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皓月公主還沒走,她是說了一半話被宮裡來人打斷,有心想走,可潘五這個棒槌沒表現出一點的配合之意,她有些不甘心,就一直留着。
不想那個棒槌裝扮好以後,一羣修生圍着看熱鬧,還喊來畫師?
皓月公主不樂意了,走過來說話:“你們先退下。”
吳落雨也不樂意了:“憑什麼?”
皓月公主還沒說話,中年畫師呼啦跪下:“草民花忠魂拜見公主。”
畫中魂?潘五嚇一跳:“你這名字夠狂的。”
花忠魂跪下,另兩位畫師跟着拜下。
又是不等皓月公主說話,潘五擺手道:“起來吧,到底畫不畫?”
皓月公主怒瞪他:“不畫!”
吳落雨大聲說畫!
地上跪着的三個人有些迷糊,見一羣修生就沒個下跪的,想了想,陸續起身。
皓月公主懶得跟他們計較,衝潘五說:“你過來!”
潘五好像沒聽見,問吳落雨這要花多少錢?
吳落雨說:“我押了你一千兩百金幣,你幫我賺回七倍,請三位畫師畫像用不到三十金幣。”
餘洋大喊:“好有錢,我拼了全部家產也就倆百金幣,還有借的錢。”
眼見他們又說廢話,皓月公主大怒:“潘五!”
這一聲喊,兩名長腿妹子刷地立到潘五身側。
潘五看看倆妹子,確實很高,和自己差不多了。轉頭問皓月:“公主殿下,您有什麼話趕緊說,我還要畫像呢。”不等皓月接話,潘五馬上說下去:“我不比你,你是金枝玉葉,什麼都見過,我好不容易奪次魁首總得留下點什麼吧?不然你讓我不高興了,我狀態不好了,下次比武很容易出現問題的。”
下次比武?下次比武就是關城之戰了!
赤果果的威脅意味。皓月公主眼神一凝,想要發火,可是又不敢。從某種程度來說,自己的未來確實是被這小子掌握的,這也是她一再放低身份主動來見的原因。
花忠魂瞧出不對,想了一下笑着說話:“公主殿下,不若聽小的一言,小的一生別無所長,唯獨會畫畫,在大都城中也算薄有名氣,不若耽誤公主殿下些許時間,容小的爲您畫作一幅,可好?”
潘五好像故意對着幹,說不好,又說喊你來是給我畫畫的。
吳落雨也是這麼說。
花忠魂看看他倆,剛想說:我不給你們畫了還不行麼?只給公主畫像。可是還沒說話,公主搶先說:“好。”
什麼好?好什麼?你回答的是哪一個啊?花忠魂有點迷糊。不過馬上說:“請稍待片刻,容小的準備一下。”
潘五說:“你是我們請來的。”
一旁的老畫師打圓場:“我們三個一起畫,多畫一幅就是,畫畫麼,總要有人欣賞才成畫,不然就是廢紙一張,還請公主允許小的三人爲您畫像。”
老畫師一臉皺紋,皓月公主不好意思衝他發火,便是點下頭當是應允下來。
知道要給公主畫像,客棧老闆馬上擺出來幾張桌子,又有凳子、茶水等物。如果不是冬天的陽光很溫暖,興許還要加上遮陽傘。
公主照例穿一襲白衣,內裡是白色勁裝,面帶白紗。花忠魂看上幾眼,忽然大着膽子說:“公主可有聽過在下的名聲?”
皓月公主輕點下頭。
花忠魂說:“在下斗膽有個提議,不知可否去掉面紗?”
“大膽!”邊上倆長腿妹子呵斥道。
公主猶豫片刻,偏頭看向餘洋等人。
那些人雖然忌憚她的公主身份,可是就這樣離開?我們還是不是修生了?尤其吳落雨:“我出了錢,我要看他們怎麼作畫。”
皓月公主盯着她看,忽然說:“你可以留下。”意思是別人都要走。
店老闆早帶夥計回去屋裡,後院小院的門也已經關閉。二樓所有客人都得到提醒,不許站到窗戶邊上!
