, 也算一筆勾銷了。”
林清淺已經很久沒叫趙彩兒“姐姐”了。
趙彩兒輕輕地鬆了口氣, 緊接着又說道:“娘娘已經貴爲皇后, 還是叫臣妾彩兒吧,這聲‘姐姐’臣妾當不起。”
“姐姐無須多禮, 明日姐姐出宮後,你我只剩下姻親關係,這一聲姐姐你擔得起。”林清淺喝了一口桂花普洱,桂花香味撲鼻,沁人心扉。
“娘娘大人有大量,臣妾感激不盡。臣妾說想見娘娘一面,正等着娘娘召見,也沒想到娘娘會親自過來。”即使林清淺很是隨意,趙彩兒也顯得頗爲拘謹。
“左右無事,便想着隨意走走,一不當心就走到了,本宮想着還從沒來過彩月宮。”林清淺看着如此緊繃的趙彩兒,有些好奇她是不是進宮以後,一直都是這樣的狀態。
林清淺:如果在宮裡的每一步都主要如此戰戰兢兢謹小慎微,那還不如我把她放了出去,還她一片自由的天空。
“臣妾以前不懂事,多有得罪了娘娘。”趙彩兒表情略顯尷尬。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我立場不同,自然會有矛盾,姐姐不用再提了。”林清淺一擡手,她有些受不了趙彩兒如此小心翼翼,反反覆覆車軲轆話無窮無盡。
“是,臣妾有些失態了,還請娘娘見諒。臣妾只是想親口對娘娘道謝一聲,娘娘於自己性命危及之時救臣妾於水火,這一聲謝倘若沒有親口說出,臣妾心中始終不得安寧,又怕回去以後沒有了機會。”趙彩兒表情有些尷尬,尷尬中卻滿是真誠的動情。
林清淺倒是有些動容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停頓了片刻才勉強說道:“姐姐回去以後,準備作何打算?”
長久以來,林清淺都想着要遣散周懷錦的後宮,但是從沒想過,或者說不願意去面對的問題是,這十七個女子重新回到以前的家後,下半生該如何去過。
偶爾想到的時候林清淺也會安慰自己,她們都還年輕美貌,又都有顯赫的家世,家中長輩再爲她們尋一門親事必然不是難事,何勞她來顧慮。
至於曾經做過周懷錦的妃子、卻沒有被寵幸過這個事實,這些女子該如何帶到下一段姻緣中,未來的夫家敢不敢尋個曾經的妃子來做妻子,她從來都沒想過,也沒敢去深思。
如今問出了這個問題,她好似心跳停擺了一下,不願意去聽趙彩兒的回答。
“那麼遠的事情,臣妾哪裡敢去想。先回了家,回家後聽爹爹的安排吧。”趙彩兒幽幽說道。
便是這幽幽的語氣裡,帶着無盡的認命,更讓林清淺的愧疚感油然而起。
趙彩兒看出了林清淺的表情不對,連忙面露正色,認真說道:“皇后娘娘不必爲這事愧疚,相比在後宮做一世的怨女,能夠回到孃家已經是萬般人羨慕不來的結果了。趙家雖然小門小戶,但家中多養我一個女兒還是不在話下,臣妾承歡父母膝下,也比在後宮的日子要舒坦歡愉上百倍。”
林清淺點點頭:“姐姐是嫡長女,自然在家中是萬千寵愛,本宮這種庶出的,纔會想着只要逃離家中,去哪兒都不會更差。”
趙彩兒頗爲震驚地看着林清淺:“沒想到皇后娘娘……”
林清淺淡淡一笑:“沒什麼,現在和父母的關係也好了許多,不像以往那般了。畢竟本宮對於他們也有些價值了。”
趙彩兒頭一次看林清淺的眼神裡帶着些同情:“臣妾本以爲娘娘的性格恣意性情,想必是被鎮國公嬌寵出來的……”
林清淺:是啊庶出要是我這種掄起椅子砸人的性格,怕是早就在孃家被打死幾十回了,還不是穿越來的性情來不及調整……
林清淺只能苦笑着轉移話題:“ 趙大人老謀深算,定會給姐姐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父親就是想得太多,又經營得太細,苦了自己也苦了子女。皇后貴爲國母,自如無需把區區禮部尚書放在眼裡,可倘若哪日皇后有事私底下的要人幫襯,父親又是適合的人選的話,皇后只要拿着這張紙去找父親,父親該是都會看在臣妾的三分薄面上,應允下來。”
說着,趙彩兒起身走到書房,書房裡空無一物,書桌上僅有一張信箋紙,紙上寫着秀氣的兩行小楷:身無彩蝶雙飛翼,心有林犀一點通。
