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淺一愣, 一時沒說出話來。她沒想到周懷錦居然是這反應:之前明明都是你在跟我說朝政、說煩心事,我開始幫你想辦法幫你解決了,你來說我干預朝政?
再說了, 都沒見過趙可善葉驍長啥樣, 我干預什麼朝政了?
林清淺的腦回路走了一大圈, 都沒想明白周懷錦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本以爲他們兩個雖然做不到心有靈犀, 但怎麼也是惺惺相惜同舟共濟可以敞開胸懷的了。
沒想到這時候周懷錦來擺什麼皇上架子?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周懷錦見林清淺不說話, 以爲被自己訓斥住了,臉色緩和了起來,也沒再發脾氣下去, 反而溫言道:“愛妃知錯就行了,倒也不必介懷,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沒有最後一句話倒也罷了,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一出, 林清淺的無名怒火就不由自主燃燒了起來,她把周懷錦的手從自己頭髮上剝了開來, 又正身坐直這裡,冷笑道:“皇上此言差矣,臣妾不過是請趙彩兒幫着我林家說幾句話,從古至今,哪有出嫁女不向着孃家的, 孃家好纔是自己的底氣足, 且問臣妾哪裡做錯了, 又哪裡干涉了朝政?”
周懷錦細細一思量, 便啞口無言:林清淺說的沒錯, 確實是這個理,他不過是替着孃家說話, 只是林家現在也站在了周懷錦這邊。
可週懷錦不願意就此示弱,他繼續解釋道:“愛妃且息怒,朕沒有指摘愛妃的意思,愛妃讓趙彩兒幫着孃家,於情自然沒錯,於理朕也是受益了,只是愛妃言語裡好似不信任葉驍,朕便覺得愛妃有失偏頗了。愛妃不在朝堂,不知朝中景象,擅自評判朝廷棟樑,纔是妄議朝政。”
被周懷錦這麼一說,林清淺火氣略消,但對葉驍的討厭也增加了三分:這對父女怎麼哪兒都在,而且有他們在的地方,準沒有好事。
“方纔臣妾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臣妾跟趙彩兒說話的時候,葉鶯正在養心殿外,一直待到了趙彩兒出來,那趙彩兒很有可能把這件事透露給了葉鶯,葉鶯回去告訴她父親,葉驍才賣了皇上這麼個順水人情。”
“叫懷錦。”周懷錦想了半天,這翻話林清淺說得很是在理,於是只能挑點稱謂上的毛病了。
“我的懷錦不會質疑我妄議朝政,會說這話的只有皇上,皇上還是先和臣妾理清這事吧。”林清淺正色道。
周懷錦深情地看着林清淺,隨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十幾年來,朕只得愛妃一人可以在枕邊說些心裡話,可以在朝下罵罵羣臣,起初分明是朕拖愛妃下水,偏偏今日朕又來埋怨愛妃。”
“皇上不必自怨自艾,臣妾的初衷不過是陪皇上共度難關,起初是這般,眼下依然是如此。既然這樣,臣妾心裡有話就不得不說,至於皇上聽得進聽不進、又怎麼看臣妾,臣妾管不到也不想管。人生在世,先是要自己活得坦蕩才行。”林清淺正視着周懷錦的眼神,不偏不躲。
周懷錦全然沒料到林清淺會如此硬氣,既不求饒也不服軟,繼續講她的道理,反倒好奇了起來:“朕登基一年多以來,碰到的人不是對朕惟命是從,便是陽奉陰違,倒從未見人在朕面前要求個坦蕩,朕願聞其詳。”
林清淺便繼續說道:“臣妾便接着前面的話說。葉驍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臣妾跟趙彩兒說了家裡事,葉鶯又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葉驍說要勸說趙可善,居然趙可善還從善如流,皇上三番兩次勸說他不理,葉驍一說就管用,這其中的奧妙,皇上且品品。”
周懷錦平靜下來的眼神又泛起了涼意:“愛妃是不是對葉驍有什麼成見?”
“臣妾見都沒見過葉侍郎,不過是聽皇上提起而已,能有什麼成就?”林清淺反問道。
“那愛妃是不是對葉鶯有成見?”
