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五想了一下：“再過幾天，我想去看些書。”
三位老師自然沒有意見。
第二天，潘五跟唐天川打個招呼，去藏書閣看書。在這裡待了半個月之後，又去別的藏書閣，比如煉器堂那裡，還有御獸堂那裡。
反正就是看書，以他現在修爲、見識，大多書不用看太細，翻翻即可。
如此過去一個月，去找唐天川：“唐師，我要走了。”
唐天川皺眉道：“去哪？”
“不知道。”潘五是真的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在臨走前會看上一個多月的書。
唐天川想了一下：“你不知道？”不等潘五說話，唐天川又說：“我想讓你加入長老會，然後坐我的位置。”
潘五搖頭：“我擔不起來這個責任。”
“擔不起來？”
潘五想起初晨，苦笑下說話：“我現在是留神之地唯一的元神修士。”
“留神之地？”唐天川想了一下：“倒是想和你說的，我能去麼？”
“沒有必要，在我看來，留神之地和這裡沒有什麼區別；最大的不同是……那裡沒有人。”
唐天川沉默片刻：“一定要走？”
“留在這裡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唐天川笑了一下：“也好，有時間多回來看看，房間給你留着。”
潘五說謝謝。
唐天川又說：“我應該還能活個五六年？這事情說不準，如果你有空，就回來送我一程。”
潘五說不至於的，普通人也有很多百歲壽星。
唐天川轉頭看看：“還是要多謝你，教我們古文字。”再說：“走吧。”
潘五抱拳爲禮，轉身回去房間。
一進門，司其就問：“爲什麼一定要走，這裡不好？”
“無所謂好不好，對我來說，有些太小了。”
司其發了會兒呆：“你是不是想去靈地？”
潘五也不隱瞞：“是，不過不是現在。”
司其沉默好一會兒：“去過留神之地以後，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潘五認真想了一下：“也許。”
司其笑笑，抱起肥兔子出門：“就不送你了。”
看着房門關閉，潘五站了好一會兒。萬向說話：“別錯過機會，你已經錯過一次了。”
“什麼？”
“沒什麼。”萬向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潘五又問一聲什麼？
萬向凌空飛起，兩隻大兔子腿狠狠蹬在潘五肚子上：“讓你裝糊塗。”
潘五苦笑一下：“我……算了。”
“你算了？很好。”半亦說話：“可以走了？”
潘五說是。
於是就收拾東西，其實沒什麼，一共幾件衣服。對於潘五來說，曾經的武器護甲都是用不上了，便是留在這裡。
背上包袱，裝着簡單幾件衣服，抓起來白鱷魚，單手舉着小馬駒，大步出門。
又要離開，這一輩子就是沒完沒了的到處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甚至是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
潘五想回去天絕山看看，也想找個地方靜靜待上一段日子。
最主要的，三位老師大概活不了多久，無論如何也要送他們離開才能做別的打算。
島上面有很多熟人，比如肖鐵、白平凡等人，有心道個別，又覺得多餘，便是直接離開。
從長老堂那面山坡出去，依舊是看到長壽的呂祖在雕刻木頭。
看見他下山，呂祖輕輕點下頭，又去看木頭。
潘五想了一下，放下白鱷魚和小馬駒，朝呂祖抱拳：“見過呂祖。”
呂祖擡起頭：“用不倒這麼客氣，我修爲不高，也沒有本事。”
潘五看着呂祖的眼睛：“我想問個問題。”
呂祖輕輕點個頭：“我也許解答不了。”
潘五問話：“如何能長時間、持之以恆的做一件事情？”
“你知道的。”呂祖笑了一下：“堅持、剋制。”
“可是，您好像不是剋制。”
呂祖仰頭想想：“很多東西分不清的，在死之前，沒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如果不想修行呢？”
“不可能。”呂祖放下刻刀和木頭，起身說話：“無處不修行，修行不在於做了什麼，不在於時間長短，在於僅有一次的生命，你曾經活過。”
呂祖指着地上木頭說話：“很無聊的一件事情，我做了一輩子；很多人都是在做無聊事情，也許不情願，可也要做一輩子。”