別忘了還有很多宮侍在場,全部面朝外虎視眈眈盯着每扇窗戶。倆長腿妹子更是抽出隨身佩劍,冷冷看向不肯離去的衆人。
潘五嘆口氣:“你們先回房。”
餘洋等人雖然不爽,可是也沒辦法,各自回去自己房間。很快,偌大小院只剩下公主三人,吳落雨,三名畫師,再有一個潘五。
公主走近吳落雨兩步,看着她冷冷一笑,右手一擡,面紗去除,露出一張很白很好看的臉。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不是驚豔,不是美麗絕倫,可就是好看,是那張公主就該長成這樣的好看。
人對未可知的事物總會有想象會有期望。
驚豔是說你沒有想象、或是期望想象的不夠高不夠好,纔會被忽然出現的美麗驚到。而當你真正特別喜歡一樣東西,會自動把所有的美好疊加到一起去想象,那是一種近乎完美的存在。
儘管皓月總是蒙着面紗,可只要看到她,哪怕只是一個背影,也會讓你儘量把她想象的完美。
現在,是真的完美了。
花忠魂拍着巴掌讚歎:“好,好,好。”
年輕畫師呆呆看上一會兒,重新鋪畫紙準備作畫。
潘五也是稍稍看上一會兒,確實很好看,可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她是公主,我是爲她去死戰的死士,甚至可能是死屍。
又看吳落雨,忽然明白公主爲什麼要走近她兩步去掉面紗。再高貴、再美麗的公主也就是個女孩,她是想要比較想要證明,她比吳落雨好看。
可是有必要比較麼?公主從來就不是普通人,不但是跟自己,更是跟吳落雨不會有絲毫交集。
自己還要去替她打架拼命,儘管之前什麼都不知道,儘管心下不願,可天下事情,哪有什麼是你願意了就能得到的?
誰不想有個好工作?誰不想有個好爸媽?誰不想有個好兒女?誰不想有個美好未來?誰不想長命百歲健健康康……
想,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看着像是在比美的公主殿下,心下暗說一聲幼稚。潘五招呼吳落雨:“咱倆一起畫。”
吳落雨連忙擺手:“不要不要,我是給錢的,你是魁首。”跟着又說:“要趕緊畫,你還要入宮。”
潘五問年輕畫師:“可以多畫一張麼?”
年輕畫師說可以。
潘五說:“那就先畫一張我自己的,再畫一張和她在一起的。”這個她是吳落雨。
皓月公主有些生氣,你是故意忽視我麼?忍着怒氣,卻也沒有多言。
花忠魂說話:“面部表情放鬆,放鬆,身體要自然,拿出你最喜歡最自然的狀態。”
皓月公主看他一眼:“我給你十分鐘。”
左手扶劍,右手自然下垂,眼望前方,一臉肅穆表情。
花忠魂咬了咬牙:“公主殿下,您能想象一些有意思的事情麼,比如笑話,比如讓你開心的事情。”
皓月公主愣了下神,讓我開心的事情?
想上好一會兒,眼睛有點失神,忽然想起弟弟剛出生時的樣子,自己要去抱他,可還沒走到弟弟身前,自己先摔倒,倒是沒哭,握着小拳頭捶地面,說那是破地壞地,後來父皇下令鏟去那塊地磚,重鋪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又想起最開始學武的時候,父皇說自己是修行天才,可惜是個女子。想起父皇那惋惜的眼神,皓月公主沒來由的一陣心酸,也有很多不甘。
再想起曾經的自己有多麼孤單,自從有了弟弟,宮裡的所有寵愛都轉移到他身上,所以自己要帶兵,要闖遍天下,就是要堅強,告訴自己必須要堅強。可身邊到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會很在意沐觀瀾和沐雨屏,知道有人欺負沐觀瀾,纔會特意跑去看看欺負他的那個人是什麼樣子。
……
她本來是要想開心的事情,可開心的事情實在不多,越想越就害怕。
思想纔是最可怕的東西,很多事實深藏在心底,不去想就是不存在,你就會高興會開心。可一不小心想起,再大的開心也會崩消完全,只剩下心底那一抹深重的悲。
看到公主如此表情,三名畫師齊齊愣住。
花忠魂最先反應過來,不打底稿,快速將各種油彩攤在色盤上,每一種顏色一支毛筆,另外還有專門用來混色的十幾只筆。左右手齊動,快速落筆。
畫師也不是一般人,真正好的畫師可以以畫入道,用畫畫來修煉。
花忠魂就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一般畫師。
只能說,他驕傲有他驕傲的道理。
老畫師跟着反應過來,再是青年畫師。
三個人都知道機會難得,狀態更難得。
想要有一幅好的作品,不但是畫師要有好狀態,連被畫的事物也要有好狀態。山水畫不消說了,畫師每一次構圖,其實就是在尋找最好的狀態。
畫人物也是一樣,大多時候,畫師會替被畫人物修正狀態,修正到儘量好的地步。這是很難的事情,除非是大畫師那種級別,普通畫師畫匠的所謂修正,很多時候只是屬於他們腦中的想象,是他們的以爲,與畫中人物的關係不大,所以難出佳品。
現在不用修正了!
皓月公主只是靜靜站着,儘管手扶劍柄,儘管一身英武裝束,好似是威武,好似是表現着悍勇,可臉上淡淡的哀,眼神淡淡的無望,讓整個人感覺完全不同。
沒有悍勇,沒有威武,沒有殺伐果決,只有一種叫做孤單的感覺。