林清淺細細想了想:“初來宮中的時候,趙彩兒對臣妾不甚友好,臣妾頭一個走得近的便是葉鶯。葉鶯爲人機智圓滑,說起話來善於猜人的心思,又愛順着你說話,跟她說話自然是十分舒服了,故而往來就多了。後來臣妾一路被擢升,趙彩兒幾次陷害臣妾不成後,前幾日便來服軟,這些臣妾都覺得自然,就連趙彩兒的道歉,臣妾也願意與她冰釋前嫌,畢竟她與臣妾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立場不同罷了。可葉鶯便不一樣了,所有人都看出了現在臣妾風頭最正,葉鶯此時反而倒是疏遠了臣妾,去替趙彩兒求情了,這事情於情於理都說不通,由不得人不多想些。”
周懷錦聽完哈哈大笑:“這葉鶯道是頗有意思。朕看出來,她就是個俠肝義膽的性子,誰弱着,她便向着誰。而愛妃就不同了,愛妃本來以爲跟葉鶯是體己的姐妹,哪曉得一朝姐妹偏向了自己的仇人,心中有了嫉妒不滿也是正常,這下全都解釋通了哈哈哈哈。”
林清淺一愣:“皇上怎能如此曲解臣妾的意思?臣妾絕非是爲了自己,也不會因爲葉鶯的去偏幫了趙彩兒而惱她。臣妾連趙彩兒都願意冰釋前嫌,跟葉鶯能有什麼過不去的?皇上如此來看臣妾,未免令臣妾齒寒。”
說到這裡,林清淺心中一酸,本來以爲找到了個瞭解自己的人,哪曉得卻是這麼看自己的,她都有些想哭的感覺了,可偏偏性子裡倔強的部分又起來了:我偏偏不哭給你,偏偏要硬抗。
周懷錦看着眼前咬牙切齒忍着卻眼眶有些紅通通的林清淺,不由得心軟了,攬手往懷裡抱:“都是朕不好,朕誤會愛妃了,愛妃別再用這般眼神看着朕了,朕真的受不了。”
“皇上知道葉驍的家世背景嗎?”林清淺突然想了起來。
“不清楚,只知道葉家世代忠良,朕剛登基的時候,朝綱未穩,朝廷很多大臣想着走一步看一步,看朕和皇太后究竟誰能說了算,唯獨葉驍是盡力站在朕這邊。”周懷錦正色道。
“就算皇上不願聽,臣妾也要說上一句,皇上且小心着葉驍。”林清淺不依不饒繼續說道:“這次選妃,人選都是皇太后定的,倘若葉驍一心想着皇上,怎麼又能入了皇太后的法眼?”
“愛妃就在朕的牀上,不也是皇太后定的,難不成鎮國公也一心想着討好皇太后?”周懷錦哼了一聲。
“皇上此言差矣。臣妾曾經皇上說過,父親得知要送個女兒進宮後,連夜將姐姐許配給了趙可善的嫡長子,並且把庶出的臣妾推進了宮來。由此可見,父親並不想把女兒們送進宮的,而是皇太后想趁機拉攏父親,畢竟父親手握兵權又素來明哲保身。”
周懷錦一時語塞,但卻不甘心,繼續問道:“那葉驍想把討好了皇太后,想把女兒塞進宮來,又是爲何?”
林清淺忍不住冷笑一聲:“皇上問葉鶯圖什麼?葉鶯現在不就已經給她父親通風報信了,可惜皇上不信。”
周懷錦見林清淺這態度,不由得又板起臉來:“愛妃莫不是在笑話朕?還從沒有人敢如此對朕說話!”
“多說無益,皇上自己想想吧,臣妾今日回清音宮睡覺了。”林清淺見叫不醒這個裝睡的皇上,也懶得多說了,起身收拾東西。
“不用了。”周懷錦沉聲道:“朕還有些公務要辦,朕回乾清宮了。”
林清淺嗯了一聲,也懶得跟他客套。
夜裡,林清淺頭一次輾轉難眠,不是爲了和周懷錦吵架的事情,而是她細細回味和葉鶯結識後的點點滴滴,越想越後怕。
剛入宮時,對她最熱情、交往最密切的,是葉鶯,彼時葉鶯說自己對吃有興趣,用來拉近兩人的距離,而後面從她和葉鶯的交流接觸中,完全沒發現她對吃有任何異於常人的愛好。
有氧被下毒那次,林清淺得知這個消息後,下意識反應便是找御醫給有氧治病,那是因爲她是穿越來的,並不知道在大豐朝,不會有一個妃子爲了下人的死活去找御醫,畢竟每個妃子都是一心想着怎麼巴結討好御醫,不會輕易將人情用在下人這種無足輕重的地方。
林清淺:也就我這麼傻不拉幾不諳世事的人,纔會去把馮御醫請來,難怪馮御醫當時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不可思議。可當時我分明記得,無氧質疑過我要不要請御醫,葉鶯迅速制止了她,並且讓她趕緊去找御醫,但凡葉鶯有一絲當我是自己人,都會出言阻止我,或者讓我三思,而不是如此不假思索地把我往火坑裡推。
更別說等我做了貴妃後,她非但不再親近我,反而轉向趙彩兒,又陪着趙彩兒來找我求和,其中細節,我還有很多沒想明白,可單單想明白了的那些,就已經讓我十分害怕了……
許是深蹲硬拉太累了,許是和周懷錦卿卿我我更累,就算這麼害怕着,林清淺也不知不覺睡着了。
每次運動後,林清淺都能足足睡上四個時辰或者更多。
次日,她還在夢中便被李嬤嬤叫醒了。
林清淺迷糊中覺得奇怪:因爲周懷錦發了話不許擾清貴妃清夢,養心殿裡從沒有人敢來叫醒她。難道周懷錦就這麼對她翻臉不認人了?
“清貴妃,皇太后請您馬上去慈寧宮,奴婢不敢耽擱,只能叫醒娘娘了。”
李嬤嬤的聲音中帶着三分歉意,七分惶恐。
林清淺一下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