隨便一擡腳，踢飛一個刻好的雕像，呂祖又說：“也不在於你做過什麼。”
潘五看着那個雕像落到遠處，還滾了兩滾。
“這些道理誰都懂，你也懂，而你來問我，並不是想知道答案，只是想知道我想的和你想的是一樣的事情。”
“多謝。”
“沒什麼可謝的，任何一個人孤獨久了，想的總會比別人多，我們其實是一樣的。”呂祖甩了兩下胳膊，朝小樹林方向走去。
潘五就不再停留，抓起白鱷魚往外走。
坐在肩頭的萬向說話：“問這些廢話做什麼？”
“你們也是這樣想？”潘五邊走邊問。
“怎麼想的不重要，修行是行，不是修想。”
潘五被逗笑了：“你明明知道不是這個意思。”
修行是一個特別廣泛的詞，涵蓋太多太多內容，不只是行爲。
萬向很認真的說話：“等你也變成一隻大兔子之後，一定會這樣認爲。”
寄身於靈獸體內，沒有人的身體，確實不能修行。
當一個元神修行者決定寄身在小獸身體裡面之後，其實就是斷絕了繼續修行的可能。
拿留神之地的四位老師做比較，寄身於大玉塊中的盛年纔是元神修行者死亡後最應該存在的方式，不寄身於小獸，就有可能奪舍於人體，有可能重生。
可惜，不論怎麼折騰，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潘五帶着幾個小動物往外走，很快來到碼頭。
他的那艘船停的稍遠一點，纜繩隨便繞在一棵樹上。潘五舉起小馬駒，縱身跳到船上，放下身上一堆東西，再去解開纜繩，拽着離開水道。
很快回到大海之上，掛起風帆，潘五開始偷懶。
船上只有一個人，另有白鱷魚、紅色小馬、黑色大兔子、小白蛇、金絲猴，倒是像個雜耍班子一樣。
躺在甲板上吹海風，腦子裡又開始亂想。如同呂祖說過的那樣，一個人孤獨久了，想的總會比別人多。
修行者都孤獨，便是都想的多。
可是想那麼多又沒用，便是脫衣服下水。
這樣玩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竟然遇到柳煙愁。
還是跟以前一樣，一身白衣踩着一葉扁舟，反正就是賊拉瀟灑的帥哥樣子。
很快來到大船邊上停住，笑問：“你去哪？”
這個時候的潘五坐在船舷上琢磨：“呀，忘了。”
“忘了？”柳煙愁不解。
潘五指着船尾甲板上的馬車：“少了兩匹馬。”
柳煙愁有點無語，你好歹是個修行者，要不要這麼無聊？
潘五問話：“上來？”
柳煙愁轉頭看看，縱身跳到潘五身邊：“去哪？”
“不知道，就是不想留在島上。”潘五看他一眼：“你出去是……帶人回來？”話說一半想起來柳煙愁是幹什麼的了。
柳煙愁恩了一聲：“去送書，不如你替我走一趟？”
“幾個？”
“幾個？能有一個不錯了。”柳煙愁嘆口氣：“最近幾年很少有七級巔峰的修行者，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島上的人一定越來越少。”
潘五笑了一下：“你去的地方多，哪裡好玩？”
“哪裡好玩？”柳煙愁笑着看向潘五：“你自己有答案，何必問別人？”
潘五想了一下：“也是。”
柳煙愁跳回扁舟上：“知道你在這裡亂晃，特意看看你，走了。”腳下扁舟嗖的一下朝遠處竄出去，眨眼消失不見。
潘五笑了一下，起身去落下風帆，抓起纜繩跳到海面，扯起來猛跑。
哪裡好玩？當然是有親人朋友的地方。
拽着大船一路狂奔，一天後回到海島。
島上還是沒什麼人，現在比以前更少，一共才十幾個蠻族戰士。
看見海面上出現一道水線，島上剛剛響鑼示警，一艘船已經停到海島邊上。
速度太快，激起成片浪花，大船忽然停下，海浪嘩的落向四處，碼頭上濺成溼地。
十幾名戰士從各處跑過來，然後就看見潘五。
十幾個人很有些不敢相信，這都幾年沒見面了？猶豫一下，有人大聲喊話：“老大。”
等浪花落盡，大船也是穩穩停住，潘五才走上碼頭：“就你們幾個？”
戰兵圍上來：“沒意思啊，這裡什麼都沒有，就都走了。”
潘五點點頭。
如今的海島修建的特別好，也是特別結實，有堅硬圍牆，還有炮臺。房屋也是同樣堅固。
十幾個蠻族戰士請老大去房間裡，潘五想了一下：“不了，我把船留在這。”
蠻族士兵肯定不讓，說怎麼也要喝酒……
潘五到底還是沒有留下來，回去牀上背起包袱，也是帶着五個小獸踩水回去陸地。
沒有了身體虛弱的初晨，他連馬車都不要了。至於馬車中的大箱子……三位老師倒是有些不在意了。
在大箱子裡面躲藏着生活，跟躺在冰棺裡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