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五一口氣跑出很遠,跑到身後沒有追兵依舊在跑。直到來到一座小山前面才停下腳步,看着手裡的書冊,想了好一會兒,繼續往前走。
一個稍稍有些破落的鎮子,街上開着不多的幾家店鋪,街上有黃狗跑過。
潘五慢慢走過來,那黃狗稍稍看他一眼,跑向小街另一頭。
一間小酒館,門外掛着幌子,看着上面那個酒字,潘五走過去。
酒館裡面沒有客人,櫃檯後面趴着一個兩眼有些呆滯的青年。看到潘五進門,青年趕忙起身,走出來迎接:“請這邊坐。”
看看店內不多的幾張桌子,潘五問話:“有區別麼?”
青年笑了一下:“主要看您喜歡坐在哪裡。”
潘五走向最角落一張桌子:“一壺酒,一盤牛肉,再加兩道小菜。”
“好嘞。”青年拿抹布用力擦過桌子,先回去上來一壺茶:“您先用着。”回去廚房準備酒菜。
茶葉是很差的那種,不過潘五無所謂,也不洗杯子,連續喝掉好幾杯,拿出冊子慢慢看。
在他看冊子的時間裡,那青年連續端上來酒菜,另外奉送一道果盤。
潘五有些意外,青年笑着做解釋:“自家產的,您嚐嚐味道。”
潘五說聲謝謝,等青年離開以後,邊看冊子邊喝酒。
這是一份皇宮內侍調查出來的書面結果,紀錄了海陵城當時發生的事情。如同秦關中說的那樣,查不到打傷潘無望的兇手。
那個時候的潘五是逆賊,擊殺逆賊同僚是大功一件,很多人爲了能夠抓住潘無望這個人,甚至要搶功。
不但是潘無望,連潘家大院外面的武家也沒逃過這場劫難。只是武家人比較聰明,分出一些人護送婦孺離開,還剩下一些人引走官差。
武家人都是青壯年,有潘五幫助提高修爲,在海陵城這片地方也算是一支強大力量,很容易跑掉。
潘無望沒跑掉,因爲要照顧妻妾孩子,只能鋌而走險。
官府那些人正是找不到對手的時候,忽然發現潘無望,肯定是傾全力拿下。
在冊子裡記載的,海凌城很多官員都參與到這件事情裡面。可潘無望只是一個人,就算是想要打傷他,也得能輪得到你才行。
這是內侍調查出來的結果,上面列了很多名字,有幾個甚至是比較眼熟的。潘五想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回去找那些人麻煩。
或者應該這麼說,肯定要找他們麻煩,但是要不要殺人泄憤?
放下冊子,潘五看着門外街道發呆。
走進來一名壯漢:“來壺好酒。”
進門掃過一眼,在門口位置坐下。櫃檯後青年應聲好,同樣是過來擦桌子、上茶,再去廚房忙碌。
在等酒的時候,壯漢回頭看潘五。
潘五衝壯漢笑了一下,低下頭想事情。
他還是在猶豫,首先一點,當初攻擊潘無望的那些人,大部分離開海陵。倒是還能剩下幾個本地家族。可是隻剩下那麼幾個,殺又不能殺,就算帶戰兵回去又如何?
他不需要殺人立威,只想爲潘無望討回一個公道,問題是這個公道要如何討?
不管不問的大肆殺戮?
對於潘五來說,倒是有一個線索可以追查,那一整個巨鷹皮囊。
當初,一共是兩個巨鷹皮囊放在第三學院的冷藏間。潘無望取下一個皮囊的羽毛給潘五製作出一副羽翼,剩下材料還是放在第三學院。
後來潘無望逃跑,這些東西在誰手裡,誰就該死。
問題是,即便是你得到這些東西,也是會偷摸藏起來。
潘五想了好一會兒,難怪秦關中不肯幫自己。牽扯到這麼多人,只要一折騰就不是小事。
正琢磨着,方纔那壯漢端着酒菜走過來,放到他桌子上:“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來,咱倆湊一桌。”
潘五看壯漢一眼,壯漢已經坐在對面,給潘五滿酒:“喝一個。”
見潘五在看自己,壯漢撇嘴道:“怎麼這麼不爽利呢?喝酒,不是毒藥。”
潘五笑了一下,舉碗道:“喝。”
“這纔對。”壯漢跟潘五碰了一下,仰脖幹掉。跟着又給二人滿上:“看什麼呢?你是讀書人?”
潘五看眼冊子,倒扣在桌子上:“沒事做,隨便看看。”
“一個人喝酒,看來你也是個孤獨人啊。”壯漢說:“來,見面是緣,幹!”
