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跑太快，嗖的一下就沒了，好像後面有老虎追着一樣。
潘五有點發愣：“搞什麼？”
圍在身邊的人卻是同一行動，抱拳賀喜：“恭喜王爺，恭喜王爺。”
潘五撓撓頭：“沒說給地盤麼？”
李行過來小聲回話：“地盤沒有，但是有很多賞賜在路上。”
小皇帝也是被逼急眼了，不管賞賜了什麼東西，先把官職套牢了再說，東西可以慢慢送。而在信使離開之時，昭告天下的旨意也是向四方傳出，輕易傳到秦軍大營。
對外昭告的聖旨四六駢儷，一本正經說上大多囉嗦話，可惜潘五沒見到。
眼見一羣人跟自己說恭喜話，潘五直皺眉頭：“有什麼可恭喜的？憑我的實力，就是做上皇帝又如何？”
周圍人等多是姜國各家族的子弟，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當然跟沒聽到一樣。李行倒是無所謂：“好啊好啊。”
潘五瞥了一眼：“滾蛋。”他想要回去大本營。
邊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趕忙跟上：“王爺，小的有幾句話想說。”
“說吧。”潘五回頭看他。
中年人走近一步：“能否私下說？”
潘五笑了一下：“好。”大步往前走，一直走上山道，站在樹林之中。
中年人左右張望一下，抱拳道：“王爺，有一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潘五笑了一下：“你說呢？”
中年人又回看一眼：“大人……”
“你叫什麼？”潘五忽然問話。
中年人恭敬回話：“小人來自平川羅家，我叫羅信。”
平川羅家？潘五稍稍想了一下，完全沒有印象：“說吧。”
羅信小聲說話：“王爺方纔說做皇帝那句話，不知道是真有這樣想法，或只是戲言？”
“你說呢？”潘五又是懶懶回上一句。
“王爺不要誤會……”
潘五再次打斷：“別叫我王爺。”
“大人……先生。”羅信說：“依在下看來，如果先生真正做了姜國皇帝，對全國百姓來說，其實是幸事一件。”
潘五笑了一下：“故事書看多了？以爲攛掇我做老大，你就有個從龍之功？”
羅信認真搖頭：“我說這件事情是姜國百姓的幸事，當然也包括羅家，可是跟從不從龍沒有關係，起碼是沒有太大關係。”
潘五歪了下嘴巴：“你知道不知道，每一次朝代更迭，最倒黴的一定是百姓，不論皇帝大臣們如何折騰，衝在前面死在前面的一定是普通百姓。”
羅信又搖了下頭：“在下不這樣看。”跟着解釋道：“先生做了皇上，別的不說，憑天絕山實力，只要有這麼多高手帶頭，再聚攏一些官兵，安定整個姜國根本是小事一件，從此有兩千多名高手坐鎮各處，誰又敢亂來？”
“現在不就是這樣麼？”
“如今的姜國高手不多。”羅信伸出一根指頭：“只要先生派出一百人，就足以將姜國鬧個天翻地覆。”
潘五笑了一下：“你是真當姜國沒有人了是麼？”
“姜國有人，也有很多高手，可是又如何？他們萬萬不會和先生作對，只要先生扯起大旗，天下誰敢不從？天下世家都一樣，家國天下，首先是家，家纔是最重要的，他們不會爲了姜國拼幹力量。”
潘五沒心思聽了，他根本不想當皇帝，也不想折騰老百姓，說聲不說了。
他轉身要走，羅信卻是又說道：“我說的是對姜國百姓有好處，甚至是對天下百姓有好處。”
潘五邁開腳步：“沒事就回去吧。”
羅信追上來，竟然跑在白鱷魚前面。
看他如此執着，潘五略一猶豫，重新站住：“好，聽你說完，說完就走。”
羅信抱拳：“多謝先生，我爲什麼說是對天下百姓有利，因爲你擁有世上最強大的力量，您和您的兩千多名高手戰士，還有五百多頭強大戰寵，在這片大陸上絕對沒有對手，您只要帶兵去邊關駐守，絕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進攻，對於姜國百姓來說，這就是他們的幸事，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能夠好好的活到老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是很多很多人都沒有這個機會。”