林清淺拍手稱讚道:“姐姐的字真是秀美,這兩句詩裡又夾進了你我的名諱,真是冰雪聰明 。”
趙彩兒臉紅道:“娘娘謬讚了,都是些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好在父親也知道臣妾這個愛好,見着這張信箋,娘娘說什麼父親都會應允下來的。”
“既然收了姐姐的禮物,本宮也不能空手而來。”說着,林清淺就把《皇后健身全書》遞給了她:“姐姐在家中閒着不妨隨便翻翻練練,總是對身子好的事情。”
趙彩兒忙不迭地謝過。
兩人又說了些閒話,林清淺看着時候不早了,就準備起身離開了。
“你我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縱然此前無數誤會,好在臨走之前,大家都解開了心結,也能坦誠相對了。”林清淺想到自己只剩下最後三個月,不由得感慨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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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彩兒不知道林清淺有這顧慮,自然覺得詫異,只能安慰道:“皇后娘娘若是在後宮悶得慌,隨時召喚臣妾來陪您說說話即可。”
林清淺自知失態,淺淺一笑,便沒再多說。
次日,林清淺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有氧進來給她更衣的時候,表情十分之奇怪,一臉都是欲說還休的樣子。
“你有什麼想說的,便說吧。”林清淺有些看不下去了。
有氧如釋重負般感覺說道:“啓稟娘娘,奴婢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可偏偏張公公叫奴婢不要告訴娘娘。如今是娘娘問起了,奴婢不得不說的。昨兒個半夜,趙昭儀被刺殺身亡了。”
“什麼?!”林清淺瞪大了眼睛,聲音一下子高了上去。
見林清淺反應這麼劇烈,有氧戰戰兢兢地說道:“奴、奴婢也是今日早上知道的,後宮都傳開了,昨兒夜裡趙昭儀被人殺死在彩月宮裡,早上才被宮女發現的,早就不知道斷氣多久了,胸口還插着把刀子,血都流乾了。”
“把張公公叫來吧。”林清淺知道有氧說不出更多東西了,後宮的事情還是問張公公清楚。
“張公公一早便去忙這事了,奴婢去找找他。”有氧深深嘆了口氣,自己嘴快,少不得要被張公公罵一頓了。
過了一個時辰張公公才風塵僕僕地趕到養心殿。
張公公臉色煞白,手背在後面但肩不自禁會顫抖。
林清淺從未見過他如此緊張的樣子,便出言安撫:“張公公且先喝口茶水緩一緩,後宮之內怎麼會有命案,本宮因着和趙昭儀有三分交情,這纔想着找張公公來聽個究竟,張公公切莫多心。”
張公公一張嘴就是要哭出來的聲音,伴着尖銳高亢的嗓音就顯得格外詭異:“趙昭儀約莫是昨夜子時左右被一刀扎進心口死了的,早上宮女發現後嚇得魂飛魄散,刑部又不便進入後宮,奴才便帶着人把彩月宮裡裡外外都查了一遍。皇上早朝後告訴了趙尚書,問他後事是在宮裡辦還是回家辦,趙尚書堅持要回家辦,皇上便讓他把趙昭儀帶了回去。”
林清淺聽着覺得奇怪:“按理說趙昭儀還沒回家,眼下還是昭儀,這後事怎麼能讓趙尚書帶回家辦?兇手找到了嗎?”
張公公看了眼林清淺,欲言又止道:“趙尚書是不放心將昭儀再留在宮內。因爲紮在趙昭儀胸口那把匕首,在隱蔽處有鎮國公府暗衛的記號。暗衛走後,趙昭儀怕是沒一下子死透,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牀上寫了幾個字——‘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