於是就又幹掉一碗酒。
壯漢不是很能說,但是能喝,一找不到話頭就喝酒。沒一會兒時間,兩壺酒全部見底,又喊夥計上酒。
菜倒是沒怎麼吃,跟新上的差不多。
潘五知道這是個普通人,便是多勸幾句:“吃點菜,多吃才能多喝。”
壯漢說:“喝酒是喝酒,吃菜是吃菜,要喝好才能吃好。”
見他這麼說,潘五也就不勸了,陪着壯漢一直喝,直到壯漢喝多。
喝多的人大多不承認喝多,繼續讓夥計上酒。
潘五看了壯漢好一會兒,終於問出倆人見面到現在的第一個問題:“你爲什麼一個人喝酒?”
壯漢腦子已經不清醒了,大着舌頭說話:“喝酒麼,喝。”
潘五笑了一下,起身說話:“等我,方便一下。”
怎麼能證明一個人是不是真正喝多了?有很多種方法,潘五用的是最直接的一個。藉着出去方便的機會,把兩壺酒換成清水。
當然,潘五不是想弄清楚這個人是不是真正喝醉酒,他是單純的不想讓壯漢再喝。等換上兩壺清水以後,壯漢根本沒喝出來,只是稍稍感覺酒水有些淡。又是大着舌頭說話:“是不是換酒了?這酒不夠味,不行。”
看到壯漢現在的樣子,潘五忽然有點迷茫,自己這一輩子好像一直沒有這樣喝醉過。
現在的他是喝不醉的,修行到一定程度,酒水進到胃裡,當數量足夠多、會對身體造成傷害以後,他的身體會自動將這一部分有毒害的東西排除體外。
別看潘五一直在喝,可是全身毛孔、還有一再到來的尿意,輕鬆將酒液排除出去。
想起和潘無望喝酒的時候……不想還好,一想就又是一股濃濃悲意涌上心頭。
壯漢毫無察覺,繼續跟潘五喝水。只是他的身體排不出來過剩酒液,當酒意上涌,即便是喝白水也抵擋不住,呼通一聲滑落到地上。
潘五歪頭看看,壯漢開始還想站起來,試了兩下發現身體不聽使喚,便是放棄努力,呼呼睡過去。
櫃檯後青年趕忙小跑過來:“客官,沒事吧?”
潘五看了壯漢好一會兒,拿出錠銀子說話:“結賬,再給他找個睡覺的地方。”
青年看看銀子,說聲好。
潘五起身,拿着書冊離開。
對於修行者來說,在一個大白天跟一個普通人喝上半天酒,根本是浪費時間!是虛度光陰!
可潘五不在乎,他不想修行,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只是吧,經過這一場飲酒也沒能想出來接下來要怎麼做。
離開小酒館,沿着小路在鎮子裡走動。前面忽然跑出兩個小孩,一個跑一個追,看樣子應該是前面小孩搶了後面小孩的什麼玩具。
潘五停步看上一會兒,長出口氣,決定回去海陵城。
他不是想殺人,是有些事情一定要做。偌大海陵城,到底有哪幾個家族想要趁火打劫?
官員和軍隊將官可以調走,世家總不會吧?
潘五手中的書冊一共記載着四個海凌城大戶,無論如何都要問問清楚。
只是,他又忘了一點。秦關中既然決定把這個冊子給他,又怎麼會不提醒那些大戶?
當潘五回到海陵城尋找那四家人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全部搬走!
潘五不高興了,這是拿我當猴耍麼?
就在他想要再去大都的時候,紀麗又出現了,沒有騎馬,一路疾跑來到他面前:“請你喝酒。”
潘五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樣,感到特別沒有意思:“是不是又被你算中了?”
紀麗沉默片刻:“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算計過你。”
潘五哼笑一聲:“那現在是?”
紀麗看他一眼:“如果你相信我,等五分鐘。”
潘五點點頭:“好,我信你一次。”
紀麗左右看看:“去城門吧。”轉身往外走。
潘五無聲跟上,很快出城,在城門口兩邊站住。
沒多一會兒,眼前出現一個青年,看見潘五就是深深一鞠躬:“我現在才知道,你一直在讓我。”
潘五愣了一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青年自嘲道:“很久了,差不多兩年?”
潘五想了一下:“我應該謝謝你。”
青年搖頭:“和我無關。”
什麼是聰明人,這個青年就是聰明人。這個青年是薛永一,曾經的天之驕子,一直特別驕傲、也是特別厲害的年輕人。
他跟潘五說話一直是這樣,不用說的太清楚,彼此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潘五說謝謝,是謝謝薛家沒有參與圍攻潘無望的事情。薛永一回話說是家中長輩的意思,和他無關,因爲那個時候他不在家。
潘五笑了一下:“你要請我喝酒?”
薛永一輕輕搖頭:“不只我。”
“還有誰?”
薛永一沉默片刻:“他們剛知道你回來,忙着準備酒菜,讓我來和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