既然要說，羅信就說個過癮：“姜國經常打仗，哪次不死傷過千？這些死亡的人是從哪裡來的？是國家出錢，也有各方勢力各個家族出力，他們出錢出力，將本來不能修行、也是沒有修行機會的普通人，硬生生變成二級修行者，軍隊甚至提供免費丹藥，只要你肯參軍肯服用丹藥就行。”
“不僅如此，各個家族也需要很多護院、保鏢，同樣的到處尋找身強體壯的農家小夥子，都是許以厚利幫助他們修行，以前不是沒有機會修行麼？我給你們機會，雖然是錯過修行的最好年紀，但是能修行就是好事一件……”
“不論朝廷，還是各個家族，乃至許多宗門門派，都是用這種手段培養屬於他們的戰士，偏偏呢，說的冠冕堂皇，不是保家衛國就是自強自立，用各種好話哄騙大家。”羅信冷哼一聲：“他們也不想想，不論國家還是各個家族，人家憑什麼免費幫助你修行？憑什麼要給你這種好處？”
潘五輕點下頭，儘管國家和各家族做事情的手段略有不同，但是究其根本，還真就是培養各種肯替他們賣命的苦力。
當然，說是保家衛國很好聽。說是給了你努力奮進的機會，讓人更容易陷入其中。保家衛國是大義，自強奮進努力變成人上人，是多麼勵志的事情啊。
羅信接着說：“只要先生您肯去駐守邊關，可以救下無數可憐百姓的性命，他們不用再上戰場，甚至秦國也不敢輕易進攻，您等於是變相解救了很多秦國人的性命。”
“同在一片天空下生存，同在一片大陸上生活，爲什麼要打生打死？那許多死在戰爭中的可憐人，甚至連爲什麼死都不知道，他們不可憐麼？”羅信直盯着潘五的眼睛說：“只要先生您做了皇上，以強大武力征服這片大陸，讓所有國家消失，重新變成一個國家，天下百姓便是遠離戰事，從此可以安居樂業。”
潘五沉默片刻：“像以前的大周朝一樣？”
“先生說的沒錯。”
潘五搖頭：“可是我覺得錯了。”
“錯了？”
“當年的大周天子一定英明神武，也一定擁有一支我這樣的軍隊，可是現在又如何？大周朝在哪裡？”潘五搖頭：“天下城？還是海外？”
羅信辯解道：“人生短短不過百年，先生一統天下，起碼就有很多人能夠有機會活到百年，未來的事情沒有人能夠知曉，可是這並不是我們放棄努力的藉口；按照這句話說下去，我們終究要死，又何必拼力氣學習、修煉、賺錢？”
最後這句話終於稍稍打動了潘五一下，是啊，人出生就一定要死，活着就一定要走向滅亡，既然註定離開時的一無所有，現在又何必努力拼搏？
只是呢，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道理……也就是一點點而已。
潘五看了會羅信：“同樣是活着，也是度過同樣的時間，首先，我們要有活下去的資格，我們要吃飯，既然要吃飯，爲什麼不能吃的好一些？想要吃的好一些就要多一點努力；同樣的，既然活着爲什麼不試着活的好一些，想要活的好一些當然要努力。”
羅信面露微笑：“先生是贊同我的想法了？”
潘五又是搖頭：“我要跟你說一個責任心的事情，是，我是可以奪取天下，也許會死很多人，問題是我從來就不想做皇帝，以前的姜事民很好，他算計過我很多次，但是我不計較，因爲他是爲了百姓在算計我，他是一個有責任心的好皇帝，而我不是，假如說我真的做了皇上，交給誰管理天下？萬一我所選非人怎麼辦？我畢竟也只是一個人而已。”
羅信趕忙勸話：“先生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潘五沉默好一會兒：“多謝你的好意，我確實不適合做皇帝。”頓了下又說：“我性格衝動，有時候會爲了一個人就去拼命，雖然我知道身後明明有幾十萬人需要照顧，可我還是會衝動。”
潘五認真抱了下拳：“我走了。”看眼白鱷魚，順着山路走去大本營。
羅信呆立許久，最後長嘆一聲回去營地。
除他倆之外，沒有人知道這番對話，羅信是帶着失望離開。而潘五呢，晚上竟然失眠了。
在過去的許多年裡面，他認爲自己一直在做正確的事，沒有做錯過。比如秦國進攻姜國，自己兩不相幫。
問題是這樣做對麼？
秦國進攻姜國，是因爲秦關中的一道命令，於是整個秦國的百姓都要爲了這次戰爭出力。可是百姓何辜？憑什麼要爲秦關中的一道命令送掉性命？
姜國百姓也是同樣如此。
兩不相幫，看起來是做人沒問題，沒有對不起皓月公主和秦關中，也沒有對不起姜問道和小皇帝。
可實際呢？實際上拼命的是普通百姓，而自己以爲中的夠意思，以爲中的佔有道義，卻是將兩國無辜百姓送上戰場，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